56、第 56 章(1 / 1)

賈嬪染恙, 與賈家可謂天崩地裂的大事, 若沒有這宮裡的一個娘娘,誰還能將這個窮途末路的家族看得更重?賈母、王夫人、邢夫人三個,拉上薛寶釵, 就算是親丁四人,一同入宮看看這身係賈家之榮敗的賈嬪。薛寶釵不曾入過宮, 對著世間最繁華的地方隻有通過自己的想象和書中的描寫在頭腦裡描繪,所以進入皇宮時這個年輕媳婦還是被皇宮這黃金珍寶打造的囚牢驚到。她看不到這繁花似錦之後的累累白骨, 亦看不見椒蘭桂殿底下埋葬的無數少女的天真和美麗, 她隻看到了用生命去燃燒的富貴和氣派,就如同其他路過這個囚牢的女人。尤其聯係現在的婚姻,皇宮, 有了非一般的意義。但是元春是生活在這個囚牢裡的, 她的一生被定格在這‘見不得人’的地方,所以她心裡在苦澀的諷刺著寶釵臉上的欽羨, 亦在哀歎自己逝去的一切。當年母親同她說這件事的時候其實元春是有機會拒絕的, 然而,一時的虛榮心,一點點的好奇,還有對皇家的幻想和憧憬,她走進這座墳墓, 這種結果,是年輕時候無知的報應。一直在後悔,一直在反思, 一直在憂慮,元春的身體每況愈下。太醫說了積鬱成疾,橫豎她是覺得活著沒意思了,也就任由這身體一日一日的虛弱,恨不得死了,解脫了,早早的離開了這個地方。然而,今日看到老太太和太太,元春想到自己是賈家的嫡長女,不能隻為自己想,還要為賈家的未來考慮,竟生出幾分不想死的心,臉上也有了幾分生氣。但賈家靠她一個女流是不成事的,還得家裡人自己爭氣才行,故而元春抹了眼淚,掙紮著半坐起,問了長輩的好,又提及家中子弟是不是長進,家裡的產業可還好,有沒有為將來留下後路。她看著婦人打扮的寶釵,又說‘妻賢夫禍少’,讓寶釵多看看寶玉,勸他上進,考個功名回來。賈家的人到底是給富貴迷花了眼,隻有賈母的腦袋裡似乎閃過什麼,然而她沒去深入的想,隻是安慰著元春讓她放心,說家裡一切都好,寶玉娶了媳婦也是大有長進,王夫人和寶釵也在旁附和,讓元春略略的鬆了心。又過了幾日,賈嬪的身體大有起色,聽見說聖上去看過了,在她那裡聽了半日的琴,第二日就將她複升為貴妃,賈家人入宮拜謝又是幾日的準備,事後,宮裡又賞了銀兩並數對金銀玉器,賈家的門檻,忽然又高起來。賈家的大門再一次的車水馬龍,風光無限,然而薛家,卻突然的一聲霹靂。原以為馮淵活了,就沒有其他什麼事了,誰想,這糊塗蟲薛蟠竟又惹下了一樁人命官司,一條鐐銬就把人拖入了監獄之中。當得知是薛蟠外出行商的時候,同蔣玉菡等幾個戲子吃酒,三杯入肚便癲狂起來,等人散了他又喝了幾壺,越發的不清醒了,這才醉酒狀態下用碗碟砸了人腦袋,誰想對方就這樣死了,現在對方的親族鬨上來,這才有了這一出,把薛姨媽急得眼淚都下來了。那夏金桂這一聽,又同薛姨媽和薛寶釵嚷:“往日隻聽說你們家有錢有勢有好親戚,誇自己打死人一點事都沒有,這時候我看著竟也給唬的慌手慌腳的了。大爺若是有個好歹走了,你們各自乾各自的去了,留下我一人活受罪!”說著,又大哭起來。才嫁來就要守寡,誰都要慌神,儘管她說的話不中聽,說的薛家騙她,薛蟠就要死了一般,把薛姨媽氣得發昏,然而此時也顧不上她,還得想法子救出薛蟠才行。薛家的子弟薛蝌原想著打點一些銀子,如以前一樣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想遇上的卻是一個潑皮,那知縣也是一個貪得無厭的,那點銀子哪夠填塞這兩張嘴?少不得還得賈家的人幫襯一二。老太太早知這親戚是個禍害,然而事已至此,還能如何?又見著王夫人和薛寶釵這樣沒完沒了的過來,頭也痛,隻得叫人去跟那知縣說了幾句,看在賈家的麵子上判了個誤傷,這事才算是了了。誰想沒兩日,這事竟給查出來,那知縣因貪汙受賄和薛蟠蹲了一處。可憐那薛蟠前兒還在牢裡麵得瑟說自己家有權有勢,沒兩日就能出來,誰想著他沒出來,那縣太爺也一塊兒進去了,做了一對同窗牢友。不說薛姨媽哭昏過去,隻說老太太聽了這事,心裡總是虛的很,雖隻說口頭上的事,到底和他們賈家扯上了關係,等了兩日沒人提起,這事才算是放下了。隻是那幾日老太太身體不太受用,合上眼便看見元春,然而一打聽,也沒聽說宮裡有什麼事。到臨近三月的時候,老太太忽然又做了一個夢,元春同她說了繁華易儘,須得退步抽身。結果第二日,宮裡果然又傳出哪個妃子不好了,賈家的人惶恐不安的在宮門外站了半日,才知道是那個周貴妃去了。那周貴妃因家中獲罪終日難眠,然而聖上卻是慈善的人,竟沒有因為她的父親責罰她,見她病了也沒有吝於醫藥,可病來如山倒,這一向身強體壯的周貴妃還是說倒就倒了,一點聲響都沒有。賈家的人都暗自的鬆了一口氣,但老太太卻好似知道了什麼,對寶玉的學業更加嚴厲起來。“……不是說政務繁忙麼?怎麼這會兒倒是有空來我這裡?”墨琮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對著這個一日比一日悠閒的人無可奈何,“從江南甄家開始,約莫抄了十來戶大家族了,終於準備對那四大家族出手了?我看你呐,真快成‘抄家皇帝’了。”不說薛蟠入獄,從元春複位就能看出些端倪來,說是他聽琴聽的高興封了妃,墨琮是一點不信的,大概還沒有人知道,這皇帝,其實是個百分百的‘音癡’,最多就能區分一下是不是噪音。“近日無大事,早朝剛剛結束,深宮寂寞,想找個人談情說愛,怎麼,不歡迎?”水淳的誠實讓某人滿頭的黑線,第n+1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刺激他過頭,為何這個原本還‘矜持’的皇帝陛下聽了水溶轉訴立即狼性暴露,越來越淡定的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字眼?敢情自己將房子建在靠近圍牆的這邊,是方便了這水某人來找人談情說愛?看著他對著鏡子綁上頭發,用的是他贈送的那根發帶,水淳抿唇微笑。相識快四年,雖然那句話誰也不曾說出口,但兩人卻極有默契的默認了這個事實,比起語言,他們都偏好用行動去說明。從鏡子裡看到水淳含笑的眼,墨琮忽然想起一件事,疑惑的回頭問他,“大早上的過來也不怕被人發現?嘖嘖,堂堂一個國家的君主,要是被人發現了那臉麵可就沒了。”“你一向這個時候起床,這個時間丫鬟端水進來。我挑的你洗漱完畢,丫鬟都退下去的點。若不是你近日忙的一點空閒都沒有,我又何苦這樣偷偷摸摸的?”水淳走過去,俯身將下巴靠在墨琮的頭頂上,雙手環住他的肩,低語,“一想到你忙的是你的婚事,我就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布你的所有權。當皇子的時候我有那麼多的不得已,何以當了皇帝我還要這樣的不得已?”“因為,我們希望它是君臣協作的千古佳話,而非見不得人的坊間彆傳。”“你說的對,但你該知道我的不甘心……”他直起身,伸手勾起墨琮的下巴,低頭輕吻了他微卷的唇角,笑,“可有人這樣對你做過?”墨琮也笑,“我允許你做些更深入的事……”“哥哥!開門~小語找~~~”這軟軟的語尾帶著撒嬌的軟糯的嗓音如同一杯冷水落下來,澆息了某人眼中的蠢蠢欲動和某人眼角的欲拒還迎。墨琮一下站起,拉著水淳就飛奔到窗口……omg,底下有丫鬟在……耳邊是那小鬼砰砰的不死心的敲門聲,隱隱約約的似乎還有丫鬟的聲音,墨琮也顧不得許多了,拉著水淳直接給按到床上。“噓……那個小鬼不好騙,相當之難纏,你先躺好。”水淳還是第一次看到墨琮這慌慌張張的樣子,居然豎起食指做了那麼可愛有趣的表情。被子上還帶著某人的餘溫和氣息,水淳隻是微笑的任由墨琮娃娃似的擺弄,一邊想著這算不算是‘捉奸’的一種,覺得十分有趣。用被子把這個大男人全身都包住,放下帷幕,至少看起來,這個房間沒有其他人的痕跡。墨琮每日都起的很晚,所以他用的帳子是不透光的那種,掛下來,外麵就看不到裡頭,隻要沒人去拉,就不會有人發現異常。偏偏這時候……墨琮暗自歎了一口氣,林玄瑜這時已經三歲快滿四周歲,從開始會爬行就一直纏在墨琮的左右,最擅長抓彆人的短處,要是給發現房間裡有這麼一個他不認識的男人,絕對糊弄不過去,非要定下一係列喪權辱國的條約才會罷休,更怕,一不小心傳到母親的耳朵裡……吾命休矣。才一開門,一個小東西衝到了墨琮的懷裡,他隻得先穩下他,揮手讓丫鬟都退下,順帶關上門,扣上門閂,才回頭看著一臉陽光燦爛的這個小魔王。“又怎麼了?一大清早的……”隻見這小鬼眼珠子一轉,嗬嗬的轉了一圈。“哥哥哥哥,今天的衣服是小語自己穿的!”林玄瑜睜大水汪汪的大眼,討賞一般的看著用一臉正氣隱藏其偷藏男人這種做賊心虛的心情的墨琮。“啊。”墨琮應了一聲,默默的端起茶杯喝水,鎮定的假裝什麼事都沒有。“哥哥,小語是天下最聰敏的小孩,對不對?”這娃又開始自戀的抽抽了。“啊。”墨琮毫無誠意的又應了一聲。一邊想著怎麼儘快的把這小鬼丟出去讓他自生自滅。“哥哥,小語這麼可愛又聰明,哥哥一定會疼小語的對不對?”墨琮眼角的餘光掃過那緊閉的帷幕,想著此時裡麵的動靜,又怨念這小鬼到底是乾什麼來的,心不在焉的繼續應,“恩。”“那,那小語要是一不小心做錯了什麼事,哥哥一定會像一個愛護弟弟的好哥哥那樣為小語擋下一切的是不是?”林玄瑜星星眼充滿期待的看向他無所不能的哥哥。“恩。……恩?”伸手扯住笑得諂媚的這隻小鬼的衣領,墨琮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家有點心虛的小弟,果然是上門就沒有好事,“什麼叫做‘會像一個愛護弟弟的好哥哥那樣為小語擋下一切’,你又做了什麼?”明明笑得燦爛的像是三月的春花,卻無端一股陰森森的冷感,仿佛那往日嫵媚的細長的眼還閃過了一道凶光。林玄瑜倒吸了一口氣,孩子敏銳的觸覺告訴他今天來的時候不對,他老哥看起來心情相當之不爽的樣子。“琮兒,小語是不是在你這裡?”門口,傳來二人母親溫柔的嗓音,兩人同時一驚。墨琮震驚之餘鬆開了抓著小語衣領的手,這小鬼精的猴似的,一下掙脫開,飛奔向墨琮的大床,一邊走一邊回頭給墨琮對嘴型:哥哥,我先往你床上躲躲,你幫我攔住娘~~~不!!!!!!話說墨琮一個驚愕,阻止不及,小語已經撲向那張帷帳放下的大床,墨琮的心臟一下提到喉嚨口,恨不得一個瞬移過去抓住這小鬼的衣領就丟出窗外。可惜他不會瞬移,隻能全身僵直的眼睜睜的看著小語隨手拉起帳子。幸好,因為手太短,隻是拉開一條縫,他也沒注意到裡頭的情況,側身背對著床鋪,對著墨琮做了一個鬼臉,往床上一坐,身一倒腿一縮,手十分熟練的一扯帷幔,一動不動的麵朝著外頭卷縮在裡頭。裡頭的水淳驚疑不定的看著不遠處那個黑色的腦袋,身為皇帝一向都是正大光明的‘寵幸’的他第一次有了被‘抓奸在床’的異常心理,雖說恨不得宣告天下他們兩個的關係,但這種情況下若是捅出來……已經無暇去想象水淳此刻的臉色,也沒時間去預測即將發生的事,隻能走一步算一步的隨機應變了。墨琮深吸了幾口氣,抹了下臉,將表情定格在很平靜的笑臉上頭,然後,打開門。“娘,你怎麼來了?”“還不是小語。他早上去了庫房,竟故意把那紅珊瑚的盆景上將那紅色枝條折了下來。”賈敏很是氣苦的歎了口氣,走進墨琮的房間,一邊還在說,“家裡四個紅珊瑚的盆景,一對給玉兒作嫁妝的,一對給顏家作聘禮,這小子……氣死我了,過兩日三月初三你姐姐就要出嫁,之後沒幾天你也……唉,一時半會兒的,哪還能再找出這樣一盆?若非我突然想起去庫房看看,竟不知道這事,要等到沒時間了才發現這事,豈不就遭了?”看了一圈,賈敏將視線定在墨琮那帷幕罩著的床,“小語,出來,彆躲了,我知道你藏在哪裡……”墨琮在內心深處默默的寬麵條淚:小語!你個小白癡,以為躲起來就沒事了?那麼多丫鬟都看到了,躲有什麼用?看著他親愛的母親甩著手帕一步步靠近墨琮的床。噗通!噗通!心跳聲越來越強烈,冷汗默默的爬滿了額頭,身體好像被點了穴道一般動彈不得,墨琮第一次想對老天豎起中指仰天長嘯:我就會一次情人,你至於麼你?!墨琮是那種坐以待斃等待命運審判降臨的人麼?顯然不是。於是,看著賈敏一步一步的靠近那張床,墨琮決定:兵行險招,要置之死地而後生!“娘,小語不在這裡,您還是去其他地方找找吧。”墨琮拉著賈敏,對著口型:娘,小語不是那種故意使壞的孩子,難道您不想知道他為什麼要那麼做?“是嗎?那他會去哪裡呢?”賈敏也好奇,問墨琮:你知道?“也許是去姐姐那處了吧。”墨琮微微一笑:交給我吧,我能問出來。賈敏知道他們兄弟感情好,點點頭,“行吧,那我走了。”我暫時先出去,你問問是怎麼一回事。墨琮點頭,於是賈敏走了出去,關上門。接下來,是最關鍵的一步……墨琮轉身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拉開帷帳,小語縮著,可憐兮兮的看著他,而某人在裡側,默默的擦了擦額角的汗。墨琮一把拉起委屈的小語,隨手拉上帷帳,從拉開到合上,前後不過數秒,而驚慌中的小語,完全沒有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哥哥……”小語沒有精神一樣的垂著頭,隻是可憐兮兮的抬眼望著墨琮。墨琮此時還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可小語見他不說話,以為哥哥生氣了,委屈的哭出聲來,“哥哥不要生氣……嗚嗚……哥哥不要生小語的氣……”“啊?……啊,哥哥沒有生氣,小語,你為什麼要折斷那個紅珊瑚?能告訴哥哥嗎?”演戲演到底,何況他其實也想知道一向懂事的小語為什麼會突然那麼做。“嗚嗚……她們說,姐姐要成親嫁人了,要離開了。她們還說,哥哥也要成親了,小語以後見不到哥哥了……嗚哇啊啊啊——”說著說著,這小家夥自己就好委屈好委屈的嚎啕大哭起來,垂著一顆圓圓的胖胖的腦袋,肉肉的小手可憐的揉著大眼,站在墨琮的麵前,一副害怕墨琮不要他不理他的樣子。“……笨蛋!誰說小語以後見不到哥哥了?”還傻傻的以為沒了那盆紅珊瑚自己就不會結婚,這個傻弟弟。墨琮無奈的蹲下身,用手絹擦這張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小臉,“真臟。”“那,哥哥不生氣嗎?”“不生氣。小語做什麼哥哥都不會生氣的。”“真的?”“真的。”“當真?”“當真。”“……哥哥,其實上次那張姐姐送你的四君子圖,是我不小心撕壞的。”“…………林、玄、瑜!!!”最後,當小語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一路念著‘哥哥最討厭了’,被賈敏無情的拉走之後,墨琮全身無力的靠在水淳的身上,隻要一想到方才的場麵,他就覺得全身都要虛脫,心臟差點麻痹。於是,沉默了一會兒,為了自己脆弱的心臟,墨琮拉著水淳的手,內牛滿麵,“要不,我們還是在外頭買個彆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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