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陽升空,天氣晴好。劉和平上午八點就出現在學校附近的彆墅區中。這裡都是富人的聚集地,劉和平雖然薪酬不菲,卻也從來沒有想過在這裡買上一套房子。他來這裡主要是找張崢的。更確切一點,是來找被張崢叫到這裡來的嶽輕的。事情還要從昨天下午開始說起。從看見那樽被修補好的人麵魚紋陶罐之後,劉和平和羅老就火燒眉毛地跑到監控室中調集監控錄像,很快看清楚了發生在監控室裡的一切。畫麵之中,坐在桌子後邊的人每一下都於成百上千塊碎瓷片中夾起唯一正確的那一塊,從頭到尾,所有的動作都渾然天成,舉重若輕!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老人麵麵相覷,都感覺到了心中的驚濤駭浪與不可置信。羅老率先回過神來,問劉和平:“這是你的學生?”“是啊。”劉和平下意識說。“我看著像你老師。”羅老虛著眼睛說。“……”劉和平哭笑不得,但羅老在考古圈裡是大拿,性格又素來促狹,他倒也不怎麼生氣。羅老點到即止,指示說:“行了,把你的學生給叫來。”劉和平連忙答應,但一連打了嶽輕和張崢的電話都沒找到人。一個是忘記帶電話了,一個索性沒有開機,他反複撥打,麵對著羅老越來越陰沉如水的表情,不由自主,壓力山大……正是因為在昨天這樣關鍵的時刻,兩個家夥都聯係不到,所以到了今天,劉和平才親自往這個“富人區”跑了那麼一趟,打算直接堵住張崢與嶽輕!讓你們躲,讓你們躲,看我親自出現在你們麵前,你們還躲不躲得了!劉和平內心發狠,一陣用力敲門。但今天的事情好像還是有點不對勁,他都在這裡敲了好久的門了,也沒見有誰下來開門,難道這兩個還沒起床……?門“吱呀”一聲開了。劉和平的敲門聲已經驚動了住在隔壁的人,隔壁的人探出頭來一看,忙招呼說:“劉教授怎麼過來了?是要找嶽輕張崢嗎?他們兩個在十五分鐘前走了。”劉和平差點一口血,不明白找個人怎麼就這麼難了!兩小混球不是沒起床,是先走一步了嗎?!他含著血問:“兩小混球……兩學生去了哪裡?”“說是去潘家園那裡找個什麼人吧……”隔壁的人撓著頭說。嶽輕當然想不到自己導師正在千方百計地尋找自己。昨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早就把研究室中的彩陶給忘到了腦後,此刻正和張崢一起在潘家園附近的路邊小店裡吃早餐。那段斷成兩節的五蓮金橋被張崢帶上。嶽輕吃飽喝足,開始對張崢解釋這個玩意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當時買下這東西的時候對方是怎麼給你說的?”“說這是唐時代的玉雕擺件,價值不菲。”張崢回答,他接觸到嶽輕似笑非笑的眼神,滿不在乎一揮手,“我知道嶽哥你想說什麼,不過十個藏家九個被打眼,我挑古玩隻看眼緣,至於究竟是真還是假,不強求。”“唐代玉器陰刻線紋極淺,起止痕跡明顯,常將粗細線組合,粗線勾輪廓,細線表現結構,參差變化豐富。”嶽輕念了一段書上介紹的唐代玉器刻紋的特征。張崢點點頭,兩人都是考古學生,對於這些東西了如指掌,不過古玩古玩,知道理論是一回事,會不會看又是另外一回事。“你花了多少錢買的?”嶽輕問。張崢做了一個手勢。“十五萬?”嶽輕點點頭,“這個價格倒比拍賣場便宜一點,畢竟貨是真的。”張崢並沒有喜形於色。他等著嶽輕之後的話。通過昨天晚上,誰都知道這貨肯定有問題。嶽輕把玩著手頭斷裂的金橋,感慨一聲:“我也不知道你是虧了還是賺了啊……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應該是一個法器。”“法器?”張崢一愣。嶽輕暫時沒有說話,他凝神細看,金橋的玉上頭漸漸浮起了一層似有若無的氣,這氣與靈氣相近,卻十分陰晦,幾近於煞。他對張崢說:“五蓮金橋,橋本身就做勾連之用,蓮又通‘連’,還恰是五之數。人世間有五條道路,何者?天地人神鬼!這五蓮金橋連同五條道路五扇門,偏偏其中四條模糊不堪……”嶽輕一一指給張崢看:“唯獨剩下最後一條,清晰可見。但這條路不是天不是地,不是神不是人,而是鬼路鬼門!”“這開的是陰晦之門,連的是凶煞之路,這是法器也是邪器,就算不是邪器,也隻有陰靈能夠消受!就算把這東西放在陰宅之中,也要考慮它門是不是開得太大,路是不是連得太廣;何況放在陽宅之中?後者的結果就是邪祟之力大漲,壁間蛇影登堂入室,詛咒之術如入無人之境。賣這東西給你的人,絕對不安好心。”“不過隻要自然生成了種種靈異之處,這些物件就自動變成了法器,法器的價值肯定不止十五萬。”嶽輕說道這裡,輕輕一笑,“所以我說,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賺了還是虧了。”隨著嶽輕的講解,張崢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聽到最後,他冷笑一聲:“哼,十五萬,法器的價格我知道,我老爹病得要死要活的時候什麼東西沒有請過,像這種法器,彆說十五萬,就是一百五十萬也買不到!不過一百五十萬想要買我的命,那也嫌太少了點!”說完張崢拿起那斷成兩截的金橋,旋風一樣衝了出去。嶽輕連忙提了聲音問:“你去哪裡?”“找賣東西的人算賬!”張崢的聲音遠遠傳來,等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人已經不見蹤影了。嶽輕搖了搖頭,由著張崢去解決事情,自己優哉遊哉地又要了一份小籠包。從昨天直到今天,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他根本沒有精神好好想想自己碰到的種種情況。但這一件一件事情偏偏又一一被證明解決,就好像是……嶽輕咀嚼了兩口小籠包,覺得熱氣慢慢從心臟中湧到腦海。一扇與眾不同的大門,在他眼前徐徐開啟。一周的周末恰好是潘家園人流量最多的時候。嶽輕走在黑壓壓的人群之中,順著人流在沿街的小攤子上一個個看過,不時停下來拿著攤子上的東西把玩一番,又放下去繼續往前。這一路都看過了五個攤子,嶽輕在第六個攤子上停下,這個攤子賣的是一些青銅器,正有一個中年人拿著一個鏽跡斑斑的青銅牛和攤主你來我往,刀光劍影。旁邊的嶽輕聽了幾耳朵就暗自一笑,觀棋不語真君子,低頭關注著攤子上的東西。他的目光先落到左近的一個酒樽上,上麵鋪了紅綠交雜的鏽色,但形態未免太過粗製濫造;他的目光又往前挪了幾寸,那邊墊著一塊紅布,紅布上有一柄青銅匕首,隻打眼一瞧,嶽輕就搖頭:那銅鏽做得也太誇張了點,雖然青銅器上的鏽都是幾色雜鏽,但也沒有誇張到跟上麵開了個調色盤似的程度;還有幾個手指長短的印章散落在一個盒子裡頭,都不是什麼真貨。他略略一掃,見餘者都和之前兩樣差不多,便打算起身離開。但剛要起身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收在背包裡的羅盤傳來一陣焦急渴望的情緒,不由心中一動,換了個姿勢重新蹲下去。這一回,他有目的地在攤子上尋找了一番,目光盯住了一塊放在角落的銅鏡。他將銅鏡從攤子上拿到手裡,隻見這銅鏡的邊緣犬牙交錯,正麵被紅鏽所覆蓋,已經看不見人影,背麵的圖案也被鏽跡模糊成一團,隻能依稀看見雕刻神獸圖案。嶽輕細細研究著銅鏡上麵的線條與銅鏽,半晌之後心中有了成算,正打算向攤主結賬,背包裡的羅盤卻立時發出了一陣更為焦急與渴望的感情!這回嶽輕確實愕然了,難道攤子上還有什麼東西他漏了?但這不應該啊!他索性嘗試著以風水觀氣法看攤子上的東西,看看究竟哪個東西是羅盤想要找到的東西。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嶽輕大吃一驚:他手上拿著的銅鏡上頭隻是幾縷如同蜘蛛絲一樣的白氣,而攤子上的某一處,隻見白氣如雲似霧,雲霧之中不時有閃電雷霆掠過,一眼看去,嶽輕皮膚一陣灼熱,幾乎能夠聽見沉悶的雷霆響動!他將東西從攤子上拿了起來,發現散發出這樣濃鬱靈氣的東西居然是他之前隨意看過的印章。他此時再將這枚印章拿在手裡,看著上麵明顯做舊的銅鏽,心中若有所悟:法器是法器,古董是古董,兩者雖然偶有交彙,但嚴格來講,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還有,不同法器上蘊含的靈力大小隻怕也是不同。在這兩天裡頭,他已經看見了幾種靈氣的形狀,等級明顯不同。最低等的無疑是他手中的這塊銅鏡,靈力如同蛛絲一樣若有似無;第二等的應該是五蓮金橋,靈力厚重如雲霧;第三等的可能像此刻手裡的印章,以及昨天的符篆,在厚重的靈力之下還產生不同的異象,比如華蓋罩頂,比如電閃雷鳴。至於他的手珠和羅盤……嶽輕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珠,彆說異象了,連靈力纏繞的痕跡都沒有。他摩挲著自己的手珠。這兩樣東西隻怕真的非同一般。“小哥挑中了什麼?”一把滿含笑意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嶽輕抬頭一看,之前和攤主殺價的顧客已經帶著東西走了,走的時候一臉笑容,十分滿意自己的收獲;而向他詢問的攤主也一臉滿足,同樣十分滿意自己的收獲……至於是誰真正有所收獲,那就隻有天知道了。嶽輕也不多話,把銅鏡放到攤主麵前。攤主眼中精光一閃,出了五個指頭。嶽輕淡定說:“五十?”攤主也不生氣,笑眯眯說:“五千。”嶽輕麵不改色:“一百。”古玩這行講究吹,誰能吹得天花亂墜誰就贏了。攤主有理有據說了起來:“小哥快彆鬨,你如果誠心要,我四千給你。你看見這上麵的年號了沒有?‘永安五年’知道是什麼時候嗎,是三國時期吳國的年號。三國時期青銅器的風格知道吧?那講究一個器型圓滿,線條飄逸;你看著神獸的線條,多精湛……”嶽輕吐槽:“這是神獸紋銅鏡。真品就在我們國家博物館呢。要不我給你百度個?”一陣尷尬的沉默。大概攤主也沒想到這回事,一時半會間居然沒接上話來。嶽輕又淡定說了聲:“一百。”又撿起放在紙盒中的印章丟給攤主,“這個做搭頭。”正自沉默的攤主一個激靈,醒悟過來。好啊,原來這根本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買主故意拿了一個不值錢的偽造銅鏡,又借著砍價的機會摸出真正值錢的那個做搭頭,以此來撿漏啊!小樣,還以為自己很機智我看不穿嗎?哼,彆以為天下間就沒有其他英豪了!攤主當下拿起印章細細看來,卻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漏,而是一個明顯做舊的印章,印章底下刻的也根本不是中文,而是歪歪扭扭鬼畫符,根本不可能值錢。他先是一愕,跟著又大喜過望:古玩行業什麼樣人的錢最好賺?當然是這種半懂不懂家夥的錢最好賺了!拿定注意,攤主眼中閃過一絲狡詐,恢複了一開始的老神在在,笑嘻嘻開始吹噓,“小哥好眼力啊,這印章的玄虛呢,還要從商朝鑄九鼎開始說起……”銅鏡拿來的價錢二十元,賣了一百小賺一筆;這一盒子印章總共也沒有二十塊錢,一個章子還不到兩塊錢,但這是要大賺一筆滴。嶽輕哭笑不得。又一輪殺價開始,最後,嶽輕一共花了六百塊,買了銅鏡和印章,交易結束之後,兩人對視一眼,都笑嘻嘻十分開心。這真是誰賺誰虧誰知道啊!殺價的過程中,張崢也已經找到了攤子之上正等著嶽輕結束交易。嶽輕買完了東西站起來:“事情辦完了?”“辦完了。”張崢滿不在乎一笑,對嶽輕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吃午飯,我路上把事情講給你聽。”話剛說到這裡,兩人還沒有走出幾步,就聽後邊一聲大喝:“前麵的兩個混蛋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