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之中,見到這一幕的除了已經對嶽輕頂禮膜拜的韓業之外,還有兩個站在山峰之上的人。這兩個人就是白天時候曾經出現的孫老和青田大師。孫老和青田大師本來隻是半夜睡不著覺,再一次出來散步聊天,沒想到適逢其會,見到了這十年難得一見的天降異象奇景。不同於韓業的半懂不懂,兩人正因為懂,此時紛紛不顧危險,全都目眩神迷。青田大師喃喃自語:“氣機傾巢而出,龍崩虎裂,證穴真假,仙家手段,仙家手段,不知下麵是哪位地師當麵,又是以什麼法器化解龍虎怨恨!……”孫老也是心情激蕩,但他更為沉穩,聽見青田大師這樣說,立刻問:“那下麵的人與飛星派相比——”青田大師知道孫老家中情況,並不怪孫老著急失態。他撚著胡須,說:“飛星派是一個大派,下麵是一個地師,兩者不一樣,不能放在一起相比。”這話說得婉轉,但話中之意孫老立刻心領神會。九宮飛星派是一個大派,門中當然有非同凡響之輩,但孫老與他們沒有直接關係,來這裡替孫老解決事情的還不知道究竟會是誰;而下麵地師的神仙手段,大家已經眼見為實,又恰好在此處碰見,不抓緊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還準備舍近求遠,舍本逐末嗎?他重重一點頭,內心已經有了打算!山體的震動已經結束,外頭傳來了隱隱約約的人聲,應該是住在山上的人被地震吸引過來了。韓業不待嶽輕吩咐,循著聲音過去,先去應付那些趕來的人。嶽輕從寶穴處撿起了陰球,連同之前拿到的陽球放在一起。李`大`師雖然死了,但這對陰陽球吸收了假穴所有剩餘的生氣,分開拿著重若鉛球,一起拿著又輕如鴻毛,品級似乎較之先前又更上了一個層次。他凝神細聽,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在陽球之中除了鐵索之聲外,又聽見了有人斷喝,喝的是:“呔,麵前那人,黑白無常在此,還不速速束手就縛,跟我去十八層地獄受審,斷你身前功過恩怨——”嶽輕哭笑不得,心想也不知道李`大`師拿到這對陰陽球之後究竟是怎麼蘊養的,之前還隻是牛頭馬麵,現在變成黑白無常了,如果再變下去,不知道會不會真連十殿閻羅都給變出來,真是鐵了心一路地獄係走到底啊!念頭剛剛轉到這裡,嶽輕串在手上的珠子突然滴溜溜自主旋轉一周。陰陽球及周圍天地間的任何一縷生氣,全在這一轉之間被它吸個乾乾淨淨,涓滴不剩!陰陽球中的聲音立刻消失了,就和當初被吸了氣的印章一樣,萎靡不振,黯淡無光。嶽輕立刻瞪向手上的珠子,但手上珠子已經停止旋轉,再次一動不動如同屍體一樣掛在他的手腕上。嶽輕看看剛到手的陰陽球,又看看手上的珠子,一個頭有兩個大,訓道:“吸了這麼多生氣結果什麼變化也沒有,你說我要你有什麼卵用!”珠子安靜如雞,一聲不吭。嶽輕無可奈何,長歎一聲,從地上站起來,在黑暗裡不時的悶響聲中離開了這處假穴,回房洗澡休息去。蓬頭的水聲嘩啦啦地響。白色的熱氣氤氳成團,嶽輕正用沐浴露在自己身上搓出大大小小的泡沫,一邊和張崢遠距離通話,說今天發生的種種事情。就在他從頭打泡沫打到了腳底,打算將沐浴乳放回架子上的時候,一管帶著疑惑的聲音突然刺破浴室中濃鬱的白霧,其聲若空穀之靈,美若大珠小珠,漸落玉盤:“……你是誰?我在哪裡?你為何赤身**,與我一起?”頓了頓,又說:“就算你與我赤身**一起,我也不會屈從。我要去找一個人。他才是我想要的人。”嶽輕一步跨出,差點扯到了蛋。電話那一頭的張崢聽見,嚇得褲子都掉了:“臥槽,你就去了一趟廣城,都學會金屋藏嬌了?!那我怎麼辦!糟糠之妻不可棄!!”嶽輕這下連菊花都扯到了……一分鐘後,他冷靜地地把珠子和手機都丟出浴室。五分鐘後,他冷靜地衝完了身上的泡沫,用浴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地,走出浴室,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炯炯有神盯著珠子問:“什麼東西在裝神弄鬼?!”珠子沉默了一下:“……我從不裝神弄鬼。不過我現在身周一片漆黑,是被封印在了什麼法器裡嗎?”嶽輕一愣,這是他第一次從風水師之外的“人”口中準確聽到“法器”二字,他想了想,試探性問;“你是?既然你身邊一片漆黑,為什麼能夠看見我有沒有穿衣服?”“看世界一定需要眼睛嗎?”珠子反問嶽輕,它說,“人先天有一點真靈,它不遜於天地生氣,隻要運用得當,自然能夠看見很多東西。至於我……”說到了“我”,剛才侃侃而談的珠子忽然又沉默了片刻。它自言自語:“我是誰呢?”“我就記得……我叫謝開顏……”“我還記得我要找一個人……可是,他又是誰?”嶽輕看著一串珠子在桌子上叨逼叨逼,喃喃自語,徘徊猶豫,迷茫失措,沉默了很久。雖然這把聲音很好聽,很有感覺,能徐徐引人入情入景,感同身受……但說話的還是一串珠子。一串珠子居然會!說!話!他媽又沒有嘴,它究竟從哪個地方說話啊?!嶽輕內心一陣崩潰。他坐在沙發上以手支額,好好的冷靜了一會,直到內心恢複平靜,才拿著手珠,從沙發上站起來,往牆角走去。手珠或許正在思考“我究竟是誰”這一人生真諦,一路都沒有出聲。直到嶽輕停下腳步,將手平舉的時候,它才突然感覺不對勁,漂亮的聲音中立刻帶上了一絲驚慌失措,如同美女碰見惡霸,正在想方設法儘力周旋:“你想要乾什麼?!”“想要將你丟掉。”嶽輕回答。“為什麼?”珠子不可思議,如聽天方夜譚。“我為什麼要留著一個隨時隨地窺探我私生活的東西?”嶽輕反問,繼而不等珠子回答,果斷繼續,“不,我們不約!”“……我威力強大,可以鎮壓天下邪祟!我是……我是一串佛珠!”珠子又想起了一點東西。嶽輕嗬嗬一笑。“我還特彆漂亮,他說我見之忘俗!”珠子搜索枯腦。嶽輕繼續嗬嗬。“我……我的聲音也很好聽,我能唱歌!”珠子一股腦兒把所有都說了出來。嶽輕郎`心`如`鐵,把手一鬆,珠子就掉進了垃圾桶了。一直在房間裡圍觀一切的羅盤此時發出一陣欣喜之意,與自己虎口搶食的東西終於被主人丟掉了,以後所有的生氣就全是自己的了!多!多!多!“多什麼多,你也並沒有什麼卵用,吃的時候衝在最前,打架的時候跑在最後。”嶽輕感覺到羅盤的感情,沒好氣說,隨手拿起羅盤向後一擲,羅盤也步手珠後塵,待在垃圾桶裡與手珠相親相愛去了。做完了這一切,嶽輕頓時念頭通達,上床整整被子,熄燈睡覺了!一夜安寧,就是一個聲音一直在腦海裡嘮叨,挺煩人的。他說的是:“那羅盤並沒有什麼用處,好吃懶做,你丟了也就丟了;手珠我有些看不透,又有靈智,會說話,不是什麼簡單的東西,你昨天晚上做個勢也就算了,明天還是要把它撿起來戴著,記住了沒有?記住了沒有?……”“記住了記住了,你能彆說了嗎……一個晚上就聽見你反反複複,反反複複……”嶽輕睡眼朦朧,一邊嘟囔一邊擺手擋住射向眼睛的太陽光。太陽光?嶽輕清醒了一點。他把手拿開,睜開眼睛看向床邊的窗戶。窗外是中庭,中庭栽種了許多樹,其中一個枝椏斜斜探過窗戶來,如小孩子好奇的手;上麵綠意嶄新,白花叢簇,又似少年蓬勃的生氣。天亮了。嶽輕目光一轉,看向自己的手腕。不知什麼時候,那串被他丟進垃圾桶的珠子又回到他的手腕上。就似乎……稍微有點兒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