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暗了。天邊彎鉤似的月亮底下綴著兩顆星星, 像一道無形的線將星星給串上了月牙,一輪月亮和兩顆星星就這樣在天邊悠遊不停。謝開顏看了在床上睡著的嶽輕半天,才意識到解飛星從頭到尾隻指了一間屋子, 自己晚上住的地方還沒有著落。這並不是重點。一秒鐘之後謝開顏就決定在嶽輕的房間裡打了地鋪呆一整個晚上。但是下一秒鐘他又否決了自己上一秒鐘的想法。他的目光就沒舍得從嶽輕身上挪開, 並且他突然有了一個好主意。謝開顏懷揣著這個好主意走進浴室。自蓬頭而下的水柱撲在□□的身體上, 冰涼冰涼的,謝開顏根本沒有開熱水, 就這麼心不在焉地站在浴室裡,任由水流衝刷自己的身體。他現在正想著嶽輕。每當想到嶽輕的時候,炙熱的感覺就從身體最裡邊的位置躥升起來,攛掇著他做一點什麼事情……比如將皮膚貼在對方身上, 讓那道在身體裡到處作亂的熱流有宣泄的方向。謝開顏裹著浴巾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外頭靜悄悄的, 銀紗似的月光從窗戶裡射入,為走過的人再罩上一層閃閃發亮的外衣。他來到了嶽輕的床前。床上的嶽輕已經睡熟,隻有不時震動一下的眼珠表明他正在做夢。謝開顏淡定著一張臉,實施了自己剛才的計劃:他默不作聲地變回了原身,一隻看上去剛出生沒多久的小貓。然後鑽進被子,尋找到嶽輕胸口的位置,安穩躺下去。但隻躺了一會, 謝開顏突然又有點不滿足, 於是再修改計劃,閉著雙眼,憑感覺向上挪了挪, 將腦袋貼著嶽輕的脖子放好,身體大半靠著鎖骨和自衣服中袒露出來的肩膀,身下的尾巴也沒放過,悄悄地撩開嶽輕的衣領,把尾巴探進去,垂放在胸口位置。這樣就完全肌膚相貼了!計劃通√謝開顏安分守己,心滿意足睡著了。嶽輕當然不知道自己的現實世界之中,自己的胸膛已經被一隻貓堂而皇之的占據了。他此時正身處夢境之中,並且和太微麵對麵坐好。頭上半片綠蔭,身前一方石桌,座下兩塊頑石。嶽輕喝了一口太微變出來的茶湯,味道微苦回甘,如果不是確定這是在自己夢中,嶽輕都以為自己又出現在了另外一個空間。“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太微悠然自得,在嶽輕進來之前,他正在釣魚。“這地方究竟有多大?”嶽輕把玩一下茶杯,問。“你的神念有多大,這地方就有多寬廣。”太微並不諱言。嶽輕想了想,覺得頗有道理,於是他手一招,手裡頭就多了一根魚竿。太微一笑,同樣一招手,和嶽輕一模一樣的魚竿出現在手中。兩人並肩而坐,一同將沒有懸鉤的魚竿垂入水中。嶽輕再繼續和太微說話:“一開始你告訴我《風水》和《符篆》兩本書,後來我也一直等著你繼續夢中授道呢。”太微悠悠閒閒:“你不是都會了嗎?”嶽輕稍微側一下身,轉向太微:“所以為什麼那些內容我不用學就都會了?”話說到這裡,便進入正題。嶽輕不待太微開口,繼續將疑問拋出:“一開始你在雲端裡講課也就算了,現在我們都坐在一起釣魚了,為什麼你的臉還被雲霧籠罩?”嶽輕又問:“那張臉和我的——”他眉頭微皺:“是不是一模一樣?”太微並未說話,但他悠閒的姿態不變。他籠罩在臉上的雲霧隨著嶽輕的疑問而漸漸消失,當那些雲霧徹底消散的時候,一張和嶽輕一模一樣的麵孔出現在了嶽輕眼前!但嶽輕一點都不驚訝,在進入飛星派的時候,他就從飛星掌門等人的舉動中有了這樣的揣測。太微釣上了一條魚。他將魚竿放在一旁,對嶽輕說:“你是不是想問,我是不是同一個人?”嶽輕說:“沒錯。”太微歎了一口氣:“聰明。”嶽輕心道我果然猜對了!太微微笑:“可惜還不夠聰明。”嶽輕:“……”太微繼續:“所以我們不是同一個人。”嶽輕哭笑不得,他剛剛才用類似的手法涮了飛星掌門,轉眼就被太微給涮了,一時間也不由感慨現世報來得真快。他正想說話,太微卻擺擺手:“這道理清楚得很,你想想就能明白。”說罷一卷袖,嶽輕隻覺眼前一黑,又被人給從夢裡世界提出來了!他下意識張口:“說什麼這是我的神念世界,誰進自己的神念世界還會三不五時被踢出來——”話都說完了,他才突然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嘴巴毛茸茸的,脖子毛茸茸的,胸膛毛茸茸的……好像全身上下都毛茸茸的。第二天的晨光裡,嶽輕低頭一看,先看見了貓腦袋,然後看見了整隻窩在自己枕頭處小貓。雖然這實際上並不是貓。嶽輕摸了摸謝開顏的腦門,按照夢境中的情況,這裡未來會長出一隻獨角。他的手指沿著腦門向下,來到謝開顏的背脊處。除了毛皮貼著,雖呼吸一起起伏的脊骨之外,在脊骨兩側,還分彆有一道不長不短的凸起,這應該就是將來長出翅膀的地方。嶽輕的目光再次向下,來到謝開顏尾巴處。他思索著要不要把貓垂下去的尾巴抬起來看看,最後考慮到夢裡夢外尾巴好像沒有什麼不同,方才遺憾作罷。這麼從頭到腳地摸了一通下來,屬於晨起的那點困倦早就消褪,謝開顏睡得熟還沒醒,嶽輕卻發現貓身上的毛似乎變長了一點,尤其是脖子之後、順著背脊一路到達尾部的那一段,長長地就像是謝開顏的頭發垂下來一樣。嶽輕用手肘撐起身體,手指穿過這一撮毛發,若有所思地撓著小貓的背脊,沒有注意到手下身軀的動靜從一起一伏變成了一起,一抖,一伏……然後身上的灼熱和麻癢讓謝開顏不得不睜開了眼睛。兩雙眼睛上下相對。謝開顏:“喵~”嶽輕頓時笑了:“說人話。”謝開顏換了張淡定臉:“哦。”嶽輕隨口問:“你不是不愛變貓嗎?”謝開顏:“……靈氣吸收得還不夠。”嶽輕繼續問:“那你能變成原來的大小嗎?”謝開顏遺憾:“靈氣吸收得還不夠。”本來要下床的嶽輕聽見謝開顏前後的回答,轉頭看了謝開顏一會,半晌“哦”了一聲,一臉高深莫測。謝開顏看著嶽輕的臉,正琢磨著對方究竟在想什麼的時候,嶽輕突然展顏一笑,伸手揉了一把謝開顏背上的毛:“毛長長了,像你的頭發,我給你紮一紮。”日影偏斜了一小個刻度。房間的門突然被敲響。嶽輕恰好將謝開顏尾巴上的最後一撮毛紮好。他滿足地拍了拍謝開顏的貓腦袋,打開了門,看見滿眼紅血絲,一臉憔悴的解飛星站在門外。嶽輕冷不丁看見解飛星這個模樣,不由就愣了一下,接著就調笑道:“怎麼,昨天晚上為誰熬了一夜?現在一臉欲`求`不`滿。”還為誰,不就是為你嗎?昨天我看見太微真人的畫像,發現你們竟然長得一模一樣,驚得差點當場斷片,後來渾渾噩噩之間,隻聽出你是太微真人的血脈隔代傳人,掌門他們還明確指示我日後少掌門的職務不用太上心,需要好好上心的是怎麼和你打好關係成為第一跟班……然後天就亮了!時間跟被偷走了一樣!還沒來得及回房清醒一下,就被趕到你房間前帶你吃早餐來了!解飛星腹誹不止,看著嶽輕的眼神不由帶了點小幽怨。嶽輕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拉開和解飛星的距離。就是這麼一後退,藏在嶽輕身後的東西跟著暴露了出來。解飛星越過嶽輕的身體,隻見一隻背脊上紮滿蝴蝶結的貓踩著貓步,從他眼前冷冷淡淡高高傲傲地走過,走進浴室裡,片刻功夫,浴室的門打開,穿著妥當的謝開顏又從浴室裡走出來,長長的頭發被一連串蝴蝶結給紮住,一晃一晃地彆提有多可愛了。等等,為什麼一隻貓進去了,謝開顏出來了?解飛星恍惚了一下,腦海中的畫麵在貓與謝開顏之間反複切換,來回交替……天色正好,三人並沒有在臥室之前發太久呆,在嶽輕和謝開顏整理完畢之後,解飛星順便進了浴室,跟著洗上一把臉,好好把腦袋裡的恍惚都給洗淨,而後帶著嶽輕兩人一路乘坐纜車,來到位於外層景區的茶樓。這間茶樓處於景區的必經之路上,門臉裝修得古色古香,上書三個“迎客來”大字。正是吃早餐的時間,茶樓外頭雖然人跡稀少,裡頭卻坐滿了客人。嶽輕有一絲訝然。不是因為外頭和裡頭的差異,而是明明茶樓裡坐滿了人,每張桌子上也都擺著香氣撲鼻的早餐,但彆說相互交談了,就是筷子也沒幾個人動,大多數的人都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轉向同一個方向,仿佛正在等待什麼重要的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