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楚了前因後果, 嶽輕站在陰河旁沉吟一會,突然抬頭,向四周黑暗開口:“好吧, 既然這村子有這種過去, 你要做什麼都是正常, 你打開一道門,讓我和我的朋友以及閔道長一起出去, 我們在外頭解決恩怨,這個村子就留給你了。”話音在洞穴中回響,但除此之外,黑暗中並沒有傳來任何動靜。嶽輕等了一會, 有點無奈,心想難道是自己和閔道長在一起的時候嘴炮太多, 被鬼母聽見,導致對方不相信自己了?可是天地良心,他現在說的全是大實話啊!他隻好再度開口:“我知道你聽得見我說話,我剛才說的話都是真心的,你就算不打開這個空間,我和小顏非要出去,你也攔不住。”說著, 他見地上的土被自己撫開, 累累白骨暴露在空氣之中,又重新蹲下身,將地上的土一捧捧蓋在白骨之上, 並將白骨埋得嚴實了一點。做事的同時,嶽輕的話也還沒有說完,他繼續慢條斯理地分析現在情況:“再說你把那個閔姓道士留下來乾什麼呢?不是我對他懷抱偏見,像那樣的人,肯定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看現在的情況不就知道了?你把他留下來,他拿了鬼嬰要是再發現你,肯定還要把你給收了,到時候照樣要鬥上一場,你們天生處於敵對關係……”“不能給你……他死了。”黑暗中突然傳來低低的聲音,有點乾澀,但還算流暢。說得正歡的嶽輕:“……”“我有事……”聲音又說。嶽輕回過了神來,調侃說:“不會是想要吃了我這件事吧?”“不是……村子我有想法……”聲音說。“幫我拿走一個東西……那個東西……很可怕……”聲音懇求道。嶽輕一口答應:“行,你先把另外一個人給我找來。”“好,等等……”聲音在黑暗中漸漸消散下去,地底沒有出現變化,但地麵上的黑暗,卻突然如煙霧一樣散去。烏雲之後,天空上的月亮和村子中的燈火一同亮起,本來走在半空中的謝開顏眼前一晃,發現自己正站在村口槐樹樹根旁邊,身後的村子一切祥和,人聲和雞犬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構成一種生活的氣息。既根本沒有受到他們和閔道長鬥法的影響,也沒有被方才誕生的陰氣所擾,一切都和平常一模一樣。謝開顏沒有去深想這裡麵的含義,他隻是自然而然地將目光停留在了前方槐樹根旁邊的石板上。他的感覺之中,現在這裡所有的陰氣,都集中在這塊石板之下。趁著周圍沒有人,謝開顏掀起石板,看見下麵有個剛好可以讓一人通過的洞口,毫不猶豫合身朝下一跳,就跳到了嶽輕身旁。黑暗之中,兩人見麵。如同開門開到了個彩蛋,謝開顏有不小的驚喜。嶽輕趕在對方開口之前先問:“上邊的情況怎麼樣了?”謝開顏回答:“陰氣已經消散,村子被不知名的力量保護得很好,裡頭的人和動物都沒有任何損傷。”嶽輕若有所思。謝開顏又提醒嶽輕:“我之前發現,這裡除了鬼嬰之外應該還有另外的鬼物,那個鬼物——”嶽輕笑道:“那個鬼物就在你身前。”謝開顏:“……”謝開顏藝高人大膽,一點也不害怕,淡定地朝著嶽輕所說的方向看去,正想用佛法試探一下前方情況,就被嶽輕抓住了手,拉著向前走去,耳中隻聽見:“這事我路上和你說,我們先跟著她去一個地方,看看那裡究竟有什麼東西。我有預感,說不定這次我們得到的結果,會十分出人意料……”剩下的道路上,並沒有其餘的東西出現,嶽輕與謝開顏沿著陰河一路向下,在地底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了河流的儘頭。泊泊的水流流淌聲音在這時變得清晰,好像前方的地勢出現了一些複雜的變化,以至於讓水的聲音也變得大了起來。但出現在嶽輕與謝開顏視線之中的隻是一麵光禿禿的石壁。陰河在這裡戛然而止,水聲卻始終不停!“就是那個……那是一尊佛像……我本來要去一個地方……可是佛像攔住了路……”兩人的後方傳來低低的聲音。一路輕鬆,來到這裡的嶽輕和謝開顏神色難得凝重了起來,嶽輕懷中的未來佛也湊熱鬨似的震動起來,想要朝前飛去,但被嶽輕一把用手按住。謝開顏的目光先在石壁上轉了一圈,跟著落到石壁之下。那裡有一個小小的平台,平台上還有一尊同樣不大的佛像。此時陰河河麵上浮現的光更為密集了一些,點點光暈將這片空間照亮,也照亮了那一尊布滿黑色鏽跡的佛像。“那是過去佛。”謝開顏低聲對嶽輕說:“佛有過去佛,未來佛,現在佛。你手上拿著的是未來佛,前麵的是過去佛,明顯兩個有所共鳴,如果三尊佛像是一套法器的話……”“那製作這套法器的人非同一般。”嶽輕將謝開顏未儘的話說完。接著他歎了一口氣,“其實我覺得重點不是過去佛,而是過去佛身後的東西,你看見了嗎?”如果此時換成平常人來看,不管橫看豎看,看見的隻有一麵石牆。但現在站在這裡的沒有一個是普通人。謝開顏很快回答:“你說未來佛後麵的那扇門嗎?那應該是通往陰間的鬼門。”嶽輕說:“你過去就是被這尊佛像阻攔,不能進入陰間?”他這話是對隱藏在暗處的鬼母所說的,他本來一直在想,如果鬼母早就存在,在閔道長來到此地的時候,為什麼不出手乾涉,畢竟看鬼母現在的行動,也不像是要將村子趕儘殺絕的模樣,直到現在看見了這一幕,才恍然明白過來: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過去佛攔住了陰靈前往陰間的道路,讓陰靈在此地變成鬼怪;但同時間又鎮壓著變成了鬼怪的陰靈,使得平時裡頭,鬼母隻能龜縮角落,根本不可能出現在村子裡頭,更彆說是乾涉閔道長和其餘活人的種種行動了。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嶽輕的目光再次落到前方的過去佛身上。受鬼之托,忠鬼之事,他琢磨著怎麼把這個佛像從前方拿開再說。陰河的水活人不能碰觸,前方又遍布種種由過去佛和陰間之門一起組成的氣場,氣場已經形成一個整體,猶如巨石當空,正死死壓在前方半空之上,要這樣走過去拿來未來佛,還真不容易……正是這時,嶽輕懷中的未來佛震動得越發快速焦慮!嶽輕心頭一動,手指微鬆,按在手指之下的未來佛“咻”一下躥上半空,朝前方飛去。本來如同巨石一樣的氣場突然之間裂出了一道極細的縫隙,剛才的靈感在這時候變得清晰,嶽輕立刻抓住羅盤,心神沉入其間,刹那,天地也在指掌之中,他用手輕輕一撥羅盤指針,指針斜斜偏向,指向裂縫之處。本來隻是一條細縫的氣場在羅盤指針指向之後如同被無形的雙手忽然拉大, 端坐前方的過去佛布置出的關閉陰間之門的氣場破了個大口,數十年間,陰河之水早就在等著這一機會,立刻抓緊機會,化作怒龍,浩浩湯湯衝過裂口,度過了陰間之門!在陰河河水衝向陰間的時候,周圍的陰煞之氣齊齊而動,沉浸羅盤之中的嶽輕感覺敏銳,將目光定在一處,看見了陰煞緩慢孕育成形體的一幕。先是手足,而後是佝僂的身體,最後連五官也自黑暗中生出。那是一個尋常可見的老年女性,手裡頭正牽著一團混沌不明的氣體。氣體正在老人手中左突右撞,不時撞出一個胳膊或者一條腿模樣的形狀來。老人遠遠衝著嶽輕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滿感激,旋即,她並不再停留,轉身向前衝的陰河淌去。陰河帶著這一大一小,漸行漸遠。“你不報仇?”嶽輕心念微閃,心念中的想法頓時化作隆隆的響聲,自上而下,傳遍四方。背對著嶽輕的老人輕輕擺了擺手,她沒有回頭,拉著調皮的氣團,一步一步走向遠方,隻有最後的一點聲音,從前方傳來:“那都是,我們的孩子……”最後的一點聲音落入耳際,嶽輕已經自羅盤中退了出來。過去佛氣場被破,陰門大開,陰河浩浩而去,現在的底下河水雖然還存在於此,但其中的陰氣已經流瀉了個乾淨,剩下的隻是普通的地下水了,就連前邊的兩尊佛像,也因受創而暫時失去力量,成為了一個普通的擺件。謝開顏感慨:“這樣就結束了。”嶽輕也唏噓:“還沒結束呢。”謝開顏:“嗯?”嶽輕淡定地摸出手機,自神農嶺之後第一次開機,無視接下去幾乎讓手機在開機之後直接死機的短息與電話,看看信號格還有兩個點,麵不改色撥打了報警電話。電話很快被接通。嶽輕大驚小怪:“你好,是警察同誌嗎?我是無辜路人,我有嚴重案情需要向警方報告,我在一處西鄉村裡頭看到了好多死人,天啊,有已經變成了白骨的死人,還有剛剛摔下陡坡的死人,還有一個像風乾了的人形臘肉一樣的死人,媽啊,簡直嚇死個人了,這裡難道是什麼犯罪窩點嗎?!”接線員警察同誌:“請萬千注意自身安全!”嶽輕:“謝謝警察同誌,我掛了,你們來西鄉村就明白了,村口有個斷了根的槐樹,槐樹樹根下有塊石板,石板下頭就是埋死人的密室!”說罷嶽輕不等對方的第二句回答,乾脆利落掛了電話,轉臉對謝開顏笑道:“這才是真正的結束——”下一刻,他們一起離開了這裡。兩個小時之後,警方於半夜時分趕到現場,發現了死去的閔道長與閻喜來,也在槐樹底下發現了被掩埋許多年的屍體。西鄉村立刻被拉起警示條,限製進出,每一個村人都被警方一一調查。但黑暗之中,還有一道惱怒的聲音:“我暗中養了多年的鬼母就這麼沒了……閔辛這個廢物,果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黑暗安靜了一會,又傳出聲音:“可惡,還是嶽輕,從彭澤的開天斧到閔辛的鬼嬰,問題全都應在了他身上,不殺他不足以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