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便處於山區之下, 出了軍區,開車向山區走去,越野車高大的地盤悍然越過一係列的凹凸障礙, 沿著蜿蜒盤旋的山路往上行去。眾人出來的時候, 天還隻是蒙蒙亮;當他們行到半山腰時, 驕陽伴著遠方嵯峨的山巒一同出現在視線之中,又一次天明, 正式來臨。車子行到這裡,接下去的路已經走不上去了。嶽輕等人先後從車上下來。為了這次的事情,寧司令可謂準備充分,還特意從手底下找了個本地出身、當兵前時常在山上跑的士兵來充當導遊, 上山了也好解決嶽輕的各種問題。卻不想到了這個時候,嶽輕根本不用導遊, 站在山上因風景而讚歎一番之後,甚至沒有多做地形之間的辨認,便帶著眾人向前走去。山頂的位置並沒有真正的道路。嶽輕帶著眾人穿梭過葉片茂密的樹叢,趟過涓涓流水的小溪,當一行人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嶽輕已經帶著人到了目的地。雖然這座山有時候會是士兵拉練的地方,但那也是底下的教官負責的事情, 本質上來講, 寧司令雖然就住在山下,但這還是他第一次上山,看哪裡都有些新鮮感。但是一直跟在旁邊沒有做聲的陳省長看見了這裡, 麵色頓時微微一變。隻是他沉浮官場已久,心中很是沉得住氣,這麵色一變也不過變個一秒,再轉眼間又混若無事地站在那邊,誰都沒有發現他都不對勁。風水講究望氣,山中自有生氣,嶽輕來山上的目的是為了找此山中生氣最足的地方,換而言之,也就是此山的真穴所在。按照他們的推斷,那道黑影既然和謝開顏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並且受了傷,依照本能行事,那麼它現在的行事規律也應該與當初還什麼記憶都沒有、隻能呆在珠子裡的謝開顏相仿。既不管如何,總會被生氣最濃鬱的地方所吸引。也就是他們腳下的這塊位置。山風淩冽,嶽輕站在山上,舉目四顧,隻見周圍四獸俱全,前方大小案山在列,兩灣流水自前繞山峰過背,於背向之處合而交襟,再徐徐流淌自遠方。看清楚了此地的地形,嶽輕並不露出聲色,而是拿出羅盤,按方位推算位置。跟在旁邊的眾人隻見嶽輕在山上來來回回地走著,似乎並沒有什麼目的地,忽然這邊走兩步,又忽然那邊挪一步,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站在什麼地方。寧司令有點忍不住:“嶽大師,您這是在?”嶽輕此時正好算完了最後一個地點。他剛剛停下,就感覺一股厲風撲麵而來,先熱後冷,熱時有如烈火燒灼,冷時有如冰雹降身,滋味確實非凡。“測測這處是什麼真穴罷了。”嶽輕輕嘶一口氣,搖了頭,從自己所站的位置上一步挪開。“哦?”寧司令對這些其實很有興趣啊!隻是礙於身份總是不太方便接觸這些,也沒有有道行的人能讓他接觸。現在好不容易來個嶽輕,眼看著嶽輕離開了那裡,他也顧不得多說,緊跟著一步踩上去,想要體會一下站在真穴上的感覺。沒想到一步之下,他疑道:“沒什麼差彆啊?”旁邊的陳省長嗤之以鼻:就這點土地,周圍吹來的風量都是一致的,有差彆才怪了!寧司令轉臉又遺憾道:“可能是我沒有嶽大師望氣感氣的本事。”陳省長這回氣結了: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人,騙子才會屢屢得手!他頓了頓,掃了一眼嶽輕,又想:當然,麵前這位……先暫且兩說吧。嶽輕此時笑了,說出的話卻不是旁邊人猜測的獨門秘技,而是:“風水也是要合人的生辰八字的,這個方位是合了我的生辰八字算的,你和我並非同年同月,當然不可能感覺到相同的東西。”寧司令恍然大悟,躍躍欲試:“大師給我算算?”黑影的事情麻煩不小,以後和寧司令打交道的地方還多,嶽輕也不拒絕,問了年月日後的下一秒,就告訴寧司令:“往左三步,往後一步,就按照你平常的步伐走,那個位置就是了。”寧司令驚訝:“算得這麼快?”他話裡潛藏的含義是,你剛才算自己的時候,明明拿著羅盤還走了好多步確認地點。嶽輕聽出了話鋒,淡定回答:“你們和我不一樣。算你們快,算我慢。”其餘人竟無言以對。寧司令按照嶽輕所說的方向走去,很快走完四步。說也奇怪,當雙足落在地麵的那一時刻,他眼前一花,隻覺得洶洶火焰與陣陣寒冰先後自前後交彙於此,他夾在火焰與寒冰之中,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彭”的化為了灰燼!寧司令心中大駭,猛地向後撤了一步,手也跟著摸上了腰際的槍套,當他的一隻腳離開了原地之後,眼前的虛像頓時消失無蹤,他還好端端地站在那兒,周圍的風照樣吹著,但風裡頭連點樹葉黃沙都看不見,更何況是火焰與寒冰了。他這才回過神來,再次看向嶽輕的時候,眼裡頭已經籠罩上了一層屬於敬畏的明亮光澤:“大師果然不凡。”嶽輕隨口道:“雕蟲小技,不值一提。”陳省長:“……”他這回沒啥想頭,就想著能找一個司令做捧哏,這大師的格調還真是不低啊。這一晃神的功夫,那邊的寧司令已經好好地將嶽輕恭維了一番,然後問:“這一半火焰一半寒冰究竟是什麼個寓意?我感覺著好像不是太好的樣子……”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陳省長心頭又咯噔了一下,麵色再度微微一變。他掃視了一眼嶽輕,卻正好與嶽輕看過來的目光對上。兩道視線徹底撞上,嶽輕又衝著陳省長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陳省長:“……”他總覺得嶽輕知道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看了一眼陳省長,嶽輕轉回頭對寧司令說:“這地方究竟是什麼地方,不用我說,你們自己看就好了。”說著,嶽輕彎腰自地上連根拔起了一株野草,他拔得漫不經心,雜草脆弱,拔起來的時候根部斷了一半,上頭的野花也被弄掉了,繼而嶽輕帶著這株草來到真穴的位置,在真穴上挖個小坑將這株淒淒慘慘的小草給種下去。他拔的時候漫不經心,種的時候依舊漫不經心,不過掃了點土把雜草的根部虛虛覆蓋住,讓地上的野草不會倒下去而已。然後他就從真穴前方退開了。正當眾人不知道嶽輕這樣做究竟有什麼意義的時候,隻聽旁邊士兵的一聲驚呼,寧司令與陳省長再順勢看去,就見被埋在真穴上的雜草的根部突然如同蚯蚓一樣快速抖動,對準土壤鑽去;同時它的葉片抖動,莖葉的尖端再度抽出嫩綠點白的花苞;又一眨眼,根係已經深入土壤,萎蔫下來的葉脈再次蒼翠欲滴,頂尖的花苞對著驕陽優雅地綻開身姿,花蕊之中,粉柱盈盈而立……正當眾人為這加快了無數倍的植物生長過程而目瞪口呆的時候,真穴上剛剛種下去的野草又發生了變化,隻見在毫無征兆地情況下,藏在泥土中的根係老化蜷縮,裸露在地麵之上的更寸寸斷裂,花朵與葉片一起焦黃枯萎,當其朝土壤緩慢倒下的時候,正有如一位真正走到暮年的老人,倒下去,便是生命終結的宣告。這一幕到此終於結束了。眾人啞然無聲,沉浸在這極致的盛放與極致的衰敗的詭異之中。陳省長心頭有了很不好的預感。當他再聽見嶽輕說話的時候,他心中不好的預感達到了最高峰。這時候,嶽輕的聲音還是不緊不慢,不疾不徐,細看他的臉,似乎還有一縷淡淡的微笑在:“這地方的情況你們也看見了,情況就是這樣。”“至於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我就不越俎代庖,還是直接讓陳省長來說道說道吧。”伴隨著這句話的落下,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陳省長身上,陳省長左眼眼皮狂跳,腦海中隻縈繞了一句話:我就知道!他皮笑肉不笑:“大師這句話我不太聽得懂,大師都不說這裡是什麼地方,我這個門外漢就更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嶽輕“嗯”了一聲,麵上沒有什麼,心裡還是有點膩歪的,你說你事情乾都乾了吧,到頭來嘴上還是不肯承認,既然這麼死鴨子嘴硬,你當初倒是為什麼答應下來?如果不答應下來,現在你也什麼事情都沒有。寧司令左右看看,看出了一點端倪。他打個哈哈,對陳省長說:“老陳啊,這裡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不好說的?這事情也不光是我的事情,你彆忘記了,於公於私,你都牽扯在內啊!”這正是陳省長的死穴,一擊必中!陳省長麵色有點陰晴不定。寧司令就知道對方是鬆動了,他再繼續:“再說了,什麼風水迷信,我生活在現代,當然要講究現代的科學,風水在過去就是一種擇居選擇,在現代更是研究磁場對人類的危害與助益,磁場是存在的,這個你不反對吧?”寧司令親自下場給他搭橋了,陳省長也就趕緊借坡下驢,淡淡說:“是什麼我不知道,但要說關係,確實有那麼一點關係在。前兩年的時候,我的祖墳遷到了這裡來,就埋在你們腳下。”寧司令聞言大吃一驚,旋即一怒:好啊你這個陳老鬼!平時對著我這點風水小愛好你是站在思想與黨性的製高點,可沒少擠兌我,結果私底下裡我還沒有想找個風水師來發祖宗點仕途呢,你倒是先乾上了,為了怕彆人破壞自己的風水,還效仿古代那些人,地麵上不立墳頭,悄沒聲息就把事情給藏在了地下是吧?陳省長說了這話之後也是有點尷尬,深覺自己多年以來科學正確的形象受到了打擊,索性保持沉默,不再說話。寧司令本來還想擠兌陳省長兩句話,但這時嶽輕先開口說了話:“這地方,恐怕是陳省長親近的人替陳省長做主的吧?”陳省長微微點頭。嶽輕就笑了笑。寧司令這時心頭一跳,也反應過來了:他剛才感覺到到可不是什麼春風拂麵的好風水,而是冰火交雜的兩重天,再加上那株野草迅速發迅速敗,這地方……恐怕還真有點鬼。他也顧不得彆的枝節,連忙問嶽輕:“嶽大師,你說這地方究竟有個什麼說頭?是好,還是壞?”陳省長已經開了口,嶽輕也就不再推脫,說:“這是虛花鬼穴之地。陳省長心中是不是好奇為何軍營之外的人都沒有事情,隻有自己兒子受到了牽連?因為那道‘黑影’正是被這處鬼穴吸引過來的!鬼穴之下葬了人家,那麼不管發福發禍,首當其中的自然是這戶人家的事情。”說道這裡,嶽輕也不等彆人再問什麼是虛花鬼穴之地,上前兩步,看著左右山勢水源解釋:“你們看這裡,左右前後俱有山巒擁簇,這就可謂四獸兼備,且山巒秀麗圓潤,非惡乃吉,再者前有岸後有靠,山脈連綿可尋祖,不隻是福地,還是大富大貴的征兆。再看山下有水,水先分後合,在風水上有個明確的稱謂,乃是合襟水。合襟水主發王公將相,這種水繞穴場的情況有個學名,叫做玄武繞背,玄武繞背還牽扯了一個曆史上的名墓,名墓叫做東林,當時有一句話是這樣形容那戶人家的,可謂‘七科八進士,四代三尚書’……”寧司令順著嶽輕所指一一看去,覺得嶽輕所說和自己的想法簡直一模一樣,他正暗暗佩服,就聽嶽輕忽然話鋒一轉:“表麵上看,這裡與那一處的寶地十分相似,但再細細一看——”他帶著眾人來到一個方位,朝下方的水流處指去:“你們看見了那裡沒有?水是不是一直在衝擊山崖?”眾人朝下一看,隻見本來是順勢下流的水源在繞過山脈的時候還真的照著山脈直衝而來,濺出朵朵水花,讓人驚訝。這事情在平時不會被人細想,就算看見了也不過以為是水下礁石的緣故,但嶽輕現在特意指出,眾人頓時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起來。嶽輕再說:“這種現象叫做反身斜跳,是水與穴無情之意,就算結穴,也必然隻結虛花假穴,這裡更慘一些,乃是虛花鬼穴。虛花假穴,葬入之後不福不禍,最多求不到想要的東西而已;虛花鬼穴葬入之後……”他看了一眼陳省長,頗有些深意:“恐怕就是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做嫁衣裳了。”“這是什麼意思?”陳省長不由道。旁邊的寧司令頓時側目。“那株草。”嶽輕點撥迷津,“那株草,先速發,而後速敗。陳省長的墳遷過來還沒有多久吧?恐怕是當了省長之後才遷的,然後就是家中出事……既然沒有速發就速敗,隻有一個可能。”他頓了頓,再說:“速發被彆人拿去了,速敗被陳省長接收了。這還不是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寧司令與陳省長一同目瞪口呆。目瞪口呆之後,寧司令同情地看著陳省長,陳省長怒氣在這一瞬間爆發,怒極反笑,咬牙切齒,連官麵文章都不講究了:“好好好,真是個好樣的!”嶽輕並沒有在意陳省長的怒氣,他再次繞著穴場走了一圈,將眼前點滴看人入眼中,記在心底,微微感慨道:“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風水師要害一個人,確實太簡單了。”一瞬爆發之後,陳省長已經勉強按捺下怒氣,心想這怎麼可能是無意,必然是蓄謀已久,找他當墊背來著!嶽輕再說:“不過這些都不太重要。”陳省長一聽這話,剛剛按捺下來的怒氣差點又被挑起,簡直氣歪鼻子:你小子厲害,當著我的麵說我的福禍生死不重要,真是——嶽輕神色嚴肅,再說:“這地穴的福禍,是一人的福禍;但被這地穴引來能夠吞噬眾人體內生機的黑影,才是現在最大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