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芽腦子裡僅剩的理智讓他沒有衝上去打賀續蘭, 他咬緊牙盯著對方,內心的憤怒在無限擴大。憑什麼他不值得人喜歡?他哪裡不好?他不值得喜歡,賀續蘭親他摸他做什麼?突然, 雪芽看到賀續蘭轉身要離開, 連忙衝上去伸出雙臂擋在門口, “你不許走, 你跟我講清楚!”賀續蘭神情漸冷,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雪芽氣得渾身顫栗, “你騙我, 你騙我!那……你不怕我把事情的真相說出去?”這話一出,雪芽居然聽到賀續蘭的輕笑聲。他不由一怔, 看著對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你可以試著說出去,你猜你的下場會是什麼?”賀續蘭的語氣是那麼溫和,仿佛他又成了那個可愛可親的兄長。雪芽在這個時候才明白他被徹頭徹尾地騙了, 他根本就不能說出去。他說出去,未必有人會信, 就算彆人信了, 死的會是他,而不是賀續蘭。賀續蘭早就知道他無法把他們的事情說出去,所以才敢再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他, 把他當猴耍,甚至拿他去下套。他討厭賀續蘭!賀續蘭說會保住雪芽一條命。雪芽被貶去盥衣局, 那些貴人都離他很遠了, 跟他待在一起的隻有每天洗不完的衣服。他所有的東西都被收走,無論是他藏的金飾品,還是崔令璟賞賜的玉佩,連衣櫃裡那些漂亮的襦裙都沒有了。他換上最低等太監穿的衣服, 乾著粗活,一乾就是大半年。進入冬日,雪芽的手開始受不住冷水。這裡的熱水連沐浴都不夠用,更彆提用來洗衣服了,雪芽每次用冷水擦身體的時候都忍不住掉眼淚,可是他現在哭也隻能躲起來哭,還不敢哭久,怕人發現他哭了。管理盥衣局的劉公公最討厭宮人哭,見到就要拿板子打手。日子比一日冷,雪芽正在用快腫成蘿卜的手搓著衣服,突然聽到有人喊他。“雪芽,有人找。”雪芽聽到劉公公的話,愣了一下,才把手從水裡拿出來,往衣服上擦了擦,拘謹問:“劉公公,誰找我啊?”“你出去就知道了,快去吧。”劉公公少見地露出一絲笑意。雪芽不安地出了盥衣局,就看到了一個很久沒見到的人。梁穆看到他時,麵上露出微笑,大步走過來,“雪芽,你還記得我嗎?”雪芽盯著梁穆看了會,才點點頭。梁穆臉上笑意更甚,“我今日休沐,所以有空過來,你……你吃東西了嗎?我從宮外帶了點糕點,不知你吃不吃。”他把懷裡的東西拿出來,因為怕冷,他特意讓老板包了好幾層。“是糯米花糕,嘗一點。”梁穆說著,看看周圍,覺得這裡不是個好說話的地方,又問,“要不去你房間吃吧?”雪芽從那包糯米花糕拿出來,眼神就直勾勾落在上麵,聽到梁繆後麵一句話,他搖頭,“房間睡了十個人,現在有人在裡麵休息。”梁穆聽到這句話,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十個人?那你平時怎麼好休息?”他頓了下,“這裡是不是有人欺負你?”“這裡都這樣,每個房間都睡十個人,沒人特殊。”雪芽垂下眼。梁穆沉默了會,才說:“這附近有禦林軍休息的耳房,隻不過不太乾淨,你要不跟我去那?”雪芽沒反對,隻是看看身後的盥衣局。梁穆洞察其心思,“放心,我跟劉公公說好了,給你請了半個時辰的假。”雪芽這才跟著梁穆去禦林軍休息的耳房,的確如梁穆所說,耳房有點亂,但已經比雪芽睡的那間房好多了。梁穆一進來就忙著收拾,把桌子上的杯子洗了好多遍,才給雪芽倒水,“水不是很燙,如果你要喝熱水,我去燒。”“不用。”雪芽拿過梁穆手裡的水杯,這一拿,梁穆自然看到雪芽腫得厲害的手,當即怔在原地。雪芽好像沒有發現梁穆盯著他的手看,自顧自地喝著水。一杯熱水下去,身體暖了些。他瞄瞄梁穆,小聲問:“我還可以再喝一杯嗎?”“當然可以。”梁穆連忙給雪芽又倒了一杯水。“謝謝。”雪芽這回喝慢了些,他一邊喝水一邊看著桌子上的油紙包。梁穆注意到雪芽的目光,馬上將油紙包著的糯米花糕打開。可雪芽沒有直接吃,而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我的手剛剛洗了衣服,不乾淨。”“我給你去打盆熱水洗手,你等等。”梁穆說完就出去了,過了會,他端著盆熱水回來,水盆旁還搭著毛巾。雪芽把手泡進熱水裡時,忍不住吸了一口氣。他已經很快沒有用熱水泡過手了,熱水讓他的手又痛又舒服,他忍不住在裡麵多泡了一會。梁穆在旁邊看著,想了下,還是開口道:“雪芽,先吃東西吧,待會我再給你打盆熱水泡,好不好?”雪芽聽了覺得有道理,這才將手拿出來。他剛把手拿出來,梁穆就拿起水盆旁搭著的毛巾,似乎準備幫他擦手。雪芽看著梁穆的動作,沒動。梁穆對上雪芽的目光,頓了下,隨後將毛巾遞給雪芽。雪芽又說了謝謝,把手擦乾淨後,才去拿桌子上的糯米花糕吃。梁穆守著雪芽吃東西,待人吃完了,他才輕聲說:“雪芽,你若想哭就哭,不用忍著。”話一落,他就看到麵前的少年掉了淚。雪芽快速地眨眨眼,聲音悶悶的,“我不想哭。”頭被輕輕揉了兩下。“這裡沒彆人,我不會說的。以後我會常來看你,你想吃什麼都可以跟我說。”梁穆說。雪芽聞言慢慢看向梁穆,眼前的青年好像跟大半年前的沒什麼區彆,依舊朝氣蓬勃,“真的嗎?你不騙我?”梁穆表情嚴肅地點點頭,“我不騙你,我隻要能來看你,我都會來,下次想吃什麼?”“隻要你來看我就可以了。”雪芽對梁穆笑了一下。梁穆似乎怔了一下,隨後就微微扭開臉,“我會來的。”梁穆沒有騙雪芽,他此後經常來找雪芽,每次來都會給雪芽帶東西,從吃的到用的,都有。他還給雪芽帶了治凍瘡的藥。其中,梁穆帶的最名貴的一樣東西,是塊暖玉。“你把這個戴在身上,身體會暖和許多。”梁穆說。雪芽看著手心的暖玉,指尖摸了一會後,把暖玉遞回去,“我不能收,太貴重了。”梁穆搖頭,“不貴重,當差的禦林軍冬日冷的時候,幾乎人手一個,我家裡多了幾塊,我才拿一塊給你。你放心吧,一點都不貴,市集上隨處可買到。”雪芽覺得梁穆在騙他,可他的確也怕冷,猶豫不決時,梁穆拿過他手裡的暖玉,給他戴上。梁穆的指尖碰到他的脖子,雪芽忍不住縮了下。他躲了下,又控製住自己,站直身體讓對方給他戴上暖玉。那塊玉果然暖暖的,放在衣服裡,那一塊似乎都暖和不少。雪芽隔著衣服去摸那塊暖玉,臉上忍不住露出笑意。梁穆見雪芽喜歡,也露出笑容,“好了,吃東西吧,今日吃完還可以泡會腳,我幫你跟劉公公請了一個時辰的假。”雪芽摸暖玉的手一頓,他抬眼看向梁穆。梁穆對上雪芽目光,不明所以地笑了下,“嗯?怎麼了?”雪芽慢慢湊近梁穆,要親到對方側臉時,梁穆避開了。梁穆神情有些狼狽,聲音都跟以往不一樣,“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雪芽……你沒必要這樣做。”雪芽臉嗖的一下變紅了,他坐直身體,不吭聲。梁穆以為他生氣了,連忙解釋,“我不是嫌棄你,是……哎,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了,但我真的不是想讓你做這些事才來看你的。”“我知道了。”雪芽低下頭,“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梁穆張嘴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閉上了。時間又過了半個月,眼見快到小年夜。劉公公收了梁穆的好處,對雪芽的態度日益變好。這日,他不讓雪芽洗衣服,派了另外一份差事。“你在我這乾活也有大半年了,沒出過什麼大錯,今日你跟著小範子他們一起去送衣服。”雪芽聽到可以送衣服,眼睛都亮了不少。每日送衣服的都是固定四個人,這四個人平時都不怎麼需要洗衣服,隻要送衣服就好。雪芽沒想到這差事還能落到他頭上,多走些路總比大冬天用冷水洗衣服強。他們送的第一個宮就是奉瑞宮,雪芽沒資格進去,隻能站在宮外,小範子和另外一個人抬衣服進去。正等著,小範子從裡麵出來,一把扯過雪芽,“你跟我來。”雪芽稀裡糊塗被扯進去,等聽到咒罵聲才知道是出了事。“你們盥衣局怎麼做事的?竟然把陛下的腰帶洗爛了,還有你也是的,你為什麼把陛下的腰帶送到盥衣局去?那是什麼地方?能給陛下洗衣服嗎?”雪芽聽到有人在哭。“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陛下的腰帶怎麼會夾在裡麵,我真的隻送了我們的衣服啊。”“你還狡辯,今日就打死算了。”好像是板子抽在皮肉上的聲音,雪芽忍不住想後退,可小範子死死地捉著他。“秀姑姑,我們往日送衣服過來,從來沒有出現紕漏的,這是你知道的啊。今日不知道怎麼了,偏偏一個沒乾過這差事的人跟我們一起送衣服,就出了這種事,剛剛這一箱子衣服都是他在提。”雪芽聽到小範子的聲音,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他方才一路碰都沒碰過這個箱子,“我沒有碰過。”“難不成我冤枉你了?”小範子看向跟他一起抬衣服進來的太監,“你說是不是他抬的?”那個太監眼神閃爍了下,但也說:“是他。”被稱為秀姑姑的宮女掃了一眼雪芽,又看向小範子,“這事你們整個盥衣局都跑不掉。”小範子擠出一抹笑,“秀姑姑,何必這樣大動乾戈?他一人做的便一人當,陛下要怪罪,自然隻怪罪他,都是他弄壞的。”“你們說得輕巧。”秀姑姑皺眉。說話間,外麵傳來通報聲。是崔令璟下早朝了。崔令璟回殿準備換便服,看到宮女拿過來的腰帶就皺了下眉,“換一條。”連換幾條,崔令璟都不滿意,最後直接問:“朕記得朕有條梅花紋的。”方才回宮一路,他看到梅花,就想起戴梅花紋路的腰帶,可那條腰帶偏偏就是被洗爛的那條。等秀姑姑麵色蒼白說腰帶被洗爛了,崔令璟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秀姑姑當即跪在地上,心一急,就說:“是盥衣局一個叫小雪子的宮人洗壞的,他手笨才犯下這等大錯。”秀姑姑之前並未在奉瑞宮伺候,她原先是在敏太妃那裡伺候,奉瑞宮宮裡的大宮女年中滿了年齡被放出去宮,秀姑姑才被暫時調了過來。崔令璟聽到“小雪子”三個字時,眉毛微微一挑,“小雪子?”“是。”秀姑姑此時心跳得很快,她努力定定心神說,“但這事主要還是因為雙麗不慎把陛下的腰帶夾在宮人的衣服裡,奴婢已經罰過雙麗了,也聯係製衣局,讓製衣局的人儘快為陛下趕製一條新腰帶。”崔令璟轉過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秀姑姑,“你說的小雪子在哪?”
49、第四十九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