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路上,裴濟懷很擔心他們一行會被謝家殺手伏擊,或是王太守派人追殺,所以連續好幾晚都沒有睡個安穩覺。每天早上看到精神奕奕,捧著當地美食大快朵頤的花長空,他都有種也許他們不是出來辦案,而是出來公費吃喝玩樂的。“裴大人,聽說當地的煎餃乃是一絕,我特意給大理寺各位兄弟準備了幾份。”花長空笑眯眯道:“大家都來嘗嘗。”大理寺的人辦案,從來不貪圖享受,他們跑過天南地北,但是從不貪圖口腹之欲,見花長空這麼悠閒的樣子,他實在想象不出,這樣的富貴公子,竟然還隨父母上過戰場。默默提醒自己,這是太子殿下未來的小舅子,得罪不起。裴濟懷板著臉在花長空身邊坐下,花長空把裝煎餃的碗碟往裴濟懷麵前一推:“這裡不必京城,也就這些煎餃能勉強入口了。”裴濟懷語氣平靜:“我不講究,能吃就行。”“我就不行,從小在邊關苦日子過多了,回了京城就愛吃好吃的,再過一過舒適的日子。”花長空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鄰桌的食客聽清他的話。等鄰桌的客人離開,花長空臉上的笑意收斂起來:“謝家與昌堯太守府對我們還是不放心,竟然派人一路跟到了這邊。”裴濟懷麵色微變:“真是狼子野心。”剛讓人意外的是,花長空與他帶來的人,竟然比大理寺的人還要警惕。看花長空天天睡得那麼好,他還以為對方當真萬事不管呢。“不必緊張,有我這個拿了好處的紈絝子弟在,隻要他們相信了我的說辭,不僅不會故意為難,還會盼著我們一路平安回到京城。”花長空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嘴角:“我拿了那麼多好處,總要替人說兩句好話。”“花大人,請恕我問個冒犯的問題,你們花家的人,都這麼深藏不漏?”“都?”花長空眼瞼微微垂下,歎口氣:“舍妹體弱多病,是個溫柔良善的性子。更何況我的這些隻是雕蟲小技,算不得深藏不漏。”溫柔良善?裴濟懷覺得,在這個詞語的理解上,他跟花長空可能存在著一些分歧。“而且你不用緊張,事情鬨得這麼大,陛下還留我們在京城裡待了好幾天,才讓我們出京。”花長空笑:“說明陛下早就心裡有數,派我們到昌堯州,隻是為了迷惑敵人。”身為大理寺少卿,裴濟懷當然知道,他這個欽差隻是明麵上的,實際上徹查謝家與王太守的另有其人。但這件事他沒有告訴過花長空,沒想到花長空竟然猜了出來。不愧是世代從武,卻能考上狀元的人。太子有這樣的人為助手,簡直就是如虎添翼。裴濟懷笑:“可是即使如此,花大人也能找到一些人證,在下佩服。”“裴大人說笑了,一切都是巧合,都是巧合。”花長空又恢複了那副紈絝模樣。裴濟懷抬起頭來,正好有一個旅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背著包袱走了進來。端起稀粥喝了一口,不愧是花家人,這份警覺心,也是很多人比不上的。想到這份警覺,可能是在無數個戰場上培養起來的,裴濟懷心裡忍不住多了幾分敬仰。京城近來幾天很平靜,沒發生什麼大案子。就連謝家老太爺被關押的消息,都沒有傳揚出去。唯有謝駙馬身邊的小廝,在好幾天沒有收到謝幺爺送來的消息後,察覺到了不妙。無奈之下,他把解藥喂謝駙馬吃了下去。謝駙馬清醒以後,看著自己身上染上臟汙的外袍,順手脫下扔在地上:“這麼久了,公主那邊有什麼消息?”小廝道:“公主這幾日除了看望您,就閉門不出,小的不知道公主的想法。”他把京城裡近來發生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必須找機會離開京城。”謝駙馬砸碎桌上的花瓶,拿起碎瓷片往自己手臂上深深一劃:“去通知公主,就說我發瘋,開始自殘。”看著不斷往地上滴的鮮血,謝駙馬冷著臉道:“我現在唯一的出路,就在她身上了。”小廝麵色慘白地點頭,拉開房門大喊:“快來人啊,駙馬自殘了!”隨著天氣越來越熱,花琉璃就變得不愛出門,為了讓她到東宮玩,太子讓東宮廚子做了很多消暑解渴的食物,才把人哄到自己麵前。東宮詹事府的官員,對太子如此在意福壽郡主的行為有些不滿,在他們看來,一位合格的帝王,不應該有太多的情感牽絆。但是由於東宮素來有“鐵打的詹事府,流水的官員”說法,所以沒人拿這事說嘴。但是隨著每次福壽郡主來東宮,他們就有美味可口的冰碗消暑解渴後,他們內心的想法,漸漸發生了改變。想要抓住一個人的心,要先討好他的胃,無論何時都很實用。再後來,他們發現太子罵他們的次數少了,有時候還主動在福壽郡主麵前,召他們商議一些政事,差點感動得落淚。休息的時候,一位官員忽然感慨:“男人,還是要有個喜歡的女人看管著,才能更加成熟穩重。”其他官員都知道他在說太子,可是沒人敢點明。“俗話說得好,陰陽調和,萬事順遂。”另一位官員應和道:“要不然老祖宗怎麼會有先成家再立業的說法?”“不知福壽郡主明日還會不會來呢?”一個剛來東宮詹事府的年輕官員,十分耿直地問了這麼一句。其他官員扭頭看著他,新來的還是太年輕,怎麼什麼都敢問出來。不過,他們也很期盼,福壽郡主明天能來東宮啊。被東宮詹事府官員盼望著明天再來的花琉璃,剛離開東宮不遠,連宮門走到。太子怕熱著她,特意安排了步輦送她到宮門口,再讓她乘坐馬車回府。宮裡的幾位後妃都知道福壽郡主身體不好,沒人覺得此舉不合規矩,隻是在私下感慨,太子那種能得罪天下所有女人的狗脾氣,對福壽郡主竟如此細心。也算是天下奇事了。就連以前喜歡在背後念叨花琉璃幾句的賢妃,這次也沒說什麼。自從英王隨侍毒害英王,被花琉璃識破後,賢妃麵對花琉璃,都是未語先有三分笑。為人母親,麵對兒子的救命恩人,賢妃實在說不出難聽話,所以近來幾天十分安靜,讓昌隆帝清淨了不少。弄明白賢妃近幾天老實安靜的原因,昌隆帝讓趙三財送了不少好東西給花琉璃。反正送給未來兒媳婦,也等於送給自己兒子,他不心疼好東西,隻要賢妃能多安靜幾天就好。昌隆帝心情一好,得知謝世子請命回公主暫住一晚,也應了下來。得知自己能夠回公主府居住一碗,謝世子並沒有高興,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恐懼,他怕二姐說的事成了真。若父親真的是假裝得了癔症,母親知道嗎?若是母親不知道,她為父親流下的淚,做出的那些努力,豈不是可悲的笑話?他慢吞吞地走在宮道上,高高的城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扭頭看去,幾個太監抬著步輦朝這邊走來,坐在步輦上的,是穿著如月華般華麗裙衫的福壽郡主。麵對福壽郡主,他總有一種難言的愧疚與尷尬,他往旁邊退了兩步,讓步輦先通過。“世子?”花琉璃差點沒認出,這個穿著灰藍色錦袍的少年,是當初那個看起來有些天真的謝世子。不過是大半個月不見,他看起來沉悶了許多,眉頭下意識地皺起,看起來有些愁苦。“福壽郡主。”謝世子拱手行禮,看不到半點年輕人的朝氣。“世子麵色看起來有些不好,可是中了暑氣?”花琉璃見他麵色青白,額頭上全是汗水,從錦囊裡取出一個小瓶:“這是解暑的藥,世子若是覺得不適,可以服食一粒。”“多謝郡主。”謝世子這才發現自己全身發軟,腦子有些暈,接過花琉璃遞來的解暑藥,想也不想便吃了一粒。薄荷的清香瞬間傳入大腦,讓他一點點清醒過來。他再次向花琉璃道謝:“多謝。”“世子不必客氣,這種解暑藥軍中常備,並不是什麼稀罕東西。”花琉璃失笑,這個世子性格還是單純的,她遞過去的藥也敢吃,難道不怕藥裡有其他東西?由於謝世子現在的身份比較尷尬,花琉璃不想因為自己讓他更難堪,找個理由離開了。“郡主慢走。”謝世子目送著步輦離開,從藥瓶裡又倒了一粒解暑藥到嘴裡。吮吸著薄荷的藥香味,他似乎有了回家麵對一切的勇氣,他抬起頭顱,大步朝宮外走去。公主府的大門,依舊豔麗,但是謝世子看著緊閉的大門,卻感覺到了幾分難言的冷清。他沒有從正門進,而是繞了一個彎,進了東角門。地上有一些下人沒來得及清掃的枯葉,謝世子剛穿過跨院,就聽到下人們吵嚷的聲音。“快來人,駙馬自殘了。”“公主,這可怎麼辦?”他一路快跑,來到了父親居住的院子裡,就看到父親渾身血汙,被幾個仆人按著給傷口上藥。母親心疼地看著父親,哭得泣不成聲。“駙馬。”樂陽哽咽道:“我一定會想辦法送你回南方養病,一定會。”聽到母親的話,謝世子苦笑,哪還有南方?母親還不知道謝幺爺已經被抓走,皇舅與太子早就猜忌上了謝家。謝家早就自身難保,就連那些好名聲,也被毀得乾乾淨淨。而他們一家,注定是回不了南方了。作者有話要說:遊手好閒花長空。溫柔良善花琉璃。寬容大度姬太子。賢惠可親田賢妃。聰明睿智好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