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廠會議還沒開完，蘇家屯已經開始熱熱鬨鬨的分豬仔了。李副廠長一走，下午趁著下工的功夫，隊裡就挨家挨戶的通知開大會抽號碼牽豬崽子。這算是多年來蘇家屯最熱鬨的一次了。即便開學校那次，都沒這樣熱鬨。盼了這麼久的豬崽子，終於能拿回家裡養著了。家家戶戶的當家老爺子老太太像模像樣的對著那些豬崽子指指點點，看到上麵的號碼之後，心裡默默的求著老祖宗，讓自家抽到那個號。所有人到齊之後，隊裡敲打銅鑼的人重重的敲打了幾下，大夥兒就安靜下來了。蘇衛國這會兒看到這一幕，還挺意氣風發的，於是做了個簡單的發言，“待會兒各家各戶的當家的上來抽，一人一次機會，抽到啥就是啥，甭管好不好都不能吵鬨，誰要是鬨，隊裡就退錢，豬崽子你們也彆要了，隊裡自己養。”聽到蘇衛國這話，大隊社員們立馬心裡一緊。覺得隊裡這是耍花招了，還想他們退豬仔呢。這要是退了，他們不就晚養了一年嗎？到時候就看彆人吃肉，持家連湯都喝不著了。趕緊叮囑家裡人，待會兒甭管抽到啥都彆鬨，把豬崽子趕緊抱回家裡。“沒意見的，那就開始抽吧。按小隊來排隊。”這次的豬崽子都是屬於第一批的定下豬仔的社員們的。這八十多戶人家選了自家當家的人出來了，按照各自所在的小隊編號進行排隊。第一戶當家的是位老太太，她養的是兩頭豬，第一個上去，就摸了兩張紙條。打開一看，立馬樂開了花，“哎喲，是我看上的，我真會抓！大壯啊，趕緊的，趕緊抱豬仔去。”家裡人立馬樂嗬嗬的去養豬場拿豬仔了。其他人羨慕的不得了。特彆是後麵連第二批豬仔都沒定的人，悔的腸子都青了。好在來年也能繼續養。好多人都琢磨著待會兒散場之後，先把第三批給定下來了。免得落後了又沒有了。反正錢放在家裡也沒用，先交給大隊的，把位置給占一個。在大隊乾部們的主持下，第一批小豬仔就被陸陸續續的給抱回家裡了。好些沒養豬的人也去鄰居家裡看熱鬨，看彆人家裡是怎麼養的。看著那些白胖小豬仔在豬圈裡叫喚，都樂嗬嗬的笑了起來。這日子啊，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蘇奶奶也分到了兩頭豬仔。放在新建的豬圈裡麵，她站在外麵看了半天，又和蘇爺爺商量以後每天都出去大豬草。這豬吃豬草才長得好。她兒媳婦陳愛蘭都看著眼紅了。因為老太太買了兩頭豬仔，她們家就把名額給占了。她沒法買了。但是眼看著家裡老老小小的都有活乾，連兒媳婦都在養豬場乾紅紅火火的，就自己還跟著乾農活，她心裡特不是滋味。吃飯的時候，看著老太太樂嗬嗬的樣子，她愣是忍不住和蘇青玉提了一下，看看自己適合乾啥活。蘇青玉道，“二嬸，隊裡現在暫時還真是沒有合適的活乾。而且要我說啊，您也不用去乾活了。咱家裡人都有工作，您再安排個工作，也不合適。”陳愛蘭抿抿嘴。有些失落。蘇青玉又笑道，“要我說啊，二嬸也不用去下地乾活了，就在家裡歇歇吧。這些年您養了我哥姐他們長大，還要孝順爺爺奶奶，夠辛苦了。現在都過好了，你也在家裡歇歇，幫著爺奶打豬草。做做飯啥的。到時候咱都給你交生活費，這家務活也是活兒，對不對？”陳愛蘭聽著蘇青玉說起她對家裡的貢獻和辛苦，頓時感動的鼻酸。想想自己這些年，真是不容易啊。蘇奶奶冷哼一聲，“啥時候孝順我了？倒是我給他帶孩子辛苦著呢。”蘇青玉給蘇奶奶夾菜，“奶，所以現在讓二嬸在家裡給你搭把手啊。主要是現在隊裡也沒適合我二嬸乾的事兒。而且這麼一大家人，確實也需要一個人照顧。要不然二嬸每天工作那麼辛苦，回來還要做飯咱們吃，還要收拾家裡，多辛苦啊。”“那確實是的，家裡還是需要人的。我現在得照顧我那兩寶貝疙瘩，可照顧不到。老二媳婦啊，家裡的事兒就交給你了。”陳愛蘭聽著婆婆那一股子當家作主的語氣，心裡憋得慌。蘇奶奶又道，“正好你在家裡閒著，也早點把衛民和葉子的親事給解決了。都這麼大了還不成家，整個隊裡都笑話。”蘇葉和蘇衛民都瞪大眼睛。他們可是具有崇高理想和遠大抱負的進步青年。“我不要！”蘇葉堅決道。蘇奶奶道，“都二十了，還不結婚，你想乾啥呢？”“那就讓二哥先結婚，他都二十多了。”蘇衛民咳了咳，“我還早著呢，我好吃懶做沒人看得上啊。”這會兒娶個媳婦，不要多養一個人，他可不想給自己增加負擔。他以後是要給領導開車的人。蘇葉看著蘇青玉，“青玉，你和奶奶說說，城裡人是不是結婚晚？”蘇奶奶拍桌子，“咱是農村人！”蘇青玉勸道，“奶，農村人也有晚婚的權利。不想結就不結婚，咱家又不缺小娃子，狗蛋麥穗不都挺好嗎，我聽老師說他們念書也很好呢。”兩孩子立馬紅了臉。蘇青玉道，“而且，我馬上也要轉戶口啦，我也成農村人啦。這說明農村人和城裡人沒啥區彆。奶您就放寬心吧。”說起蘇青玉轉戶口這事兒，蘇奶奶又歎氣了，“你真考慮好了？”“考慮好了，哪裡戶口不重要。我就想和你們做一家人。”以後想成為城裡人，也不難。對她來說，真的不重要。她主要是不想以後回城了，還要和海城蘇家一家人共一個戶口本。蘇奶奶聽她說起一家人，就沒說啥了。也知道老大那一家子不靠譜。反正孫女這麼本事，就算以後轉家裡來了，她也不會差。因為蘇青玉這事兒，蘇奶奶倒是忘了逼婚的事兒了。蘇葉和蘇衛民都對她眨著眼睛偷偷笑。第二天蘇青玉就拿著大隊批的條子，去公社辦轉戶口手續了。吳主任見她來公社，還問起啥時候需要安排公社的拖拉機過去開荒，彆耽誤了試驗田的事兒。蘇青玉道，“這兩天我們就去縣裡拿鐵犁，拿回來了就能開荒了。”吳主任哈哈笑道，“這麼大的事兒，我還是聽何書記說起來的呢，你說說，你們冷不丁的就辦了這麼大的事兒。”蘇青玉客套道，“還是多虧了咱紅旗公社的支持，要不然咱大隊也發展不了，也就沒後麵這麼多機會了。”吳主任笑著搖頭。說起來慚愧，公社對蘇家屯大隊還真沒多少幫助呢。“那要不這樣，民兵先過去幫忙。等鐵犁回來了，拖拉機再過去。”蘇青玉點頭。吳主任就讓她一起去點人，到時候把人一起帶回去。蘇青玉就抖了抖手裡的資料，“我這還有事兒得麻煩您呢。”吳主任接過來一看，詫異的抬頭，“落戶？”“是啊，我琢磨著我下鄉之後，戶口也在紅旗公社，說是城裡戶口吧，又不能回城，說是本地人，也不是本地戶口。乾脆就把戶口轉回來了。反正我也不指望以後回城了，踏踏實實的就在這裡待著算了。”吳主任不認同道，“你可想清楚了。戶口落戶之後，你就是農村戶口了。就和那些在本地結婚的知青一樣，戶口落地，再有回城名額，也不能給你們了。”蘇青玉擺手，“我也沒想過那些名額的事兒，我就一心一意的把咱蘇家屯建設起來，多為公社做貢獻。事兒沒乾完，那也沒臉回城了。”吳主任：“……”之前聽蘇青玉說過不回城的話，可那都是說說。這次實打實的轉戶口了，才真正看清楚這決心多麼堅決。“你真的決定了？”“真的決定了吳主任，您趕緊給我辦了，我也好回去乾活啊。隊裡事兒多。”“……行吧。”吳主任心情複雜的給蘇青玉辦了手續。這會兒在農村戶口落戶還是很簡單的。蘇青玉又是知青戶口，知根知底的。落在蘇家屯大隊也沒什麼手續，隻需要將檔案改改就行了。蓋上公社的公章之後，吳主任心情沉重的就像是他自己換戶口一樣。把東西交給蘇青玉的時候，他感慨道，“蘇青玉同誌啊，你真的是個好同誌。很好，很不錯！好好乾，農村這片土地也不會辜負你的。”蘇青玉笑道，“美好的生活，我們自己創造。”吳主任又帶著蘇青玉領了公社的十來個民兵去蘇家屯幫忙開荒。看著蘇青玉走了，他長歎一口氣。轉身就去找何書記，把這事兒和何書記說了。何書記詫異的不得了，“我還想著，下次有回城名額，算她一個的。不過你還彆說，這樣的人才啊，我還真不想送走。咱農村建設就需要這樣的人。”吳主任道，“何書記，小蘇這個人吧咱也了解，有才華有決心。現在她也在這裡紮根了，我琢磨著，以後有機會，是不是給她提拔一下。”何書記皺著眉道，“我倒是想，你以為我沒想過把她調來公社？可她那樣子就知道，離不開蘇家屯。蘇家屯沒建設起來之前，她也不放心。”“那就讓她在蘇家屯唄，就是沒合適的位置。把她安排在隊裡那個位置，都覺得浪費了。”何書記笑道，“聽你這話，得讓她當大隊書記呢。”吳主任：“……”何書記一愣，“怎麼，你還真這麼想？”“何書記，你這還真是提醒了一下我。我倒是真覺得她有這個能力。而且大隊也不能一直沒書記是不是？”“……還是再看看吧。”何書記猶豫道。紅旗公社一些大隊確實沒安排大隊書記，一是下麵大隊不講究，很多大隊長自己兼職的。能管得過來就不安排那麼多乾部。也少給一些發工資。二來蘇家屯也特殊，當初就是一個宗族勢力，安排書記和大隊長的效果都一樣，那肯定也是穿一條褲子的，所以乾脆沒安排。就蘇有福當了多年大隊長。現在蘇衛國倒是也當的不錯。何書記對於是否再安排一位大隊書記還有些猶豫。而且蘇青玉同誌，才十幾歲，還是個女娃……想想一群大老爺們裡麵摻和一個小女娃，這咋樣都看不過去。蘇青玉領著公社的人來開荒的事兒在隊裡傳開了。好些人都高興的不得了，覺得隊裡開荒的事兒受到了重視。又覺得蘇青玉會辦事，這去一趟大隊，就帶人回來幫忙了，給隊裡帶來好處了。然後他們又從大隊乾部們這邊聽到了一些小道消息，說青玉把戶口落在蘇家屯了，以後不止是知青，也是蘇家屯的人了。這是要踏踏實實在蘇家屯搞建設的架勢啊。好些人都唏噓不已，能夠放棄回城的機會，這得多大的決心啊。大部分人心裡還是感動，想想青玉為隊裡乾了多少好事了，現在為了蘇家屯，連回城機會也放棄了。這樣的娃，真是比土生土長的年輕人都對這個地方好。知青們知道這事兒之後，也去找蘇青玉。他們就是覺得可惜。如果這裡有誰有資格回城，那肯定是蘇青玉。現在青玉直接就放棄了這樣的機會，這讓他們心裡有些難受。感覺相比之下，自己這思想覺悟太低了。等蘇青玉回了學校辦公室，她們就都跑辦公室擠成一團了。“真落戶了？”李芳問道。蘇青玉輕鬆的點頭，“落戶啦。”“……”大家一陣沉默。蘇青玉笑道，“都彆有心裡壓力，咱們隻是選擇的路不同。你們想回城，也是為了回城搞建設，我在農村也是搞建設。哪裡都少不了人。”沈夢抿著嘴都想哭了，當初她為了回城，差點就犯了錯了。現在蘇青玉輕輕鬆鬆的就放棄機會。她堅定道，“以後不管我回不回去，在這裡一天，我肯定做好一天。”徐麗也不服輸道，“我一直在努力工作。以後也會，一直到我離開這裡的那一天。不過我估計我也盼不到那一天。我也踏踏實實在這裡乾了。”其他人也紛紛附和。男知青們沒說啥，這會兒說啥都覺得不夠表達自己的心情。作為男同誌，他們得承認，自己這思想覺悟不如女同誌。蘇青玉倒是沒想過，自己隻是轉個戶口而已，就把一群人給感動到了。這也算是意外收獲了。作者有話要說：麼麼噠，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