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玉還真沒有想到能有這個待遇。她打電話說一聲，就是想讓海城蘇家有個準備，免得回到家裡一個人看不到。得了，這連招待所都不用住了。蘇葉道，“那就是咱家大伯大伯娘，你爸媽？”蘇青玉點頭。她領著蘇葉和蘇衛民蘇衛華走了過去。蘇軍強他們也走了過來，麵容儘量表現的輕鬆，“青玉，你回來了，也不在電話裡說清楚，我們一早就過來等你了，就怕錯過了。你這孩子以後可不能這麼馬虎。”徐美芳笑道，“就是，都是當了大學生的人了，要穩重點。”蘇葉就想呸一聲。這還沒到家呢，教訓誰呢？她使勁兒咳了咳。蘇軍強笑道，”這些是你一起下鄉的同誌嗎？”蘇青玉道，“這是二叔家的孩子。二哥蘇衛民，三姐蘇葉，老四蘇衛華。”蘇衛華他們還算禮貌的打了招呼。總不能讓人覺得自己這些窮親戚沒教養。突然見到老家來的親戚，蘇軍強一瞬間有些失神。他這還沒做好準備呢。不過到底是當乾部的，他臉上表情穩住了，沒失態，“歡迎你們，都一起去家裡吃飯吧。”徐美芳和蘇少華也沒想到這還有老家的人一起過來。說實在的，還真沒準備呢。不過見蘇軍強沒說啥，他們也沒說啥，一起去坐公交車。路上徐美芳和蘇青玉說了家裡的情況。今天蘇靜之所以沒過來接她，是因為婆家那邊有事兒走不開。“蘇靜過年那會兒結婚了。準備給你寫信來著，你就上報紙了。”蘇青玉點點頭，“沒關係。”蘇軍強也替自己二兒子解釋，“你二哥單位裡忙，請不了假。這不，中午回去吃飯，他肯定到。”蘇少華在邊上說了一句，“你嫂子也是。”蘇青玉倒是也大方，笑道，“不急，回去就能見到了。”到了大院裡，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引來很多人看。就有人發現蘇青玉了。熱熱鬨鬨的打招呼。“青玉回來了，這是回來直接去首都念書了吧。”“聽說你在鄉下乾的很好啊，報紙上都寫了。”“可真是有本事，給你爸媽長臉了。”蘇青玉笑著道，“都是大隊的鄉親們支持我。其他同誌也給與幫助了。”“這孩子可真謙虛。難怪能考上那麼好的大學呢。老蘇，美芳，你們家可真是長臉了。多出息啊。”“是啊，當初下鄉，誰能想到還有今天呢。青玉可真是爭氣。”蘇軍強和徐美芳聽到讚美，也是笑的合不攏嘴了。徐美芳更是高興，因為蘇青玉出息了，蘇軍強這個當爸的就更在乎她這個孩子媽了。蘇青玉笑了笑沒說話。大夥兒又問蘇葉他們是乾啥的，是不是一起下鄉的同誌。這次蘇軍強笑了笑就敷衍過去了，沒回答，直接領著蘇青玉他們進屋裡。原本以為屋裡沒人，結果一打開，蘇少民和蘇靜都在家裡，另外還有蘇少華的媳婦崔欣。不過三人臉色都不怎麼好。聽到動靜，他們都站起來看著門口。蘇軍強見他們都在家裡，想著剛剛找的借口就被推翻了，頓時有些惱怒。“都在家裡乾什麼，回來了怎麼不去車站接人？”崔欣直接不給他這個公爹麵子，哼了一聲，轉身就進了屋裡。她和後媽以及蘇靜這個大姑子本來關係就不好，更不用說對這個從來沒見過麵的小姑子有什麼好感了。彆說去接了，就是一個好臉色都不可能有。蘇靜看了眼蘇青玉和蘇青玉身後的其他蘇家人，好奇道，“怎麼這麼多人啊，都是青玉的同學嗎？”蘇青玉道，“二叔家的孩子。”又和蘇葉他們介紹這是她姐蘇靜。一聽是二叔家的孩子，蘇靜頓時沒了打招呼的意思。轉身就去廚房端茶杯去了。就算在自己瞧不起的人麵前，她也要維持自己該有的禮數。這樣才顯得有教養。蘇少民也重新靠在沙發上沒理人。他們都受到蘇軍強的影響，對蘇家屯的那些親人打心眼裡看不上。覺得窮酸。這是從小養成的思想，哪怕念了工農兵大學，也不妨礙他瞧不起農民。他在學校也見過那些農民，穿著打補丁的衣服，還覺得光榮。蘇青玉換鞋，也給蘇葉他們拿了拖鞋，又領著他們坐在沙發上。因為多了蘇葉他們，蘇軍強這會兒也有些放不開了，覺得怪不自在的。不知道該和蘇青玉說什麼。等蘇靜笑著端茶杯出來，給大家倒了水了。他正準備開口，就聽到蘇青玉道，“水就不用喝了吧。這茶杯都用不一樣的。”蘇軍強一看，蘇青玉的茶杯是她之前在家裡用過的搪瓷杯子，而蘇葉他們的則是罐頭瓶子。蘇家人挺講究，這些罐頭瓶子從來不用來喝水的。蘇靜尷尬的笑道，“家裡突然來了這麼多人，沒來得及找茶杯。”蘇青玉道，“你婆家人來了，也是用這茶杯？”一句話讓蘇靜都找不出借口了。她無措的抿著唇。蘇衛民他們算是聽出來了，合著這還是看人用杯呢。他們之前在家裡也是用罐頭瓶子喝水，所以沒那麼講究。也不知道這彎彎道道。要不是青玉說出來，他們還真要彆人瞧不起了。蘇葉頓時怒了，“咋了，還嫌我們臟呢。好歹這還是我們大伯家，嫌我們臟了，我大伯算啥啊？這不是咱們老蘇家的人，就還真不是一家人了。彆以為姓了個蘇，就能在這個家裡當家了。吃著蘇家的飯，欺負蘇家人？”蘇靜頓時變了臉色，心裡覺得十分難堪。蘇軍強臉色也不好看。本來他就放不開了，現在還鬨的這麼難看。這個蘇靜可真是會找事！徐美芳見他臉都黑了，趕緊道，“蘇靜，趕緊去換茶杯啊。”“不用了，咱還不用喝了呢，嫌咱們臟，咱還嫌棄你們家的茶杯呢。嫌棄咱農村人，咱農村人至少懂禮數，招待客人都是拿家裡最好的出來，哪像你們這樣扣扣索索的，見不得人。你們這要是到我們農村，是要被人指著脊梁骨罵的。”蘇葉氣憤道。她本來就是個不吃虧的主兒，在蘇家屯年輕一輩的姑娘裡麵就沒吃過虧，吵架打架都是厲害的。也就是在蘇青玉麵前吃點虧，變得正常點。但是在外人麵前，那是誰也不能讓她不痛快的。蘇衛民和蘇衛華也放下杯子，臉色都不好。蘇家其他人也知道理虧，都尷尬的沒說話。蘇靜站在那裡，心裡也有些後悔，本來以為他們不知道的，也有些怨青玉不知道場合亂說話。蘇青玉道，“算了，本來還想著在一個好點的氣氛下談話的，現在看來，也不用挑時間了，現在就好。”蘇軍強的二兒子蘇少民就不高興了，他早就發現了，青玉這回來就沒個好臉色。出去下鄉了，考上大學回來了，還和過去一樣，對誰都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你想說什麼，回來就挑刺，什麼意思？”蘇葉拍桌子，“有你說話的份嗎？聽我們家青玉說話！”蘇少民臉一黑。“咋了，想動手呢，咱家也有兩個兄弟來了。想打架咱都不帶怕的！咱蘇家屯最不缺的就是老少爺們了。敢欺負青玉，咱屯裡人都能來！”蘇葉凶巴巴道。蘇衛民和蘇衛華都坐直了，一副隨時準備撐腰的樣子。蘇家人還是第一次接觸這樣的人，完全就是不顧臉麵，不顧場合，有些不知所措。都看向蘇青玉。徐美芳咳了咳，“青玉，都是一家人……”蘇青玉還是很感動的，雖然她自己也不會吃虧，但是有人護著，她心裡也多了一份輕鬆。不用自己單打獨鬥。她輕鬆的笑了笑，“一家人……我以前也覺得咱們是一家人。當初在家裡的時候，有人把我當做一家人嗎？”蘇軍強聽到這話，心裡一個咯噔。他知道，在青玉回來之前，他就猜測到的事情驗證了。“你在怨我們。”蘇少華終於等到這真相大白的機會了，立馬道，“我早就說了，你還不信！”“閉嘴！”蘇軍強拍桌子道。蘇少華：“……”關他什麼事兒，他說真話還不行了？徐美芳也有不好的預感了，強顏歡笑道，“青玉，你說什麼呢，家裡怎麼不把你當一家人了，也從來不缺你什麼，其他人有的，你也有啊。你說這些話，媽很傷心。”蘇青玉又笑了，“是不缺什麼，隻不過生病的時候沒人管，當然，你們工作忙嘛。但是少華和少民，還有蘇靜一不舒服，你們比誰都上心。你們也讓我讀了書，不缺什麼文具，隻是平時考試，不管考的好不好，一句表揚和批評都沒有。我該幸運，因為其他人考的不好，還要挨批評。至於他們……也從來沒理過我。我被其他孩子欺負了，他們從邊上路過看都不看一眼。當然，對你們來說可能是小事，不值得一提。”蘇少華和蘇少民都心虛的低下頭。蘇靜這會兒隻覺得蘇青玉瘋了，竟然和爸媽說這些事情，擺明著是怨恨家裡啊。她難道不知道，和家裡鬨翻了是什麼下場嗎。連娘家都沒有。蘇葉他們聽著這些事兒，氣的眼睛都紅了。青玉從來沒說過這些事兒，原來她在家裡這麼慘啊。難怪她那麼聰明，那麼能乾，這不都是被逼的嗎。沒人指望，可不就得靠自己嗎？蘇軍強臉色沉了下來，“你連這些都記得……”“不想記得，想忘掉，但是忘不掉。”蘇青玉看向他。“我最想忘掉的，就是你們給其他人一個個的安排的妥妥當當的，把我剩下的時候的場景。”徐美芳紅了眼，“那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必須有人下鄉……要不然媽就算自己不乾，也要把你留下的。”“所以為什麼是我呢？”蘇青玉不是原主，所以絲毫沒有難過。隻是在為原主問出這個早就得到答案的問題。“大院裡那個難產的姐姐死掉的事情，你們都知道吧。知道我多害怕嗎？為什麼是我？我不需要你們偏心我，但是至少公平。哪怕你們給我一個選擇的機會，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我會高高興興的背著包袱走自己的路。你們可能無法想象，被家人放棄，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我當時是什麼心情。不過你們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當初我就是餓的快死了，你們不也沒改變嗎？這就是你們說的一家人。”蘇軍強握緊了拳頭，手有些發抖。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因為太過激動。徐美芳則捂著臉流淚，她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因為她心裡清楚，自己當初確實是沒為小閨女考慮過。她也疼孩子，都是自己的孩子，當然疼。平時吃喝也從來不虧待。可是在人生的選擇麵前，她就做出選擇了。除了更心疼蘇靜沒有父親之外，還因為要和蘇軍強賭一口氣。他能照顧前妻的孩子，她為什麼就不能照顧前夫的孩子。帶著這些複雜的心思，她就，就沒顧慮青玉。蘇軍強吸了口氣，“那你當初走的時候，不是也好好的嗎？你當時還說代替我去孝順你奶，還說……”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那時候走的那樣開心的閨女心裡其實是怨恨他們的。蘇青玉笑道，“你說的是廢物利用，那時候我可是真情實感。畢竟我一直很清楚自己就隻是個工具，讓這個家庭關係更加緊密的工具而已。用完了往鄉下一扔，把你們家裡下鄉的任務解決了，可不就是廢物利用嗎？”蘇軍強頓時無言以對。蘇青玉笑容一收，“那時候我沒和你們鬨，隻是因為我知道，鬨沒有任何用處，以為自己可能再也不會回來，最後給你們留點體麵罷了。我知道，我如果回不來，你們也不會再在乎我這個窮親戚。我也算擺脫你們，徹底重新開始了。”蘇青玉說完，又看了眼蘇葉他們，“我也確實重新開始了，有了自己的家人，爺爺奶奶對我很好，二叔二嬸把我當親閨女一樣，我還有三個兄弟，一個姐姐，都很護著我。”蘇葉他們立馬挺直腰杆。“正因為我有了新的家人，所以我也不怨你們了，但是說到和你們再成為一家人，也不可能。所以這次回海城來，我就說清楚。以後你們是你們，我們是我們。路上見到了，也不用再打招呼。當然，等你們晚年需要贍養的時候，我的那一份，我也不會逃避。”徐美芳直接哭出了聲，“青玉，你彆這麼說，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一直在想辦法讓你回來，我還準備讓你姐嫁人之後把工作崗位給你呢。”她看向蘇靜，“蘇靜你和青玉說說，我是不是這麼乾的？”蘇靜心情複雜的點頭。她始終想不通青玉這麼做的理由。蘇軍強這會兒臉色發青，嘴唇有些抖。他想和平時那樣發脾氣，想反駁，想訓斥這個企圖和他脫離關係的女兒。怎麼能有這樣的女兒呢。他就算錯了，是的，他偏心兒子，但是，但是他也是儘力了。也沒放棄這個女兒啊。蘇青玉站了起來，“爸，你也彆想不開，我畢竟是和你學的。”蘇軍強的心頓時被刺了一下。蘇青玉道，“當然，我情況和你不一樣，爺奶對你隻有生育之恩，也隻養了三年。你覺得不用給他們養老，那也沒啥。你對我有生養之恩，所以我不會不給你們養老的。我就先走了，以後有事情，你們往蘇家屯寫信聯係我。他們會告訴我的。但是可千萬彆來找我，我忙，可不想鬨騰。”說著就帶著蘇葉他們往外走。蘇葉站起來，重重的哼了一聲，要不是青玉不準備吵架的樣子，她可真要把這一家子人給罵醒了。真不要臉。“青玉，你乾什麼啊，你聽媽說，媽真的知道錯了，真的。我一直在彌補。”徐美芳有些激動。她一直在想辦法補救，想讓青玉回來。青玉就是她以後的希望。現在青玉說走就走了。蘇青玉換好了鞋子，拎著自己的行李，指了指正看著她的蘇靜，“她才是你的寶貝女兒。”說完就走了。徐美芳還準備追出去的，蘇軍強憤怒道，“不許去！”“老蘇，青玉走了。她不要我這個媽了。”徐美芳激動道。蘇軍強閉了一下眼睛，“她都走了，你攔得住嗎？鬨出去了都看笑話，都不許去！”說著就自己進了房間裡。作者有話要說：麼麼噠，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