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_tent_up;張寧帶領幾百號人放棄了石門縣、慈利縣,走澧水北岸的武陵山脈艱難跋涉回到了鳳霞山。路十分難走,總算是繞開了永定衛兵馬的攻擊範圍,成功回到了深山中。二縣的庫房已被他們洗劫一空,富裕的大戶也被迫拿出了一部分財產進行“犒軍”。張寧收獲了不少銀錠、鍛匹、綢倦、絲綿、硫磺等東西,糧食卻因道路運力不足無法帶走。當初得知臘爾山苗人起兵時,張寧就動了放棄占領石門慈利二縣的念頭,暫時可以將官兵火力吸引到南部苗疆,降低奪取永定衛的難度。後來水氹坳石場那邊傳來了另一個消息,是朝裡的“臥底”太監泄漏出來的,兵部已派朱勇為五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武陵總兵官來西南平叛。了解到那個朱勇是名將朱能的兒子,足見朝廷重視,來的人不是善茬;張寧便不再猶豫,立刻下令退兵避其鋒芒。於是兩隊兵馬和大勝寨分壇的男女老幼幾百人便長途跋涉,走山路跑了。張寧並不覺得逃跑避險有什麼丟人,太祖當初如果每次都和元軍和其他反元的黑幫硬拚,也不定能成就大事。鳳霞山下起了小雨,但眾人剛回來,張寧就下令在村口征用了一棟房子,馬上發兵餉、賞銀以及撫恤金。因為他希望浴血奮戰過的將士不必空手回家。淅淅瀝瀝的小雨根本阻擋不住軍士們領錢的熱情,人除了有感情還是趨利的,漢子們明白拿著豐厚的財富回家是什麼樣的光景,妻子會額外體貼熱情、鄰居會十分羨慕,可謂衣錦還鄉一般的爽快。大路上很快就擠滿了人,軍士們的家眷也拿著傘和竹筐趕來了,因為他們聽說管財務的人會用絲綢布匹抵一部分銀子,天又下著雨,人們生怕把東西打濕了影響成sè。韋斌手下的左哨第一大隊收獲最豐,因為作為攻占二縣的主戰兵力,功勞直接與利益掛鉤,單是額外賞錢就是三十兩;總旗以上軍官五十兩。三十兩在平常人家眼裡決定算得上一筆巨款了,如果是本分的百姓有這樣一筆財產,經營得當能保證很多年都可以過得很滋潤。張寧也很有興致地站在發錢的房子外麵感受人們的喜悅之情,三十兩甚至三千兩對他來說也算不得多重要的東西,但這並不影響他從彆人身上分享驚喜興奮。侍衛過來想為他打傘,但張寧見將士和很多鄉親都在雨中排隊,便拒絕了侍衛的好意,和大夥一起站在雨中。一個剛剛領了價值三十餘兩的財物出來的軍士和妻子從張寧麵前走過,忙跪倒在泥濘中感激地說道:“謝殿下慷慨賞賜。”張寧上前將那軍士扶了起來,好言道:“你不必謝我,這些東西是你拿xing命和一腔熱血|拚殺來的。”人們聽到皇子開口說話,紛紛側目。張寧舉起手大聲道:“朝廷認為我們是罪人,但我們並沒有罪。在這裡,我們有自己的國,一起分享所有,勝利和財富。”眾軍聽罷大喊萬歲,氣氛十分熱烈歡快。雖然今天天氣不好,但並不影響過節一般的氣氛,十分愉快的一天。張寧在雨地裡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他準備先去和姚姬見麵。沿著村莊中間的大路走過去,他看見村民紛紛打開門注視著自己,還沒離開鳳霞山的一部分分壇壇主站在路旁打拱作揖向自己見禮。路上雨紛紛,又為這節ri般的氣氛平增了幾分憂鬱,小雨飄飛的場景總是比不上陽光明媚。他的帽子和肩膀已經被雨水浸濕,衣襟上沾著細細的水珠,寒意並不壞,它讓人變得安靜。剛剛走到神殿後麵的院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古箏的聲音。張寧的音樂藝術細胞並不豐富,對音律也缺乏敏感,初時他並不在意,繼續和徐文君一起往裡走。走到屋簷下時,他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目光也變得明亮。院子裡的雨幕在隨著音律在顫|動,很難相信這樣的場景,張寧並不認為那是自己的想象,好像真實地看到了它們在顫|抖、在起舞。他回頭看徐文君,想問她聽到看到沒有,但一時間自己竟不能開口,生怕一說話就破壞了如此意境。文君見他回頭,也看了過來,二人麵麵相覷。悲傷的旋律回蕩在雨中,但那蒼涼並不是哀樂一樣的悲傷,它的感覺感覺極其宏大、大氣;張寧完全可以肯定,沒聽過帝王大禮上演奏的中昭邵樂的人絕對演奏不出來這種宏大的基調;所以彈奏這曲子的人必是姚姬,這裡再無第二人。它又如此傷感,叫人心碎;它又將這種悲傷賦予了希望,和意義,使之充滿了美。漸漸地,旋律漸漸低沉,寧靜;轉而驟然激蕩而起,如同千軍萬馬的鐵兵鏗鏘之聲……張寧的腦海裡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楚辭的字句:cāo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ri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淩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曲終了,音律漸漸停息,隻剩下細雨落在房頂上樹梢上的細微的沙沙聲。但那旋律依舊在張寧的腦海中回響,揮之不去。他呆了,被震撼了。也許由於聽得習慣,張寧這樣一個俗人內心裡一直認為現代的音樂比古代的高雅音樂好聽,但是此時此景他的想法已然改變,或許因為古代傳播速度慢,許多神曲是失傳了的。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上房門外的,伸手試了試,房門隻是虛掩,一下子被他推開了半臂寬。裡麵的白衣侍從轉頭看來,見是張寧便沒動。姚姬也把手從琴麵上拿開,抬起頭來,就看到了張寧的大半張臉,在門後。他的一張英俊的臉上帶著沉靜、嚴肅的表情,又露出一絲傷感和憐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打了敗仗回來。門已經開了,張寧便隨即走進房間,徐文君也收了傘跟進去。張寧正yu上見行禮拜見,發現腰間還挎著半人高的長劍,遂取了下來,先轉身遞給身後的文君,劍鞘的頂部觸到地板上,從上麵抖下來一陣細水珠,打濕了乾燥的地麵。“兒臣拜見母親大人。”張寧跪在姚姬麵前拜道。姚姬起身扶起,又吩咐侍從拿椅子過來坐。她重新坐回位置,便說道:“剛才我彈的曲子你聽見了?上回你走之前,提過想作一‘國歌’,我譜了很久,但感覺太哀了,恐不祥,改改再說罷。”“就剛才那一曲很好,可作為軍樂,哀一些並無關係,古人言哀兵必勝。我們本來就亡了國,‘靖難之役’喪師數十萬,國破被殺者更無可計算,敗過、亡過國,大家才懂得勝利的珍貴。”張寧漸漸習慣了這樣的談話方式,特彆有彆人在旁邊的時候。姚姬隱居山中這麼多年,仍然沒有改變端莊得體的一言一行,好像成了她的習慣。但這並不能說明他們沒有常人的情感,隻是在掩飾在壓抑;張寧也習慣了這樣的壓抑和克製。姚姬又帶著歉意說道:“那些流亡躲避的膽戰心驚的ri子,我實難忘記……我本來也想作一更喜慶和大氣的曲子,卻怎麼也寫不出來……”張寧聽罷愣在那裡好一會兒一陣心疼,然後回頭伸手道:“文君,我帶回來的東西呢,那個盒子。”他拿到了盒子,放在琴案上,說道:“這裡有些珠寶飾,是我帶回來的,希望其中能有一件能讓您喜歡……”他漸漸無法克製內心的情緒,又道,“華陽王就住在澧州,澧州有一座王府,但那裡的宮殿太狹小了,配不上母親……總有一天,我能率兵攻占一座大大的宮殿,讓您住進去……”侍立在一旁的侍從忍不住紛紛側目,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張寧。姚姬久久地看著他的眼睛,她似乎也感覺到了張寧心裡難以克製的動蕩,良久,她才輕輕說道:“我不一定需要一座宮殿,你能有這份孝心,足以讓我欣慰……我需要的是你……”姚姬說到這裡立刻閉上了朱唇,臉上微微一紅。她連看也不看琴案上的珠寶,盒子打開著,裡麵五彩奪目的飾十分漂亮,卻在一個女人麵前“失寵”,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得到。她天生就是一個尊貴的婦人,平淡的生活並不適合她。在張寧的眼裡,麵前的姚姬已經不是長輩,她仿佛是一個女神。絕sè美麗的臉,完美的肌膚身材,她好像並不會老。短暫的沉默,姚姬的目光終於從張寧的臉上移開,轉頭從敞開的門裡看向院子。小小的院子沒有什麼風景,隻有幾棵樹,古典的房屋走廊在張寧看來還不錯,但在古人眼裡這樣的房屋再平常不過了。“您在這裡還住得習慣麼……地方確實太小了,您又不出去走動。”張寧忙問道。姚姬微微一笑:“很好的地方,平常很安靜,偶爾還能有雞犬相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