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之後的幾天按照禮節,周二娘要隨夫君一起去拜見其他家族成員,以融入新的家族中。不過今天早晨隻需要去拜見姚姬和張寧的妹妹就行了,因為他的兄弟太子文奎等人並不在常德府。她出門前換上了一身紅色的常服,頭上也隻佩戴幾件簡單的首飾,顏色喜慶卻又表示開始了新的日常生活。周二娘發覺自己的心態改變得出奇之快,一夜之間仿佛就換了一種心境,她開始期待起新的生活方式。或許人是很容易受環境影響的,周圍一切氣氛占據了她的身心,一時間以往堅持的東西好像也變得不重要了。她更難以忘記張寧進入她身體的一瞬間,不僅是身體的感受,主要是內心深處的巨大衝擊;昨晚的那一刻,她接納了新來的東西,就如接受了一切。一種奇妙的感覺,僅僅是短短的時間,她就覺得身邊的男子好似融成她的一部分。周二娘走在張寧的旁邊,穿過月洞門,她的心情有些忐忑,將要見的姚夫人已然是重要的人。不過周二娘默默地想,自己應該可以應付的。如今擺在麵前的事無非兩件,一是在“朱家”受歡迎;二是抓住張寧的心,防範彆的女人奪走她名正言順的位置。她一向就不喜與人爭寵,但並不是完全不善此道;在娘家時父母都知道“二妹”很聰明,周二娘也挺有自信的,其實很多事都有一定的規則和技巧,隻要摸準了手法凡事也挺簡單的。等他們見到了姚姬,周二娘並不刻意裝作大方,見禮時屈膝帶著些許羞澀叫了一聲“娘”,雖然聲音不大,但姚姬聽得真切叫不是婆婆,她微微一愣,果然隨即就眉開眼笑,十分高興的樣子。周二娘又和張小妹相互見禮,小妹純純地稱呼嫂子,讓周二娘覺得她應該很好相處的姑娘。一屋子的婦人,張寧行禮後就低調地坐到一邊,任由她們親切地說著話,女人就是如此本來相互之間不熟悉,卻能馬上好得如同一家子。姚姬看了一眼不怎麼說話的張寧,隨口問了一句:“昨晚我叫春梅送過去的東西,你給二娘用了麼?”張寧聽罷目瞪口呆,臉色頓時尷尬。周二娘也僵在那裡。姚姬的臉上依然露出笑意:“那瓶百花瓊漿著實是稀罕物,法子來自上古醫典,補氣養神,女子服用最好不過。我問過教內的人,比其它的進補之物好,人參鹿茸也不能亂吃,上火的。”原來那玩意是拿來吃的,周二娘聽罷忍不住悄悄瞪了張寧一眼。幸好這種私房之事不會被外人知曉,不然姚夫人聽說她送的東西竟然用來抹到那羞人之處,她不得氣死!“謝母妃慈愛之意,二娘體會得到,今後一定能和兒臣一起好好孝敬您的。”張寧淡定地說了一句。他看著姚姬的笑容,隻覺得頗有深意。自己那老婆周二娘還瞪自己,她和姚姬比心思恐怕還差了點……如果隻是進補之物,正大光明有什麼不好說,為啥昨晚非得神神秘秘的送來,也不說清楚是什麼東西?黏|黏|糊糊的一瓶玩意、還滑不拉幾的,明擺著姚姬就是想自己用錯。他忽然有種難以言狀的心情。周二娘一個很有自尊的小娘,剛才羞澀地叫著娘,很努力地開始經營屬於她的家庭……張寧覺得自己曾經那些齷齪的心理很丟臉、很沒責任心。雖然他從來沒真正接受過姚姬作為母親的身份,他本來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更不是她原來的兒子;而且以前發生過的那件事,在山洞裡,責任在他。但是現實已經有了各自的身份定位,姚姬也在口頭上一直不承認發生過什麼,張寧覺得或許應該遵守規矩,認真對待這段人生了。畢竟對於周二娘等明朝人來說,這是他們真實的唯一的人生,他們是無辜的。他又默默看了一眼喜滋滋的張小妹,這丫頭就像失憶過一般,仿佛已經完全忘記以前那些曖昧的情感;或許她不是失憶,而是長大了,明白了對錯和道理。而張寧自省,是否一大把經曆了還在叛逆時期,還要乾著那些可笑的事?……但此時在周二娘看來,張寧卻是一個穩重的夫君,他話不多而得體溫和,脾氣很好、人很靠得住的樣子。周二娘接受了這一切之後,漸漸覺得幸福起來,並悄悄興慶自己的幸運。一個富貴不缺衣食的家庭,一個英俊有能力的夫君、穩重而溫柔,作為女子她還要奢望什麼,如果不滿足上天可能會治罪,現在應該儘力保護擁有的東西才對。城隍廟的戲總是上演一些曲折離奇的故事,什麼夫君考上了狀元被公主看上,妻子不離不棄如何賢惠孝順曆經千難等等;故事雖然精彩,但周二娘覺得真要輪到自己,還是少些曲折得好,隻要太太平平的幸運是最好的。眼下的狀況讓周二娘覺得都很好,公公是建文君很難見到、估計對家庭影響不大,婆婆人也不錯,畢竟是高貴的皇妃知書達理、比一般的婦人好對待多了。隻不過周二娘覺得自己的婆婆未免也太年輕豔麗,難以想象一個要抱孫子的婦人竟然是如此模樣,肌膚比自己這個新娘子還要好,身段風韻更是叫人嫉妒;她覺得當新娘子在婆婆麵前也失去了光彩,知道自己在長輩麵前這麼個心態不對,但實在是情難自禁。周二娘儘量保持著恭敬的姿態,眉目低垂,不過忍不住偶爾抬頭打量姚姬。那眉目之間含笑的風情叫周二娘看一眼就在腦子裡揮之不去,美得叫人不敢正視的一張臉,高貴氣質的脖頸、胸脯上美妙的弧度……周二娘覺得自己是不是應慶幸,幸好晚生了十幾年、不是在皇宮中,於是不用和這個婦人爭建文君。這時見姚姬朱唇輕啟,輕柔的聲音中帶著威嚴,綿裡帶針或許就是這麼個感覺。周二娘覺得自己應該多向這個婆婆學習。姚姬說道:“太子等你的兄弟一時見不著,舅舅那裡理應去見見,明天你們就帶些禮物過去。小妹也跟著一塊兒去罷。”周二娘忙輕聲應道:“是。”張小妹目光流轉,問道:“我乾嘛和嫂嫂他們一塊去呢?”姚姬笑道:“昨日禦車的姚二郎你看到沒有?他是平安舅舅家的獨子,尚未成親,你正好當走親戚竄門一樣去瞧瞧;如今你哥哥已經成婚了,若是恰當,姚家與這邊親上加親也是不錯。平安一向把小妹當親妹妹一樣疼愛,我也是當有個親生女兒。隻是女兒總要出嫁的……”她又轉頭對周二娘笑道,“還好我又同多了個女兒一般。”“娘……”周二娘動容地喚了一聲。張小妹微微側目,拿眼看向張寧。他麵無表情,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就依母妃之言,在軍中我常常見著二郎,人還是不錯的。”小妹不置可否,低頭不語。大夥也就當她是害羞,沒出嫁的小娘子是該扭扭捏捏的。張寧微微歎了一口氣,轉頭看向窗外,說道:“二娘就留在這裡陪伴母妃,我得去一趟官署。”因為周二娘在場,姚姬便故意用斥責的口氣道:“你剛剛成婚,情該歇三天陪陪新婦,官署裡不是還有那麼多文官武將?”周二娘急忙勸道:“夫君不用掛念,公務要緊,不可為了家事而誤軍國大事。”姚姬道:“瞧瞧,二娘多識體,你以後一定得好好待她。”張寧耐心聽完她們的話,便起身拜道:“兒臣謹遵母命,先行告退。”周二娘不自覺地在眼睛裡露出一絲依戀不舍,正巧張寧正回頭示意告彆,四目相對,他雖然什麼也沒說,但較深的眼窩裡那目光仿佛露出深重的情意,叫她心下又軟又有些憂傷。他的步子很大,背影漸漸消失在門口的晨光中。周二娘立刻就知道自己一整天都會在掛念中度過,這種依賴產生得如此突然,叫她猝不及防。慢慢地她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夫君這樣的人恐怕以後真的會在家很少,為了他的所謂大事,妻子必須做出某種犧牲。坐在正位的姚姬明亮的目光好似看穿了她的心,這時輕輕咳了一聲,笑道:“他這才剛出門,你心思都不在了。”周二娘回過神來,臉上一紅,忙彎腰報以歉意的神情:“臣妾不敢。”姚姬肅然道:“建文君是大明名正言順的君主,燕王家奪我江山,千千萬萬的人受害。你們周家是建文君之臣,且從今往後你也是朱家名正言順的王妃,應該知其中榮辱,為家族儘心儘責。”周二娘聽罷正色拜道:“是,臣妾定當與大家休戚以共。”姚姬又道:“起兵萬般艱難,勝敗關係存亡,望你明白其中利害,體察丈夫謀事之難,儘心輔佐為善。”“叩謝母妃尊尊教誨。”周二娘十分誠懇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