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忽然變得好安靜,小翠雖然年齡小,但四五歲時就學過規矩了,主子在房裡做什麼他們都不能偷聽。但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一日,竟然拉著元墨一起偷聽牆角。
不能不聽啊,少奶奶若是和少爺吵起來要走,她和元墨何去何從?雖然他們都是跟著少爺的人,但命是少奶奶救的,這份大恩大德無以回報。
“怎麼沒聲兒了啊?”元墨的耳朵緊緊貼在門上。這不對勁吧,爹娘吵架可沒有這樣消停,房梁都能掀翻。
“對啊,怎麼這樣安靜啊?”小翠皺著小眉頭,“方才少奶奶說什麼‘要走’,‘休書’,莫非是吵得不可開交了?”
“糟了糟了,少爺那身子可彆被少奶奶給氣死了!”元墨從緊張變成了慌張。
小翠看他急著要起來,又立馬給按下來:“你彆手忙腳亂,少奶奶那樣疼惜少爺,絕對不會給人往死裡氣。不過少奶奶要是真生氣一跺腳走了……咱倆跟誰啊?”
“啊?”元墨眼睛睜大,“就不能不走嗎?”
“你從小照顧少爺,自然不舍得,我其實也不舍得,但總不能讓少奶奶一個人出去。”小翠抹了抹沒有淚水的眼睛,“再好好聽聽,明日再說吧!”
兩個小孩兒不吭聲,蹲著往後聽,聽著聽著怎麼還聽見屋裡頭笑了?笑著笑著,怎麼屋裡頭的金鈴鐺還響了?
床帳裡頭,鐘言捂著肚子笑個不停:“你彆撓了,我癢癢。”
“你以男子之身騙我至今,我偏要撓。”秦翎輕輕地撓著他的腰側,指尖繞過他淺淺圓圓的肚臍,兩個人笑得臉都紅了。
“我癢癢,我生氣了啊!”鐘言沒什麼力氣地瞪他一眼,緊接著又笑了,“我真氣了!秦翎!”
這是他頭一回嚴肅地喊這個名字,可見是癢癢急了,秦翎見他真的急了便收了手,他還以為自己早就沒有了玩鬨之心,原來碰上心悅之人就會變回小孩子,總想著鬨他。
“好了,我不撓了。”他又假意歎了口氣,“唉,被人騙得好苦,骨肉是個枕頭,還沒有山楂葫蘆吃,也沒有精巧的扇墜子用,家有賢妻,卻是男子。”
“你這個讀書人怎麼這樣計較,這些事來來回回地說。”鐘言準備起來了,“這回驗完了吧,不驗我可就起來了。”
隻驗了上半身,鐘言已經覺著差不多,再加上以他對秦翎的了解他必定不會再說什麼。卻不想膝蓋被人輕輕地按住,秦翎紅著臉說:“我若是說沒有驗完……你可讓我驗明麼?”
鐘言深吸了一口氣:“你想怎麼驗?你不要亂來。”
“可是你已經對著我亂來過了,你蒙住我的雙目,捆住我的雙手,還騎在我的身上……”秦翎說不出口,那樣的字眼根本不是他能想象的,“總之,我要再驗。”
鐘言再吸一口氣,若不是自己願意恐怕誰也沒法對自己說這種話、做這種事。水青色的裙角燒得殘破不堪,被人小心翼翼地褪了下來,繡花鞋的鞋底都是泥沙,也被人輕輕地脫了去。衣
衫儘褪的一刻鐘言咬緊了下嘴唇,
這時秦翎忽然起身走了,
留下了他一個人。
“呼。”床帳外頭一聲,滅了一盞最近的燭火。
床帳裡頭更看不清楚了,鐘言卻逐漸放鬆下來。他連滾帶爬地進了被子,蓋上了他們平日所用的鴛鴦繡花被,等秦翎再回來鐘言光溜溜地縮了起來:“你真要看?”
“燈都吹熄了,我看不見。”秦翎低聲說,“我用手就好。”
鐘言鬆了一口氣,突然間,秦翎的手伸了進來,帶著他並不滾熱的體溫。清瘦的手著實沒什麼力氣,攥住腳踝也攥得不牢,一掙就能踹開。他拿筆的手滑過自己的腳後跟,鐘言打了個哆嗦,一瞬間很想被人擁抱,獨占那份柔情蜜意。
“怎麼這樣涼?是不是冷著了?”秦翎先撓了撓他的腳心,異常柔軟,他總是感歎於小言的雙足細膩,像生下來就沒走過路。
“我不冷。”鐘言不知道該不該躲,不躲著實有些害羞,可兩個人都是男子,躲了算是什麼事啊。
秦翎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隨著他的手往上移動,鐘言的雙腿也越來越不會放了,膝蓋籠了一片暖意。他們隔著被子,眼神彼此閃躲,實在是誰都不敢看對方,遮羞布如今全部掀開了,隻剩下熾熱的袒露。
柔軟的手和冰涼的身體,秦翎不知不覺地皺起了眉毛。他眉毛皺得很用力,也很認真,鐘言都不記得上回見他這個神情是什麼時候,大概是生病失明那時候。那陣子是秦翎最難受的日子,寂寞潦草的病榻隻剩下漆黑無言,他寧願死,也不想要過那種生活。
可如今他都好了,為什麼又這樣痛苦?鐘言不懂,人太難懂了,比鬼複雜許多,隻知道自己躲無可躲了。
“為何……為何是這樣的?”秦翎的眉心稍稍有所舒緩,顯然他們是不同的。他再次尋找,可是指縫找來找去總是找不到,顯然有所殘缺。
鐘言用被子擋住大半張臉,隻漏出小小的一塊皮膚,脖頸冒汗:“什麼為何為何,沒有為何,我天生就這樣。這是我的殘缺。”
“天生的?”秦翎收了收手指,“那你這樣天生……可有難受的時候?還能不能看郎中了?”
“看不了,我這叫天閹,一出生就這樣子的,沒有任何法子和藥方能治。所以我脖子上的喉結也不明顯,也不長胡子那樣的毛發。”鐘言直打哆嗦,但也坦誠地麵對自己身子,“我與你……並沒有什麼不同,隻不過有東西長在裡麵,沒什麼。我雖然認定這是殘缺,但我也不差什麼,彆人休想因為此事而看輕我。”
“你受苦了。”秦翎看他這樣輕鬆,心裡卻無法輕鬆。他也是男子,最知道在意什麼,他不相信小言從小就如此看得開。這必定承受了無數個輾轉反側和旁人冷眼,磋磨痛苦之後才能輕鬆地說出這句“沒什麼”。他越是這樣,秦翎就越是難受。
隻可惜了,這種症候沒法請郎中來看,否則必定給小言請遍城中名醫,或帶他四處尋找高明的遊醫。秦翎往下按了按,自己像個摸脈的郎中,所有輪廓都在他腦
海中呈現,就和那日從布條縫隙裡看到的一模一樣:“那……平日裡需要注意什麼?會疼麼?尿尿可有難受?”
“沒什麼可注意的,你彆瞎問了。”
鐘言受不了他的柔情,還不如他和自己生氣呢。生氣最起碼可以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