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褪燥後的夕霞薄照在宮道上,幾個宮人正抬著頂華蓋軟轎往照月樓的方向走。

一隻皙白的素手輕撥開轎簾,霧玥抬眼望向不遠處的照月樓,想了想道:“就在這裡停吧。”

跟在一旁快走得合意聞言,招呼宮人將轎落下。

霧玥低腰走出轎子,每挪一步,裙下那兩條酸軟無力的細腿就不住打顫,嬌嫩的腿根心更是被磨得刺麻生疼。

霧玥將下唇緊緊咬在貝齒間,才算沒有讓自己吟出聲音,隻是長睫遮擋下的雙眸已然被激出的淚珠洇紅了一圈。

霧玥輕扇眼簾,小口呼吸了兩下,藏起異樣慢慢往照月樓去。

……

“公主回來了。”

聽到從身後傳來的雀躍聲音,霧玥凝滿糾結的眸光晃了一下,轉頭看去。

來人是心檀,手裡還捧了幾支新摘的蓮葉與花枝。

心檀快步走到霧玥跟前,笑說:“公主可算回來了,嬤嬤都快念叨一夜了。”

霧玥本來就心慌,她都已經在照月樓徘徊了快有小一刻鐘,猶猶豫豫的不敢進去,這會兒聽心檀如此說,就加更忐忑了,心都涼了半截。

她離宮整整一天一夜,嬤嬤一定擔心壞了,要是再得知發生了什麼……霧玥萬念俱灰的在心底嗚嚎,捏搓著藏在袖下的雙手,將幾根指頭折騰的通紅。

“奴婢這就去告訴嬤嬤公主回來了,省得她擔心。”心檀走了兩步,回身見霧玥還站在原地,困惑道:“公主不進去嗎?”

霧玥都不敢想嬤嬤急成什麼樣了,攥緊著滿是汗意的手心,逃避般將眼閉上眼,片刻才又睜開。

“走罷。”烏黑無望的眸子裡透著視死如歸的悲壯。

走進中庭,心檀道:“奴婢去叫嬤嬤。”

霧玥喊住她,“還是我過去吧。”

霧玥望向後頭罩房,方才還視死如歸的神色就變成了滿眼惴惴。

僥幸的想著,嬤嬤最疼她了,若她主動過去,好好認錯再哄哄嬤嬤,嬤嬤興許還能消氣。

可這次的錯那麼嚴重,霧玥懨懨抿緊唇角,絕望的想哭。

橫豎是躲不過了,她把心一橫,豁出去走過敲了敲蘭嬤嬤的屋門。

“就來。”屋內很快傳來蘭嬤嬤的聲音。

霧玥更加緊張了,一見門拉開,就無比乖巧的說:“嬤嬤,我回來了。”

蘭嬤嬤以為是宮女,正要問是不是霧玥回來了,看清站在麵前的人,皺緊了一日的眉頭總算放鬆開,聲音卻嚴厲,“公主可算是知道回來了。”

霧玥乖順的垂著睫,準備好了不管嬤嬤怎麼責備都不回反駁。

“早早出去的,一直到入夜也不見回來,公主是想急死我。”蘭嬤嬤說著撫上霧玥的臉,將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見人好好的,才和緩下神色。

“嬤嬤,昨夜。”

霧玥吞吞吐吐,正躊躇著不知該怎麼解釋,

就聽蘭嬤嬤又道(),“公主就是與賀蘭公主留宿在行宮?()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也該差人來說一聲。”

霧玥怔了一下,抬起眼不確定的看向蘭嬤嬤。

烏眸一轉,機靈的沒再開口,等嬤嬤接著說。

“好在掌印讓人來傳了話,不然我真是要擔心死。”蘭嬤嬤說著無奈搖頭,“公主往後可不能如此了,嬤嬤年歲大,禁不起嚇。”

霧玥很快反應過來,是謝鶩行幫她遮掩過去了,她原還想已經是這樣了,乾脆就跟嬤嬤全部坦白。

不過既然嬤嬤沒有懷疑,再要讓她主動說……霧玥抿緊了唇,她是怎麼也不敢的。

起碼這會兒不敢,在心裡權衡了一番,霧玥極為乖巧的頷首,言辭鑿鑿的承諾,“嬤嬤,我保證往後再不會讓你擔心了。”

蘭嬤嬤倒是還要說教幾句,又一向拿她的撒嬌賣乖沒有辦法,無可奈何歎聲說:“也不早了,公主先去歇會兒,我去命人布菜,一會兒就能吃飯了。”

“嗯。”霧玥點頭。

過了蘭嬤嬤這關,霧玥可算長籲出口氣,心裡的石頭也落了地。

*

翊霞宮。

管事嬤嬤拿著玉箸替楚太後布菜,口中勸道:“太後身體要緊多少吃點。”

“哀家怎麼吃得下。”楚太後顰眉乜斜了眼麵前的一桌子飯菜,一點胃口都提不起來。

昨夜之後趙婧凝就一直沒有回宮,連她安排去的探子也絲毫沒有音訊,隻知道霧玥已經回到宮中。

除此之外,風平浪靜。

到底是事成了之後那些人被謝鶩行處置了,還是壓根就沒有成事。

楚太後越想越煩躁,“撤了吧。”

嬤嬤還想勸,楚太後擺手道:“哀家吃不下。”

楚太後抬指揉著額側,隻覺心煩意亂,後悔自己太過衝動。

她一直以為謝鶩行對自己幾番撩撥無動於衷,是因為他男勢殘缺,所以沒有正常男人情\\.欲,可沒想到根本不是這樣,他竟然愛慕蕭霧玥。

她已經是太後,是最尊貴的女人,這讓她情何以堪。

回想自己過去種種,回想謝鶩行自嘲說自己是一個閹人讓她自重時,嘲笑的其實也不是自己,而是她。

她那時隻覺得難堪,一怒之下便想要報複。

現在冷靜下來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如今皇帝還小,激怒了他,對自己沒有好處。

楚太後讓自己冷靜下來,謝鶩行再一手遮天,也要依附於皇權,就算他知道是她做的又如何,他不敢動她。

對,他們是一條船上了,他不敢動她。

楚太後慢慢舒展開眉心,對嬤嬤道:“去看看皇上睡下了沒有。”

“是。”嬤嬤應聲走出大殿。

楚太後則走到內殿,將身體靠坐到羅漢塌上,側枕著迎枕休息,手裡執著團扇輕搖。

不過多時,嬤嬤就去而複返,腳步淩亂,聲音急灼驚慌,“太後。”

“不好了,太

() 後。”

楚太後迷迷糊糊,聽到聲音驚睜開惺忪的眼,幾乎是立刻坐起身,“出什麼事了?”

嬤嬤一頭的汗,臉色煞白,語無倫次地說:“皇上,皇上不見了,內,內相。”

不等她說完,楚太後騰的站起身,步履踉蹌的往殿外跑去。

繁複的宮裝被拖在地上,寬大的裙擺幾次絆著她的腳,險些跌倒她也不趕停。

等跑進小皇帝的寢殿,她整個人狼狽驚慌的哪還有一點太後的雍容華貴。

殿內悄無聲息不見一個宮女太監,難怪皇上不見了也無人來稟,隱約看見被珠簾遮擋的裡間坐著個人。

楚太後顧不得喘氣,急衝進去。

謝鶩行閒適坐在靠窗的圈椅上,手裡拿這個撥浪鼓有一下沒一下的搖動著,聽得楚太後進來,也沒有抬眼的意思。

楚太後驚懼看著他,他越是雲淡風輕,她就越感覺到透骨的寒意在朝自己逼來。

勉勵呼吸了幾下,楚太後顫聲問:“皇上呢?”

謝鶩行聲音淡淡,“不是在這兒麼?”

哪裡?她怎麼沒看到。

楚太後在屋裡看了一圈,哪裡有孩子的影子,她急奔到搖籃前,望下去也是空空的。

十指深掐進搖籃的邊沿,折斷的指甲傳來痛楚,楚太後閉了閉眼,轉身艱難扯著笑看向謝鶩行,“哀家怎麼沒看到。”

謝鶩行施舍般抬眼朝她看去,“不是在這麼。”

說著他又搖了兩下手裡的撥浪鼓,寡涼的眸子跟著漫不經心地看過去。

楚太後不明所以,他分明在戲耍她,聲音也變得急怒,“到底哪裡!”

倏然,她瞳孔一縮,驚駭爬進極睜的眼眸,她看到謝鶩行手上沾著血,而那血是從波浪鼓上的鼓麵上所滲出,她偏著頭仔細去看,那鼓麵根本不是紙,反而像是一張繃緊的皮!

腦中轟的一聲炸開,血液直衝進腦門,四肢頓時冰涼,楚太後駭然抽氣,眼前越來越黑,身體直接癱軟摔在地上。

她不斷地搖頭,不會的,不會的。

他不敢,他怎麼敢殺了皇帝,楚太後拚命說服自己,不是她想的那樣,然而絕望已經爬遍全身,他怎麼會不敢,他敢!

她咬緊著牙關,眼裡充血神色瘋癲駭人,“我的孩子呢,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謝鶩行起身朝著她走去,壓膝在她跟前蹲下,將手裡的撥浪鼓遞上前,清雋的麵容笑意淺浮。

見楚太後渾身發著抖遲遲不拿,謝鶩行不解的問:“太後怎麼不拿?”

楚太後就這麼怔怔看著他手裡的撥浪鼓,情緒在瞬間崩潰,他是惡鬼,是惡鬼!

她尖叫著驚懼萬分地向後退去,雙腳蹬著地麵,裙擺被踩出一個個淩亂的臟印。

她一直後退著,背脊撞倒搖籃,忽然又撲上前想去拿那個撥浪鼓。

謝鶩行卻將手一抬。

楚太後撲了個空,盯著他手裡的撥浪鼓,痛哭流涕著說:“求求

你,把孩子給我,求求你。”

謝鶩行漠然看著她,“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誰給你的膽子,對公主下手。”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楚太後撲過去拉他的衣袍。

謝鶩行嫌惡起身退開一步,將手裡的撥浪鼓丟到她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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