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
“林隊!!”
在其他刑警語調猛然拔高的震驚呼聲下,林載川的身影在公路邊緣一躍而下,追著信宿的腳步,消失在濃墨般的夜色之中。
他在空中一路筆直地下墜,衣袖簌簌揚起,撲麵而來的夜風如冰刀般寒冷尖嘯,風力強勁,瞬間割裂了林載川的耳膜,順著一條條神經響徹腦髓。
噗通!
從一十米高的路麵墜入水中,跟掉在水泥地上的感覺其實差不多,那水麵產生的震蕩力差點兒沒震碎林載川的全身肋骨和五臟六腑,他渾身一陣麻痹般的劇痛,四肢掙紮著從水麵浮出,急促地深吸一口氣之後,又義無反顧地再次潛進了海水之中。
今天夜色格外濃厚,海裡太黑了,什麼都看不見,伸手不見五指,林載川隻能憑借著信宿落水的大體位置,推測他可能出現的地點,而後漫無目的地在水下搜尋。
然而千斤重的汽車下沉的速度勢必要比一個人快,林載川本就來晚了一步,此時不可能追上他的汽車。
除非信宿能自己從車裡掙脫出來,那還有一線生機。
林載川在溫度透骨的海水中一路下潛,感覺周身的水壓逐漸上升,那柔軟卻致命的水流從四麵八方包攏聚集而來,像巨石般擠壓著他的前後胸腔,壓著他的心肺一陣痛苦的痙攣,“咯吱咯吱”地響。
他烏黑的頭發飄散,從嘴裡吐出了一串氣泡,兩條手臂洑水向下潛行,修長的雙腿來回擺動著,在水下四處尋找信宿的身影。
無處不在的水流從林載川的耳邊、身側輕輕滑過,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冰冷而不懷好意。
在一片黑暗之中,林載川幾近茫然地想:
信宿到底在哪裡?
信宿還有意識嗎?他一個人能解開安全帶嗎?
他一個人被困在車裡,會不會害怕?
“信宿,你不要怕……”林載川想:“隻要你出來,我就能抓住你。”
隻要你出來,我就能救你。
信宿………
時間好像過的很快、又仿佛被無限拉長,林載川不知不覺已經下水一分鐘,體內的氧氣越來越少,一股灼燒感從喉管開始蔓延到心肺,心跳在此時格外劇烈而明顯,一聲一聲仿佛能夠震破胸膛,然而他不能在這裡半途而廢。
他怕但凡後退一步,就再也抓不住信宿的手了。
……萬一信宿還在等著他呢?
除了他,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第一個人能把信宿帶回來。
林載川清俊秀美的五官因為缺氧而微微扭曲變形,心跳劇烈如雷,他艱難吐出了胸膛裡最後一口氣,悍然繼續下行!
這片海域幾乎深不可測,像一個怪物的巨口,所有墜落其中的人都被一口吞噬、有去無回。
深水處的水壓幾乎要擠碎林載川的每一分血肉,他經受著壓強與窒息的雙重痛苦,在海水之中不死心地繼續摸索探尋。
…
…假如自己也放棄,
那麼就沒有人能救他了。
信宿這樣的人,
不該在現在死去、不該替他而死、更不該死在這裡。
仿佛死神的鐮刀步步逼近,一陣一陣的眩暈感如海水般逐漸湧上林載川的腦海,麻藥一般侵蝕著他的神經,他的視網膜開始閃爍白色的光影,就在他的肺部因為嚴重缺氧而產生刀割般的劇痛時,右手忽然碰到了一條浮起的手臂——
林載川想也沒想地攥緊了那條手臂,把人拉到自己身側,單手抱在懷裡,他絞儘了體內最後一分理智與力氣,奮力向波光粼粼的水麵遊去——
“咳咳……咳、咳咳!!”
林載川一出水麵,就因為肺部受壓急劇變化而狂咳不止,壓都壓不下去,從喉管至肺部一線火燒火燎地疼,口腔裡滿是血腥味,他急促地喘息著,用力把手邊的人拉到身前,卻發現自己捧不住那人僵白的臉頰。
他的手指在劇烈發抖,不止是手指,他的全身肌肉都因為過度負荷而僵硬、不受控製地痙攣著。
“呼……”
“呼、”
兩個人的鼻尖幾乎抵在一起,林載川終於在近距離之下看清了信宿的麵部輪廓,他伸手試了信宿的鼻息和脈動,心裡異常冷靜地想:
無意識、無呼吸、有微弱脈搏。
“我不會讓你有事。”
林載川輕輕打開信宿的嘴唇,一絲水流沿著他的唇角流了下來,滴落到海麵上,馬上被無數海水吞噬淹沒,沒濺起一分水花。
“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信宿……”
顫抖的餘音消失在緊貼的唇齒之間,林載川用濕潤而輕顫的嘴唇向信宿的口中渡氣,血腥味在四片唇瓣間蔓延,他不停親吻著信宿冰冷的唇,把自己嘴裡的氧氣輸送到他的體內,生生把那因為缺氧而平塌的胸膛撐起了一個弧度——
緊接著,林載川將信宿的身體轉去,從後環抱住他瘦削的脊背,左手墊在右手指骨下,緊扣住他的胸膛,向下用力壓了一下、又壓了一下。
“…………”
那幾秒的時間仿佛被無儘的深夜與瀕死的絕望拉的無比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