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裡的水溫太冷了,他們隻能抱在一起取暖,距離靠的太近,彼此的心跳都能互相感知。
林載川低聲問他:“你還有哪裡覺得難受嗎?在車裡受傷了嗎?”
信宿平日裡嬌氣的要命,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委屈都能矯情上半天,但這個時候卻不說了:“沒有。”
他的頭上可能受傷了,但具體傷在哪兒他也不能確定,現在身體哪裡都沒有知覺。
救援隊到達現場需要一段時間,他們被困在廣袤海麵上無法上岸,這時正值寒冬臘月,海麵上雖然沒有結冰,但海水的溫度最多也沒超過十度,他們就這樣互相觸碰著,幾乎能感覺到各自的體溫在一度一度地下降,很快就從溫熱變成了微涼。
兩個人泡在海水裡時間沒過十分鐘,林載川就已經出現了初步低溫反應,心率明顯加快,四肢乏力,耳邊雷鳴似的“嗡嗡”地響,甚至感到明顯的頭暈、惡心。
身體素質越好的人,對外界環境的變化通常就越反應靈敏,林載川無聲擰緊了眉頭,一個人默不作聲地忍下了所有不適感。
信宿的下巴放在他的肩頭上,安安靜靜地讓他抱著,突然低聲問:“你為什麼要跳下來。”
林載川沒怎麼聽清這句話,大體聽了一個輪廓,用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在昏昏沉沉之中,用更低的聲音回答道:“對不起,我知道我來晚了......他們的目標本來就不是你、我不能眼看著你因為我出事......”
“而且......”
“而且……”
而且,即便不是因為我,我也會拚儘全力地救你,因為那個人是你。
不再需要任何理由。
林載川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他似乎是想說什麼,但是那透骨的寒冷仿佛連帶他的唇齒一起凍住了,讓他沒能說出話來。
信宿心臟一跳:“載川?”
他心裡驀然騰起一分不詳的預感,抬手去摸林載川的臉,發現他的牙齒在不停地打顫,發出幾乎聽不見的“咯咯”響聲。
溫熱的鼻血從林載川的唇上滴落下來,他潛入水下時間的太長,體內外壓強差驟然變化導致皮膚內部脆弱的毛細血管破裂,血液從鼻腔裡流了出來。
因為身體曾經遭受過重創的緣故,林載川對寒冷的耐受程度一直不高,刺骨的冷水侵蝕身體,他的所有感官在某一瞬間疼痛到了幾乎麻木的程度。
他們的頭頂上,濃鬱的夜幕遮住了天邊星月,也看不出半分銀河的影子,入目一片驚心動魄的深黑,海麵上的風聲從最西邊緩緩而來,分成一絲一縷,如鬼泣般幽幽吹過兩個人的耳畔。
在不見萬物的環境下,天地似乎倏然間變小,轉眼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人的體溫在降到三十二度之下就會使四肢僵硬、喪失肢體協調感,再往下就會麻痹溫度調節中樞,出現反常脫衣的舉動,林載川不確定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信宿到現在還沒有產生嚴重的
低溫反應(),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劇痛讓他的神智陡然清醒一瞬,他稍微跟信宿拉開了一點距離,輕聲道:“身體放鬆,不要緊張,兩條腿像我這樣在水下交錯擺動,試著自己控製身體平衡。”
信宿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按照他的話,慢慢用四肢踩著水保持平衡。
“對,就是這樣。”林載川輕輕護住他的身體,一點一點教他,“速度不需要太快,控製這樣的節奏就好。”
信宿已經反應過來什麼,停下動作,盯著他說:“你在這裡,我不想學。”
林載川感覺他的意識已經快抓不住了,難以支配身體動作,很可能馬上就不能保持平衡浮在海麵上,他的喉結緩慢滾動一下,用輕微到聽不清楚的氣音對信宿說,“如果我失去意識……你就放開我,如果感覺堅持不住,就雙臂打開在海麵上漂浮。”
頓了頓,他慢慢抬起右手,用最後一分力氣握住了信宿的手腕,輕聲一個字一個字說:“不管我能不能離開這裡……我都希望你能活下去,信宿。”
信宿的瞳孔在黑暗中緊縮到了極致,有如極度警惕的貓科動物,他一言不發,隻是更加用力地回手握緊了林載川的手腕。
人體在長期失溫的狀態下,就會喪失最基本的體溫調節能力,等到體溫降到28°,死亡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以現在的水溫,不超過半小時,他們兩個人都要死在這裡。
信宿其實並不畏懼死亡,甚至在過去十多年裡他每一天都在等待死亡的到來,已經習以為常。
但今天他突然不想了。
信宿短短舒出一口氣,抬起手將掌心貼在林載川的心口,試圖透過衣服滲進一絲暖意。
他喃喃道:“你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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