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黑發的陌生青年說了那幾句話之後,就再也說不出正常話語了,一個勁兒地蹭他手掌,細軟的黑發擦過他手背,癢癢的。一支藤蔓斜斜地掛在他身上,兩隻薄薄的尖耳朵從綠葉裡支棱出來,他抱著藤蔓,葉片的陰影印在臉上,昏暗的燈光也不能遮蓋住他昳麗的容貌。他閉著眼睛,像是一隻從童話裡跑出來的貓,又乾淨,又落魄。
“咪嗚……”
織田作之助:……糟糕,他有點心動了。
撿隻貓回家,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織田作之助彎下腰,想把他抱起來。陌生的青年大抵是一隻粘人的乖貓,感受到人的體溫,就立刻鬆開藤蔓,雙臂抱住他脖頸:“喵嗚……”
織田作之助抱了一下,沒抱起來,於是改為扶。他發現青年的雙腿軟綿綿的垂著,竟然一點力度都沒有。
好像……是隻殘疾小貓。
他隻裹了一件黑色鬥篷,抱起來的時候鬆散了點,扣子散開,馬上就露出大片肌膚。水島川宴換衣服換得很急,把自己的衣服換下來之後來不及重新穿了。反正當時也不會有人看見他裡麵穿了什麼。
織田作之助把他的衣服收收好。
幸好他力量還算足,伸手穿過青年的膝彎,公主抱走一段路也沒什麼問題。這隻漂亮貓貓看起來纖細,重量還不小。
他其實不像流浪貓,更像是自己逃出來的、又或是被人丟棄的。織田作之助一看,就知道他身上恐怕是纏了許許多多的麻煩。可他又實在可憐,怎麼看,都無法放任他留在這兒。
“織田!”
把人帶回家之後,首先跑出來迎接他的,就是他撿回來的小孩。
——織田作之助有撿人的愛好。
也不能說愛好,隻是看那些孩子在戰爭中失去了家庭,無人照顧,他狠不下心,就把他們一一帶回家。久而久之,竟然有五個孩子了。
今天過後,恐怕還得加一隻貓。
“你怎麼撿了一個大孩子回來呀?”最大也是最活潑的孩子,幸介,眨了眨眼睛,“咦,他屁股後麵怎麼有一根尾巴。”
“彆鬨。”織田作之助已經換了個姿勢,把睡著的貓貓抗在肩膀上,“幸介,已經十點多了,你怎麼還沒睡?”
小孩大多容易困,這個點不應該醒著。
“我等你回來嘛。”幸介咧嘴笑,露出門牙的空洞,“而且我以後也要成為黑手黨,肯定要習慣上夜班的。”
織田作之助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加班情況,微微歎氣。
“回去睡覺吧。”肩膀上的貓貓有往下滑的趨勢,他掂了一下,重新抱起來,“他是我撿回來的……”
“我懂!”幸介沒等他說完,“織田是大好人。”
貓。
織田作之助沒說完這個詞。
孩子們都去睡了。咖喱店的老板做的是白日的生意,現在也已經去休息,屋裡隻有他。他把青年放在沙發上,一時間有些無措,不知道做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
“……”他眼皮抬了抬,依稀能看見是漂亮的藍眼睛,很有質感的灰藍色,“喵。”
青年的唇形好看,唇角微微下陷,看起來總是掛著點笑意。織田作之助下意識按了按他的臉,在臉頰上戳出一個小坑:“我聽不懂貓語。可以說人話嗎?”
說人話……
水島川宴下意識聽從。
嗯,他是一隻會說人話的小貓咪。
“星川。”他抱住沙發上的靠枕,“你叫什麼名字喵……”
“織田作之助。你的腿是不能動了嗎?”
“嗯……”水島川宴困得不行,伸手遮住眼睛,“我眼睛也不太好。”
織田作之助:……這殘疾小貓未免也太可憐了。
“想睡覺……”
“睡吧。”
撿來的貓徹底睡著之後,織田作之助坐到陽台上,陷入沉思。
他有貓了。
貓。
是貓啊。
他仰頭,正好看見一輪圓月。
有點睡不著。
……
當然還是要睡覺的。
織田作之助明天還要上班,他的生活不算規律,上司總是因為他能乾活,就讓他去做更多的事。雜活一大堆,工資是從不增加的,但織田作之助也很少抱怨。
小孩的床鋪容不下星川,家裡又沒彆的床,隻能把人放沙發上。好在星川也喜歡柔軟的環境,把自己團起來窩沙發裡不動了。
織田作之助睡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一點響動。
臥室門被推開,織田作之助睜開眼,偏過頭,看見的是如同鬼故事的場景:一道扭曲的黑影出現門口,用很快的速度爬過來。
他驚坐起,開了燈。
黑影也已經爬到床前。
一隻素白的手按在他床鋪上。
星川:“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他覺得自己是貓貓,被人抓捕的貓貓。現在出去,就要被某些人抓走做成貓乾了。
織田作之助沉默了。
“你……你是用兩隻手爬上來的嗎?”
星川說他眼睛不好,眼珠果然沒有因為他的動作而跟著移動,隻徒勞地睜大眼,霧靄般朦朦朧朧的藍色裡水汽翻湧:“想在你附近……”
第一次遇到黏人貓貓的織田作之助慌了。
但是星川已經在地板上團起來,馬上就要在這裡睡下。
他站起來,從櫃子裡抱出一床被子。
“醒醒,我打個地鋪再睡。”
弄完這些,織田作之助還是沒能睡著。星川的呼吸均勻,應該是沉沉睡了一會兒。可他又無端驚醒,支起身,兩隻手扒拉到床邊,想要爬上來。
貓貓都是這樣睡睡醒醒的生物嗎?
織田作之助不知道。
他想拒絕,然而星川每次都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望他,他本身又是那種很高矜很銳利的長相,軟著眼神求人就格外使人憐惜。
織田作之助就由著他爬上床,甚至扶了一把,兩隻手圈著他的腰,給抱上來。
抱上來之後,貓貓也沒消停。
先是壓在他的被子上,小睡了一會兒。然後循著本能,鑽到了床靠牆的那一部分。明明是睡不下的,可他偏要擠進去,織田作之助讓開了點他還不高興,就喜歡狹窄的縫隙。
他趴在織田作之助身上,理直氣壯的。
他是貓貓,貓貓就是要趴在人身上睡的。
織田作之助:……
好重。
有的貓並不知道自己的重量,非要往他身上壓,快睡著的時候兩隻手還無意識伸到他身上,按來按去,力度沒收著。比起傳說中的踩奶,更像是要把他的肌肉連帶著肋骨捏碎。
織田作之助恍恍惚惚。
莫非這就是養貓的痛苦?
可是他感受到他的體溫,熱乎乎的,毫無保留的貼著他的身體。兩條腿因為沒有知覺,還是他抱起來,放在床上的。他睡得很安穩,一隻耳朵被壓在下麵,另一隻耳朵朝著織田作之助的方向。
織田作之助呼吸的時候吹動了耳朵裡的軟毛,耳尖就抖起來,鼻子也跟著皺一下。
那根長尾巴纏繞到他的手臂上,無意識地蹭著。
織田作之助並不知道這是水島川宴的肌膚饑渴症犯了,他被這些貼近的動作弄得有些發熱。
他以前沒怎麼交過朋友,現在的兩個好友也是那種很有分寸的,這樣貼在一起睡覺自然是不可能。女人緣他是有的,但都是比他大十幾二十的婦人,大多數知道他的年齡就退走了,剩下的知道他的工作,也退走了。
這樣被一個人……或者說一隻貓,全心全意信賴,是第一次體驗。
……
第二天一早他起來,星川還睡著。
睡得肆無忌憚,四肢橫杈,偏偏又看著乖巧,黑發黏在額角,特彆順眼,像是合該如此。
貓貓就是要這樣寵著的。
織田作之助盯著看了一會兒,星川昨天晚上爬上來的時候把外麵那件鬥篷給丟了,沒穿什麼衣服,現在扯著條薄被蓋住身體,一條光裸的胳膊從裡麵伸出來。小臂上明晃晃的殘留著掐出來的青紫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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