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號問完之後,就明顯感覺到,五號的身體微微僵住了。
“沒……沒有什麼呀。”
小女孩轉了轉眼珠子,繼續將小勺子塞進嘴巴裡,吃了一口肉凍後,便又舀起一勺,伸向四號。
“哥哥,你也吃!”
小女孩將勺子送到了四號的嘴巴,還微張嘴做示範,聲音軟軟地說,“我……我覺得哥哥瘦了。”
四號微挑眉,雖然知道她在轉移話題,但也不忍心拒絕她的投喂。
所以,他張嘴含住勺子,吃下五號喂來的肉凍,剛咽下去,五號又舀了一勺子過來,抵在他的嘴邊。
四號一頓,繼續張嘴吃下。
在小女孩準備給他舀第三次時,他說道:“好了,你先專心吃吧,我幫你把辮子紮好再吃。”
“嗯嗯!”
見哥哥沒有再追問,五號暗暗鬆了口氣,對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然後便繼續低頭,抓著小勺子,自己吃了起來。
四號拿著梳子,一點點將她打結的頭發梳理好。
小丫頭的頭發很多,又是卷毛,打理起來特彆麻煩,但她又很愛美,總要他幫她紮辮子,一開始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弄,最後還是請教了行動隊的荀姐姐才學會的。
現在,他已經知道該怎麼梳,才能既把這些結打開,又不把小丫頭弄疼了。
給妹妹梳頭紮辮子,已經成為四號日常的一部分,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他總能感覺到內心的平靜,就算再怎麼暴躁難受,都會在給五號梳理頭發的過程,慢慢平複下來。
就好像,梳理的並不是五號的頭發,而是他的心緒一樣。
最後,四號熟練地將小女孩亂糟糟的頭發,紮成了一條漂亮的魚骨辮,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隻是想到什麼,四號拍了拍妹妹的發頂,說道:“你以後要學著自己梳頭了,知道嗎?”
“為什麼?”
“萬一我不在……”
後麵的話,四號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到小女孩本來就還有些紅腫的眼睛,又微微泛紅起來。
“我不要學,我不要哥哥離開我……”小女孩撲進他懷裡,小小的聲音裡帶著哭腔,讓四號聽得心中酸澀。
以前說話都不太流利的五號,似乎短短幾天內,就成長了不少,這次他離開這麼久,好像真的把小姑娘嚇壞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哥哥已經回來了,不會再離開了。”
四號隻好抱著她,低聲哄了起來,“你看你黑眼圈都哭出來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五號癟了癟嘴,但還是忍不住掉眼淚。
好一會之後,她才止住了哭,聲音一抽一抽地說道:“哥哥你吃飯,我……我去洗臉……”
說完後,她就自己從椅子上下來,邁著小短腿跑浴室裡去了。
四號看著她的背影,雖然有些不放心,但終究沒有跟過去,因為這次的事情也讓他意識到——未來,他和妹妹還是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而分開。
他不能什麼事都幫她做好,她也要獨立起來,在他們被迫分開時,她要會照顧和保護自己。
隻有這樣,才能等到他,重新找到她團聚。
四號想著接下來要讓妹妹學會獨立,他知道這不管是對五號,還是對他而言,都是很難辦到的事——他已經習慣於照顧她了。
隻能慢慢來吧……
這樣想著,四號也打開自己那份早餐,專心地吃了起來。
以前不覺得育崽所有什麼好,總想著以後一定要帶著妹妹離開這個破地方,然而直到昨天,背著妹妹回到這個小房間的那一刻,四號才意識到——
這個房間,竟然給了他無法言說的安全感,就好像……他和妹妹的家一樣。
或者說,對於無家可歸的他們來說,這個容納他們從小長大的地方,的確,就是他們的家吧。
但是,他們又能一直在這裡生活多久呢?
等成年之後,他不再是幼崽了,就要離開這裡的吧,就是能不能長大成人,都是一個未知數……
想到這次的狂化狀態,四號握著勺子的手,便微微捏緊了。
這次飼養員是成功將他帶回來了,但下一次呢?既然那些人將他帶走,就證明自己身上有他們要的東西。
他們沒有得手,會善罷甘休嗎?
四號抿緊了嘴唇,心中充滿對未來的迷茫和不安,但……
一想到五號,想到還需要他保護的妹妹,他就振作了起來,不管怎麼樣,都得先把身體養好,就算需要逃跑的時候,也有力氣。
四號收斂了思緒,繼續專注地吃飯。
不一會,五號從浴室裡跑出來,她沒有吵鬨,搬了椅子到哥哥身邊,乖巧地陪伴他,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確定哥哥已經回到她身邊,這一切並不是她在做夢。
四號也時不時舀起一口肉凍,喂給她吃。
等兩人吃完早餐之後,他又將房間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五號見狀,也學著他收拾起了自己的東西。
在五號整理自己的小櫃子時,就聽哥哥說道:“那個新來的飼養員……”
她一頓,剛好看到了自己放回櫃子裡的紅色發夾,小女孩想了想,將那個發夾拿出來,塞進自己的衣兜裡。
她抬起頭看向自家哥哥,然後就聽他說:“我覺得他……好像有一點特彆。”
至少在四號被帶去研究院,不管是跟那個任博士對峙,還是被獨自關在房間裡的時候,他都沒想過,飼養員會來救他。
而且還帶著五號和八號一起……
五號就算了,自家妹妹很少狂化,這點四號很清楚,但是八號……飼養員難道不擔心他在外麵忽然陷入狂化,無法控製住嗎?
是因為無知,還是因為……
有恃無恐?
四號回憶那個青年給自己的感覺,卻發現……看不懂。
這個新來的蘇飼養員,跟過去那麼多飼養員,給他的感覺都不一樣。
他那種懶散閒適的姿態,不管是育崽所的飼養員,還是基地裡其他大人身上,四號都沒有見過。
“昨天,你和八號……”
四號還沒說完,就聽五號說:“八號現在有新名字了,他叫琅澤。”
四號一怔,“琅澤?”
“嗯!”五號點點頭,有些羨慕地說道,“是不是挺好聽的?好像是新來的飼養員給他取的,還有三號和七號,他們也有新名字了。”
“哦?他們叫什麼?”四號好奇地道。
“三號叫星星,七號叫呦呦。”
五號沒記住兩人的大名,倒是他們的小名,她記得很清楚,畢竟小狼崽一直掛在嘴邊,而且也很好記。
“星星……呦呦……”
四號點點頭,心裡也難免多了些異樣的情緒來。
他其實也知道,四號五號,並不是他們的名字,這隻是一個編號,就像保姆機器人一樣,至於在來育崽所之前的名字……
四號已經想不起來了。
他被送來育崽所的時候,也才三歲多,隻是恍惚間,他的腦海中又會出現了一副模糊的畫麵——
那是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小小的他在草地上奔走著,有男人女人的身影出現在他的前方,笑著呼喊他。
他們喊的……大概就是他的名字吧,隻是具體的發音,他已經回憶不起來了。
就是他們的身份……
四號知道,那一對男女,很可能就是他和妹妹的父母,就算不是,應該也是血緣至親,那是一種天生的感應,即使記憶已經模糊,這樣的感覺也不會改變。
然而……那又怎麼樣呢?
在他記事以後,他們沒有出現過,從他們將他和妹妹丟下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沒有任何關係了。四號冷漠地想道。
儘管育崽所有很多沒做好的地方,但至少有一點還是做得不錯的,那就是——從沒有讓幼崽們知道,他們其實是罪犯子女的身份。
幼崽們也並不知道,他們所在的這顆星球,其實是關押罪犯的獄星,更不知道他們以後,需要通過考核,才能獲得離開獄星的資格。
所以,四號一直認為,自己和妹妹是被拋棄的,對自己的父母,心中也深藏著恨意。
“哥哥?”
這時,五號的呼喚,讓四號回過神來。
他低下頭,看到五號關心的眼神,不由伸手摸摸她的頭頂,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五號這才重新跟他說起剛剛的話題。
從小嬰兒時期就來到育崽所,五號對世界的認知,跟他們都有所不同,她覺得“五號”,就是她的名字。
同樣的,她還把保姆機器人當做同類,因為從小,除了哥哥之外,就隻有保姆機器人照顧她,所以她才對4583和4586的感情那麼深。
這或許也是相對而言,她的情緒一直比較穩定的原因吧,因為她對環境,比其他幼崽更加的適應。
“你想要新名字嗎?”四號問道。
五號想了想,說道:“那得看新名字好不好聽。”
四號不由彎唇,伸手揉揉她的小腦袋,惹來小姑娘不滿地嘟囔:“你把我頭發弄亂了……”
不過,雖然不滿,但五號並沒有躲開,而是乖乖地給哥哥摸頭,隻要哥哥能一直陪著她,那他想要摸多久,都可以的。
四號也就是輕輕摸了摸,然後又想起剛剛真正想問的——
“所以,你和琅澤怎麼會去接我?”
“飼養員說可以一起去啊。”五號理所當然地說道。
事實,也的確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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