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陰縣
午後時分,賈珩在錦衣府衛士的扈從下,騎著一匹棗紅色駿馬,緩行在縣城街道上,目之所及,可見街道兩旁的房屋,有不少都被前日的積雪壓塌成一個個洞。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果勇營的將校丶軍卒正在搬著木料丶茅草丶瓦片,上著梯子,幫著華陰縣的百姓修補房子。
臨近華山的寒風,略有幾分刺骨,撲打在少年峻刻丶削立麵容上,氣質愈見英武丶清絕,紅色大氅隨風而揚,恍若赤紅錦鍛,絢麗鮮豔。
少年端坐馬鞍之上,腰間懸著金龍劍鞘的天子劍,正要繼續往前走著,前往城外的營寨,處置軍務。
然而,兩旁正在忙碌的百姓看到賈珩,卻是親切地喚著「雲麾來了」,從屋舍丶商鋪中走出,攔住了馬隊。
賈珩見此,也隻得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一旁的錦衣衛,笑道:「諸位父老鄉親,請了。」
一個鬢發如銀丶臉上溝壑縱橫的婆婆,帶著一個紮著紅頭鬙的女孩兒,從人群中顫顫巍巍出來,挎著籃子,笑道:「這是俺家烙的油餅,還熱乎著,雲麾嘗嘗吧。」
一旁腰間係著圍裙的婦女也是麵帶微笑,挎著一個竹蔑編就的籃子,裡麵裝有半籃子的土雞蛋,說道:「這是雞子,雲麾拿著燉羹吃。」
另外一個荊釵布裙丶水桶腰的中年婦人,笑道:「雲麾娶親了沒有,我有個侄女,年方二八,長得俊得很。」
其他婦人笑道:「翠花她娘,你哪來的侄女?你彆是想說你那閨女翠花吧,那二百多斤,能配上雲麾?」
眾人都是笑了起來。
看著這一幕,參將單鳴麵有動容,甕聲甕氣道:「某家從軍數十載,未見有兵卒為百姓修補房屋,解百姓之繁難,也未見百姓對軍將愛戴丶親近一如鄰裡。」
都說匪過如梳丶兵過如篦,在這個時代,能做到軍紀嚴明丶秋毫無犯就已是有道王師,但現在果勇營的軍將丶兵卒,豈止有道二字?
知縣鄧興,牽著一匹黑馬,聞言,同樣感慨道:「單將軍,下官輾轉諸縣,宦海沉浮近十載,也從未見過有軍卒幫助百姓搭建房屋,百姓愛戴軍卒如親朋,亞聖有言,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如今看去,不過如是啊。」
這位崇平初年,同進士出身的華陰知縣,明顯還未徹底為陳漢官場徹底汙染丶同化,見得這一幕,心頭觸動極深。
曲朗清聲道:「雲麾先前所言,軍卒許多來自百姓,是謂子弟之兵,家中子弟為受災父老排憂解難,應有之義。」
鄧興聞聽此言,雙眼一亮,朗聲道:「好一個子弟之兵!雲麾前有軍民魚水之情,後有子弟之兵,縱古之名將,也難見此對軍民之情有機紓之論,真如黃鐘大呂,振聾發聵啊!」
古之兵家,多在兵書上強調和論述廟算丶軍需丶賞罰丶計謀丶用間對軍爭勝負的作用,而鮮少從政治角度去思考軍隊與百姓之間的依存關係。
孫子曰:「上下同欲者勝。」
然而這個「上下」,更多是指君與臣丶將與兵,而非兵與民。
賈珩這邊兒應對完華陰百姓的熱情寒暄,拱了拱手,笑道:「諸位父老鄉親,我還需去城外大營中視察軍務,不好多做盤桓。」
眾人聞言,都是笑著散開一條通路。
車錚看著這一幕,轉頭看向陸合以及原果勇營的兩位遊擊將軍,麵上隱見愧色,歎道:「先前少華山賊寇逃匿深山,多賴華陰父老幫助尋找寇巢,如斯兵民一體,互幫互助,我等不及也。」
「是啊,以往想都不敢想,百姓哪一個不是避我等如蛇蠍!」一位名喚肖林的參將,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
另外一位遊擊將軍,道:「賈大人治軍有方,讓我等大開眼界。」
陸合聽著幾人,暗道,老車你們以為拍那位的馬屁,就能保住屁股下的位置了?
那位治軍丶將兵皆能人之不能,隻怕回京之後,果勇營再無我等之位!
在華陰縣駐軍日久,賈珩麾下果勇營的將校,在這種軍民和諧共處的場景下,多多少少受到一些感染,雖不敢說受得靈魂洗禮,洗心革麵,但也是多有觸動。
而就在眾人感慨萬千之間,城門洞處卻傳來一陣喧鬨聲。
就是將賈珩和眾將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隻見一輛輛馬車,自城門洞而入。
卻是有一輛押送著盛滿箱子的車子,車軸斷裂,側翻看來,一個沉甸甸的木箱子「噗通」落地。
其內金銀丶絹帛,就是灑落在一地,而正在城門洞守衛的果勇營兵丁,正要上前幫忙。
那騎在一匹駿馬之上,著黃稠衫的少年,一拉韁繩,麵色一變,喊道:「我看哪個敢亂動!這是我們薛家的財貨!福伯,快來人看著!」
而在城門口的值守的是個小旗官,一聽這話,臉上一垮,就有些不樂意。
抱起了手,挑了挑眉,冷笑道:「哪個看上你這點兒破爛兒!老子前段時間破了山寨,好東西一箱一箱的,比這三瓜兩棗見得都多,老子稀得你這些雞零狗碎!」
幾個頭戴範陽笠的果勇營軍卒,聞言,也是哄笑了起來。
不管是石鼓山的四夥賊寇,還是少華山的幾夥賊寇,他們劫掠過往商賈,堪稱富庶,剿滅之後,打破山寨,自是繳獲了不少贓銀丶財物。
比如石鼓山,四夥不願打碎瓶瓶罐罐的賊寇,前前後後一共繳獲了價值近四五十萬兩的金銀丶絹帛。
少華山八九夥賊寇,同樣繳獲了價值近百萬兩的金銀財貨。
但這些財貨,按著賈珩的軍令,並著錦衣府以及親兵籌建之憲衛巡視,都要統一充公丶不得私匿。
為此執行軍紀,前前後後砍了幾十顆腦袋。
甚至,一名因為吃空額而急於搜尋銀子填補虧空的遊擊將軍,被糾劾風紀的憲衛逮著,送到中軍,被賈珩二罪並罰,以天子劍「先斬後奏」!
自此,果勇營為之上下警然。
之後,賈珩派人抄檢丶計點財貨,先是拿出一成墊發了拖欠兩個月的餉銀,又一成用來安置新募的流民之兵,再抽出半成用來撫恤果勇營麾下的傷亡士卒。
此外,打算拿出半成,在凱旋回京前,於華陰城外,辦一次表彰大會,對有功將校以及士卒予以獎賞。
至於賈珩也好,還有下麵的遊擊將軍以上的將領,儘職本分,反而一兩銀子都沒有分。
一來,自是不能那邊兒剛剛吃了空額還沒有秋後算帳,就給予賞銀。
二來,收買這些中高階將校,沒有三五千兩,能拿得出手?這樣一來,投入成本就大了。
說來有趣,在這種特定場景下,這些遊擊丶參將,大多數沒有……統戰價值。
反之,將節省下來的銀子,七八兩丶三五兩地,發給低階將校以及兵卒,儘收軍心。
自此之後,果勇營軍心所望,如臂使指。
下層兵卒的風評,大致就是,賈雲麾這人能處,軍紀嚴歸嚴,但有好處是真給你。
這才是往日的京營***子丶二流子,突然變成所謂「子弟兵」的真相。
實兵實餉,不貪不占,賞罰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