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清江浦
在淮安府城內,懸掛著「賈家米店」布招子以及匾額的店鋪,門前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一個個淮安府城中購糧的淮安府城百姓,排成三隊,或是撐著雨傘丶或是披著蓑衣,身上多是背著米糧布袋。【,無錯章節閱讀】
就在這時,鋪前桌子上的米桶上,白花花的米糧上,插著的一根木牌子,被一個夥計拿去,重新換上了新的木牌。
「唉,怎麽又漲了二百文?「這時,一個穿著粗衫短打,露出上臂胳膊的青年大漢,來到近前抱怨說道。
那夥計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現在淮安府都是這個價兒,趕緊排隊去。」
身後排起長隊的男女老少,議論紛紛,抱怨不停。
在米鋪的後堂中,正在一張黑木幾上,就著燈火,看著帳簿,打著算盤的掌櫃李掌櫃,忽而起得身來,一張滿是褶子的臉上堆著笑,向著穿著員外府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個少年迎去。
「老爺。」李掌櫃開口喚道。
「這幾天賣了多少了?」賈攸在其子賈瑜以及府中周姓管事的簇擁下,背著手來到近前,留著短須的麵容上見著儒雅,問道。
李掌櫃笑道:「昨個兒累計收了三千兩銀子,今天鬥米之加上浮了二百文,外麵的隊還排著呢,今天應該還能多一些。」
賈攸點了點頭,道:「一天幾千兩銀子,還好,這次我們的糧米是少了,不然能多開幾家米鋪。」
李掌櫃笑道:「老爺可不是,現在整個淮安府幾個縣都缺米糧,聽說那甄家可是日收幾萬兩銀子,這還不連他們賣給其他米店。」
賈瑜輕聲道:「爹,聽說那潘家賒欠了南京戶部的糧倉,如是我們也能賒欠一些就好了。」
賈攸道:「南京的潘家,我們與他們沒有多少交情,這些米能賺一筆也就是了。」
「堂弟不是在淮安府為官嗎?讓他寫一封信給南京戶部,許是就成了。」賈瑜嬉皮笑臉說道。
賈攸正要出言,忽而聽到外間傳來陣陣呼喝與爭執之聲。賈攸眉頭緊皺,問道:「怎麽回事兒,外麵在吵什麽?」這時,一個夥計進來說道:「老爺,有人鬨事兒。」
賈瑜麵上現出一抹怒氣,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是誰的營生,他不知道?太歲頭上動土!爹,你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
賈攸叮囑道:「趕緊將人打發了。」
賈家米鋪不遠處,賈珩此刻一身錦袍斑斕服,眺望著遠處,一旁的夏侯瑩同樣換下了飛魚服,改以青衫,素發挽起男子的發髻,以木簪穿過,一手打起雨傘,為賈珩撐著,將天穹飄落的萬千雨絲擋在外間。
賈珩麵如玄水,看著不遠處的米店,目光明晦不定。
他打算在去徐州之前,先將金陵賈家十二房的偏支給處置了,等之後抓了潘家還有戶部侍郎等幾家的人,正好前往徐州接糧,躲一躲耳根清淨,省得一堆亂七八糟的人,來他跟前求情。
夏侯瑩偷偷瞥了那少年一眼,一時有些拿不準其人什麽主張。
此刻劉積賢正揮舞著肌肉發達的胳膊,與賣米的夥計爭執。
「我說你故意找茬兒是不是?現在滿城的米價,你去看看,哪有一鬥五十文的?」那夥計看向一身便服的劉積賢,見人高馬大,目藏神芒,心頭下意識也有幾分畏懼。
劉積賢憤然不已道:「你們這些女乾商,這幾天翻了十倍,現在又漲價?」
夥計徹底惱火起來,說道:「你個傻大個兒,你罵誰女乾商呢?」
就在這時,一道含著冷笑的聲音從裡間傳來,道:「誰在外間鬨事,活膩歪了不是?也不看這是什麽地方?」
賈珩麵色淡漠,冷聲說道:
「正主來了。」
「嗯。」夏侯瑩輕輕應了一聲,舉起雨傘的那隻素手,大拇指抬起往虎口移了下,修剪地整整齊齊的指甲,不見任何蔻丹和鳳仙花汁。
這時,賈瑜在幾個年輕家丁的扈從下,來到門前,看向劉積賢,指著一旁的布幡,說道:「也不看看這上麵的字!」
劉積賢轉而看向一旁的字,打量半晌,連聲「哦哦」幾下,問道:「我不認字,這上麵寫的是什麽?」
圍觀的百姓,見此懵然一幕,都是不由發出陣陣哄笑。
賈瑜一張臉又青又紅,說道:「這是賈家的米鋪,你可知永寧伯?就是現在淮安府的河道總督,率領數萬大軍不及旬月平定叛亂,威震中原,現任京營節度使丶兵部尚書丶軍機大臣的那位,整個大漢朝誰人不知?」
劉積賢「哦」了一聲,又一臉茫然之色地看向賈瑜,問道:「永寧伯與你有什麽關係?」
夏侯瑩見得這一幕,嘴角抽了抽,瞥了一眼那少年的臉色,卻見其人麵色沉靜,從側臉而觀,似乎因為這些時日的奔波,麵龐線條愈發削立丶深刻,而蕭軒疏舉的氣度不減分毫。
實難想像,這一幕是方才這人吩咐劉積賢做出來的。
賈瑜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我是永寧伯的族弟!」
此刻,一眾百姓臉上多是現出畏懼之色,不過都是指指點點。
「我告訴你,想要鬨事兒,最好掂量掂量,等著永寧伯過來,用錦衣衛拿了你!「賈瑜憤然說道。
劉積賢梗著脖子,道:「你們應該按著原價賣,不能隨意漲價。」
賈瑜聞言,大為光火,惱怒道:「合著我說了半天,你沒聽懂是吧?來人,將這人人亂棍趕走!」
這時,幾個家丁應諾一聲,從身後舉起門栓丶板凳,就向劉積賢打去。
賈珩沉喝道:「住手!」
這時,在夏侯瑩撐起的一把黑色雨傘下,一襲落拓青衫,身形昂藏的少年從遠處而來。
賈瑜見來者雖然麵龐年輕,容顏清雋,但行走之間氣度不凡,目光更是睥睨四顧,不由有些怯懼,喝問道:「你又是什麽人?」
賈珩目光逼視著對麵的少年,問道:「誰給你的膽子,在此哄抬糧價,囤貨居奇?」
這時,劉積賢近前,朝著賈珩拱了拱手,然後站在賈珩身旁,冷冷看向賈瑜。
「好啊,你們這是一夥兒的!」賈瑜見此,隻覺被戲弄了一般,年輕麵容上翻滾著怒氣,嚷嚷道:「將這些鬨事兒的亂棍打出去。」
此刻賈家米鋪的動靜,一下子引得其他商鋪顧客以及行人的圍觀,一時間裡三層丶外三層都看向那米店,而一道道目光都投向那年輕人。
賈珩目光微冷,也不理會這些人。
不等賈珩出手,劉積賢已經三下五除二,一把奪過那家丁的棍棒,在賈珩身前護定,「刷刷」隨著棍棒舞動的風雨不透,幾個過來夥計已被當場打倒在地,嘴裡哼哼唧唧不停。
此刻賈瑜站在原地,愣怔當場,心頭大懼,對著一個夥計喚道:「好呀,這些凶人強買強賣不成,還敢打人?來人,快去河道衙門報官拿了這些凶徒!」
一個夥計匆匆向著河道衙門方向跑去。
而從鋪子裡聽到聲音的賈攸,也領著幾個管事出得鋪子,第一眼就看向對麵的青衫少年,眉頭緊鎖,問道:「朋友,你是什麽人?」
賈珩目光如劍地看向賈攸,沉喝道:「你又是什麽人?」對金陵賈家十二房,他還真不熟悉,當然,彼亦然。
被那雙宛如鷹隼的目光盯視著,賈攸心頭隱隱有些生懼,道:「我們是金陵賈家」
「金陵的賈
家?賈家就是教著你們在此,哄抬物價,擾亂民生,賺取不義之財的?」賈珩冷聲打斷了賈攸的話頭,沉聲道:「竟還打著永寧伯的旗號行事?」
賈攸心頭一凜隱隱覺得來者不太好惹,據理力爭說道:「現在滿城米店都是這個價,再說買賣糧食,你情我願的事兒,我們又沒有強迫彆人加價購買米糧!」
說著,道:「閣下可以去城中都看看,不僅我們一家,到哪兒都是這個價,我們辛辛苦苦從金陵運來的糧食,總不能一點兒不賺吧?」
「彆人的事兒,我或許管不著,但賈家的事兒,我管定了。「賈珩麵色如霜沉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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