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在書房之中擬製丶整理著鹽務公司的條陳,一直到天色傍晚時分,喚著晴雯準備熱水,沐浴一番,洗去采擷並蒂雙蓮的香草氣息,出了廂房之時,卻見夕陽西下,晚霞滿天。?? ? ?? ?? ????????????.????? ?? ?? ? ??
金紅色的霞光籠罩在整個庭院中,遠處飛簷鉤角丶雕梁畫棟,蜿蜒起伏的屋脊宛如一條靜靜等待黑夜的蒼龍。
賈珩目光出神,不由想起性情柔婉如水的甄雪。
「公子,珠大嫂子剛剛打發了丫鬟素雲過來,問著公子什麽時候過去?」晴雯緩步而來,抬眸看向那青衫雲錦,佇立廊簷之下,眺望晚霞之景的少年。
方才公子和那北靜王妃待在書房裡,也不知做些什麽,反正洗澡換下的衣裳,脂粉香氣頗是膩人。
因為鳳姐先前說著,李紈因為兒子賈蘭學業的事兒,要單獨請賈珩一個東道兒。
賈珩回頭看向晴雯,低聲道:「我這就過去。」
說話間,與晴雯一路來到抱廈,恰是見著了李紈的丫鬟素雲,著翠色掐牙比甲的少女,麵帶焦急之色,分明已等候了有一會兒。
「大爺,奶奶那邊兒備好了酒菜,就等著大爺過去呢。」素雲見著賈珩,麵上一喜。
「走吧。」賈珩點了點頭,沒有多話。
此刻,李紈所在的院落中,軒敞雅致,西南麵的花牆之下種植著枝葉鬱鬱蔥蔥的藤蘿薛荔,一棵棵芍藥丶月季丶百合等花卉,殘紅將褪未褪,斜陽晚照,將蝴蝶的影子在青簷白泥的牆麵上往來翩躚。
廂房之中,李紈端坐在一方放著各式飯菜的圓形木桌之畔,不時抬起螓首,眺望窗外,天穹暮色將落,四方靜謐的出奇。
孀居多年的花信少婦,換上一身蘭底梅花刺繡的馬麵裙,一頭秀鬱蔥蔥的青絲以一根碧玉發簪綰起雲髻,那張秀美丶淑寧的臉蛋兒,兩腮以及唇上似擦著一層淡淡的胭脂水粉,淡不可察。
今日賈蘭倒是不在,而是李紈單獨設宴邀請著賈珩。
忽而,夏日涼風乍起,徐徐吹動窗扉一側的帷幔,屋內獸紋熏籠之中,香料混合著冰綃燃起的幾縷青煙嫋嫋升起,孤寂以及寂寞,好像也隨著暮色的垂下丶暑熱之氣的褪去丶香氣的繚繞……如潮水一般包裹丶湮沒了花信少婦的身心。
這時,一隻繡花鞋跨過門檻,進入室內的碧月,出言將李紈從默然發呆中喚醒,說道:「奶奶,珩大爺過來了。」
李紈聞言,神思回轉,連忙盈盈起得身來,隻是還未繞過屏風,秀麗的黛眉之下的美眸動了動,卻見一個青衫直裰丶頭戴藍色方巾的少年,已然舉步而入。
賈珩進入廂房中,抬眸看向端莊而立的李紈。
這位出身金陵名宦之家的花信少婦,品貌端麗丶周正,一襲蘭色衣裙裝飾素雅秀美,絲毫不見珠光寶氣,花枝招展的浮豔。
細觀之下,婉麗眉眼之間,頗有幾分難以言說且又不易捕捉的惆悵。
賈珩聲音平靜帶著幾分自然,說道:「珠大嫂,一向可好?」
畢竟瓜田李下,如果不是因為賈蘭,其實他不大想赴著李紈的邀約。
如果按照原著,李紈居住在一樹杏花噴火彤彤的稻香村,於酒醉之時又伸手摸著平兒腰間的鑰匙……可以想見,這種長期守寡的生活,讓少婦的性情頗為壓抑。
「珩兄弟,你來了?」見著那身形挺拔俊朗,似逆著霞光的少年,李紈素雅玉容上現出欣喜之色,喚了一聲。
賈珩點了點頭,溫聲道:「珠大嫂盛情相邀,不好爽約不至。」
李紈聞言,出言邀著賈珩落座,丫鬟奉上香茗,茶盅香氣隨著騰騰熱氣洋溢而散。
李紈整理著言辭,輕柔說道:「珩兄弟,蘭哥兒的學業,還需得你多費心才是。」
賈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輕聲說道:「蘭哥兒是族裡的讀書種子,縱然沒有珠大嫂相托,我也會好好照料於他的。」
說著,看了一眼李紈身側,笑道:「怎麽,蘭哥兒今天不在?」
李紈柔聲說道:「今天學堂裡還有課業,就沒有回來。」
賈珩點了點頭,也沒有再問。
而後,在李紈相引之下,在餐桌之畔落座下來,這時,丫鬟準備著一盆清水,伺候著賈珩洗手。
在「嘩啦啦」聲中,李紈看向那淵渟嶽峙的少年,抿了抿瑩潤的唇瓣,柔聲道:「蘭哥兒學業上的事兒,還要勞煩珩兄弟幫著拿著主意。??☆ 6?s????.???? ???」
賈珩拿過毛巾,輕輕擦著手,看向李紈,說道:「珠大嫂,先前鳳嫂子也和我說過,之前也和嫂子提及過,蘭哥兒年歲還小,嫂子不能操之過急,根基紮實,厚積薄發,猶為不晚。」
李紈聞言,素雅玉容默然了下,問道:「我想著能蘭哥兒早些學一些,也能好一些。」
賈珩輕聲道:「縱然早早進學,成為秀才,但舉人丶進士之試,難之又難,如是再有挫折,難免對小孩,嫂子也讀過小時了了,大時未佳的例子,這就是因為揠苗助長。」
為了保護丶磨礪神童,甚至還有在鄉試中故意黜落,比如張白圭。
見李紈蹙眉凝思,映著燈火的秀麗臉蛋兒分明見著思索,賈珩又敘說道:「如是為了功名,光宗耀祖,他縱是不以科舉出仕,我將來也能保他有個出身。」
「珩兄弟,蘭哥兒生來秉性文弱,不適前往兩軍陣前從軍習武,我還是希望他能以舉業出仕。」李紈柔聲道。
那等封爵雖然體麵尊榮,但都是冒著生命之險,那碗富貴飯並不好吃。
賈珩輕聲道:「肯定不會讓他從軍習武,依然是做著文官,當然我的意思還是不要著急,我知道先前珠大嫂在家平時沒少教他。」
李紈基本就是雞娃狂魔。
李紈玉容微頓,纖纖玉手在袖籠中輕輕折了折手中的手帕,似有些不好意思說,道:「但現在也有些教不住了,珩兄弟看是不是再請一個好老師?」
賈珩道:「那我回頭給學堂裡的講郎說說,挑個道德學問都好的老師,好好教導蘭哥兒。」
「珩兄弟,我原是這個意思。「李紈見賈珩爽快答應下來,目中帶著幾分喜色,邀請道:「珩兄弟,隻顧說話了,先用飯吧。」
賈珩點了點頭,落座下來,拿起筷子。
李紈則是提起酒壺,斟了兩杯酒,給賈珩遞過一杯,旋即舉起酒盅,抬眸看向那少年,道:「珩兄弟,蘭哥兒學業上的事兒,不少煩勞,我敬你一杯。」
「珠嫂子客氣了。」賈珩拿起酒盅,與李紈碰了一杯,飲下酒水,開口問道:「珠大嫂的父親現在金陵?」
「父親現在金陵休養。」李紈玉容微頓,抿了抿粉唇,也不知是熱的還是喝酒上臉之故,一張溫婉妍美的臉頰,就有些紅撲撲的。
賈珩放下酒盅,問道:「珠嫂子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嗎?」
總不能讓吃飯冷場,隻能他多說一些話。
「原是有一個兄長,舉人出身,在南省戶部做主事。」李紈輕聲說道。
賈珩點了點頭,問道:「珠大嫂有幾年沒去金陵歸寧了吧。」
李紈看向對麵麵容清雋的少年,低聲道:「自先夫去世之後,就再未離開過京城,一來路途遙遠,道路不靖,二來蘭兒還小,去不了金陵,婆婆還有老太太都不放心。」
說著最後,聲音低沉,神色黯然。
賈珩一時默然,他原本是隨口問著,不想竟然觸動了李紈的傷心事,倒顯得他有意如此,乘虛而入了。
「等蘭哥兒大一些,嫂子可以帶著蘭哥兒回去看看。」賈珩低聲說道。
李紈似被挑起了傷心事,又提起酒壺,給自己斟著一杯,麵色愁悶地喝了一口,酒入喉中,愁上眉頭,芳心苦澀。
賈珩道:「嫂子不必自苦,凡事總是要寬處想才是。」
「蘭哥兒一晃也這般大了,如是他來日學有所成,於舉業一道有所進益,我也算對得起他的父親了。」李紈看向對麵的少年,忽而感慨了一句,然後又去提著酒壺,想要給賈珩斟酒。
賈珩卻拿住酒壺,看向麵頰微紅,秀眉之下,美眸流波的花信少婦,低聲說道:「珠大嫂子,不能這般乾喝著,容易傷身,吃些菜才是。」
李紈抬起晶瑩流波的美眸,看向那少年,低聲道:「我平時不大飲酒,今日與珩兄弟這般飲上幾杯,倒也無妨,我這兒原也不大有人來。」
賈珩輕聲道:「珠大嫂這些年,一個人也不容易。」
說著,麵色凝了凝,忽而覺得這話實在不妥,孀居寡婦好像……不能聽這話。
李紈聞言,玉容微頓,如遭雷殛,芳心一顫,凝睇而望,低聲說道:「珩兄弟……」
這些年真的不容易,可誰又知道她的不容易呢?
賈珩默然片刻,隻得順著方才的話頭安慰道:「世事無常,嫂子還是要往寬處想,幸在蘭哥兒乖巧伶俐,來日前途不可限量,嫂子平常也可在府中與鳳嫂子還有可卿多走動走動,也不要總是一直在屋裡待著,悶久了容易心生鬱鬱。??? 6?????X.????爪 ????」
李紈聽著少年略顯「瑣碎」的叮囑,心底湧起絲絲暖流,目光恍惚,鼻頭微微泛起酸意。
壓下心頭的酸澀情緒,秀美玉容現著淺淺笑意:「蘭哥兒是懂事一些,前天,珩兄弟送了蘭哥兒一套筆墨紙硯,他回來還給我說呢,說他珩叔對他器重,將來要好好讀書,報答他珩叔呢。」
賈珩笑了笑道:「也是蘭哥兒他上進,我看重他一些,倒不是為了什麽報答,咱們族裡是武勳起家,好不容易出一個讀書種子,可要好好保護才是。」
李紈聽著,心頭微動,有心想問,現在賈琮也是讀書種子……但想了想,也覺得不合適,將到了嘴邊兒的話又咽將回去。
看向那溫潤如玉,眉眼不似往日冷厲的少年,被那笑容晃得有些失神,輕聲道:「珩兄弟,你走到現在也不容易,當初在柳條胡同兒……珩兄弟那時候就不凡了。」
仍記得那天進入眼前少年的居室,見到那一副對聯,誰曾想竟有著今日?
賈珩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罷了。」
說著,拿起筷子夾起了一塊兒雞蛋食用著。
李紈看向那氣定神閒的少年,柔聲道:「珩兄弟,過幾天,是打算要去揚州?」
「嗯,可能還要往金陵一趟,珠大嫂如果有書信或者寄送的東西,我可以帶過去。」賈珩放下筷子,輕笑道。
李紈被那溫煦含笑的目光看得心頭有些不自在,輕輕垂下眸子,端起酒盅,粉唇貼在酒盅上抿了一口,說道:「是想寫兩封書信,想著勞煩珩兄弟送過去。」
賈珩溫聲道:「那嫂子寫好了,明天派個丫鬟送過去就是了。」
李紈「嗯」了一聲,小口啜著酒水,秀眉之下的美眸閃了閃,一時無言。
賈珩與李紈閒聊了一會兒,吃了一些酒菜,輕聲說道:「天色不早了,珠大嫂子,今天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