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一位長老大是不服氣的低聲說道:“月皇陛下,這君應憐未免太過目中無人、妄自尊大了吧……月皇陛下不惜自降身價,導遊本宮,她卻這般不知進退,實在是該教訓教訓。”
“住口。”瓊華月皇冷厲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教訓她?你去麼?你打算用什麼來教訓她?你的性命麼?還是將本宮許多性命一並葬送在這等根本就不該出現的變故中?!難道你竟不知本座的苦心?!她一個心存死誌,隨時可以魂走九泉的人,而且還是注定要跟照日天宗,星辰雲門還有寒月天閣同歸於儘的人……那可是我們一直都想要做卻又不願意付出代價去做的事情……你竟打算在這時候與她起衝突?如果你活得不耐煩了,本座可以賜你一死,卻也不能讓你在這個時候招惹這個絕對不可以招惹的她!”
“記住,現在,為了讓她處在萬全狀態,進而打落三大宗門與三宮之間的差距,我們協助還來不及,縱然是無理的要求又如何……”說到這裡,瓊華月皇突然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眼前突然猛地亮了一下。
……
飄花小築。
這裡可算是瓊華月宮之中,最為幽靜的一個小院。
這個建築物四下並沒有牆壁,卻是無數的花樹構成了天然屏障;觸目所及,無數的樹枝密密麻麻的纏繞在一起,高高聳立,形成了花樹圍牆,更漸次向上空四麵纏繞,最終,濃濃綠蔭徹底遮蔽了天空,儼然一座秉自然花樹而成就的建築。
這裡一年到頭,幾乎每時每刻都有花瓣從空中落下。
是以便有了現在的名字:飄花小築。
君應憐緩步走到飄花小築白霧門前,白霧飄散,露出一個門戶。
君應憐踩著滿地落花,悄然走了進去。
就在這飄花小築的院子裡麵,一個白衣女子,靜靜地候在那裡。
這個女子一襲白衣,青絲如瀑,渾身上下再也沒有其他的顏色,也沒有任何飾品,但整個人卻於一派自然而然之中更顯得清冷高潔。
她的神情,竟如君應憐一般的淡漠。
似乎這個世間,再也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被她放在心上。
唯有她的臉色,若是仔細的辨認一下,卻不難發現,竟是非常的憔悴。
那是一種從肉體到精神、乃至神魂內外交煎的憔悴。亦是一種經年累月摧殘的憔悴。
她就那麼靜靜的站在滿地落花之中,給人的感覺卻是,她本身便已經是一朵落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徹底消散在塵埃之中,消散在濃霧之中。
君應憐凝目望著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月宮雪,好久不見。”
這個女子,正是葉笑的生身母親,瓊華天宮前任聖女,葉南天的妻子,月宮雪!
此刻,聽得君應憐開口,她循聲抬起頭,注目望著君應憐,眼眸中仍是一片古井不波,卻自微笑了一下,道:“君宮主,多謝了。”
“不用客氣。”君應憐輕聲道:“就算是我不來,大抵也該到你可以出來的時候吧,不過是順手而為,何用一個謝字。”
月宮雪自嘲的笑了笑,輕聲道:“其實我在這裡,與在那寒冰之底;並無多少區彆。”
單就月宮雪的這句話而言,不免有不近人情之嫌,那月罰洞溫度絕低,環境可謂惡劣至極,這飄花小築就算如何偏僻,總是正常地界,兩者比較何異天壤,君應憐之前一言令月宮雪脫困,總是莫大人情,而月宮雪的這句話,卻不吝是將君應憐的這份人情,抹殺至極,實在是不妥萬分的!
隻是君應憐卻對月宮雪這句話內裡深意,全盤洞悉,更是感同身受,徑自走到她麵前,長袖一拂,地麵上頓時多了一具紫玉茶幾,上麵茶壺茶杯茶葉,一應俱全。
“十九年前,你我兩人初初見麵,彼此的交流方式就是喝茶。那時候,你說我的茶好香。”君應憐輕聲說道:“這一次出來,我想到要來看你,索性就將這茶具和茶葉,都帶了過來。”
“若是世間還有人配用這套器具,配喝這樣的茶,那麼,除了你之外,再也不做第二人想。”
君應憐道:“所以我將它們帶來送你。反正今後,我多半也用不到了。”
月宮雪聞言不禁有些驚訝的抬頭,望著君應憐:“我不太明白君宮主的意思,以宮主修為造詣,怎地竟會說出這等感傷之語,何至於此?!”
君應憐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我倒忘了你並不知道我的事,笑君主……葉笑已然隕落了。”
月宮雪嬌軀恍如不受控一般猛地顫了一下,霍然抬頭,注視著君應憐。她被關押在月罰洞已經長達十六年,然而對於名震天域的笑君主的死,卻當真是毫不知情的。
君應憐再不說話,全神貫注的沏茶,一派心無旁騖。
隻是,那張白玉一般光潔臉龐上,卻自輕輕滑落兩滴淚珠。
月宮雪輕輕歎了口氣,歎息聲中,滿溢著說不出道不儘的哀傷。
旋即,她卻抬起頭,輕輕道:“君宮主,很抱歉,竟勾起了你的傷心事。”
君應憐道:“我們之間,相交之心,無須如此見外。”
說著,她一邊長袖揮動,空中的靈氣就聚為水線,流入茶壺,另一隻手則托著茶壺,須臾間,茶壺中已然冒起了熱氣。
淡淡道:“遙想當年,你我初初相見,便即一見如故;不意在多年之後,再次見麵的時候,卻亦是如此的同病相憐。”她美目淒迷,道:“想我二人,又豈止是同病相憐,隻怕早已是心喪若死……行屍走肉了……”
月宮雪美眸淒迷了一下,癡癡出神地望著茶壺中冒出來的熱氣,恍若悵然,半晌才道:“是。此生此世,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能夠讓我高興起來,能讓我這一顆心,再度複蘇。”
君應憐淡淡道:“我相信你會有那一日的,但我卻是肯定沒有了。”
月宮雪輕輕歎了口氣,隨即咬咬牙,道:“君宮主……笑君主不幸罹難,還請你……節哀順變。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笑君主確實已經死了……但是,葉笑……卻還沒有死。”
“也永遠不會死的!”
君應憐嬌軀下意識顫抖了一下,道:“是,我的葉笑,或者已經死了,但你的葉笑,卻或許還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