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讓頑劣不堪但卻地位尊崇的熊孩子佩服,就必須要拿出讓太子朱厚照歎服的智慧和遠見卓識,在他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偶爾“投其所好”是應該也是必須的。
沈溪雖然知道教太子歪門邪道不妥,但他沒辦法,用那些循規蹈矩的東西治不了這熊孩子。
隻有讓朱厚照覺得,能夠從沈溪身上得到擁有不了的東西,他才會把沈溪的話當成金科玉律,信服有加。
眼下來看,效果不錯,無論朱厚照有什麼困難,都是找沈溪商量。
先有依從,再設法改變,讓朱厚照慢慢地糾正性格上的缺陷,不偏聽偏信,徹底顛覆其頑劣不堪揮霍祖業的老路,做一個有為明君。
“先生,你說的好複雜,能不能再說一遍?”朱厚照聽沈溪講解後,有些地方還是有些不懂,斜著頭看向沈溪。
沈溪笑道:“要挾的最高境界,在於把握對方的軟肋,一擊必中。太子一定要牢記,對方最怕什麼,就要充分利用起來,對準這個地方猛攻,否則無法收獲奇效。”
朱厚照眉頭皺了起來,道:“可我總覺得,我二舅好像並不是很擔心這件事,我說的那些……他似乎沒什麼反應,還說,若是我去跟父皇和母後說,看看誰倒黴,最後被打屁股的那個人一定是我。”
“是嗎?那太子有跟陛下說及此事?”沈溪問道。
“我瘋了才去跟父皇說,那不是存心讓我屁股開花嗎?就算二舅也受罰,以後我照樣出不了宮,二舅他同樣不會幫我……先生,你剛才說的讓我去跟父皇說……難道是讓我去跟父皇坦白?”
朱厚照此時考慮問題已會適當進行推理,把後果考慮得很清楚。
沈溪道:“其實……還是要看太子怎麼說。”
頓了頓,沈溪才詳細解釋,“若太子直接跟陛下說,你在建昌伯的幫助之下出過宮,那你和建昌伯都要受罰。但若你說建昌伯想帶你出去走走,那陛下就會斥責建昌伯……如果太子跟陛下說,想出去見識一下,讓建昌伯帶你到宮外走走,陛下會作何反應?”
“當然不會同意啦。我以前就跟父皇說過我想出宮去看看,可父皇說我年歲小,再過幾年才行。”
朱厚照說完,想了想問道,“先生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
沈溪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熊孩子要跟弘治皇帝說的內容,並不是坦誠,而是要挾張延齡……你不是覺得太子不敢把出宮的事情跟皇帝和皇後說嗎?今天就讓你知道,其實熊孩子也是有尊嚴的,為了出宮不惜挨打,或者說是魚死網破,我出不了宮你也彆想安生!
“有些話,太子要斟酌一下。”沈溪道,“我這裡倒是可以教給你幾句,對陛下說過之後,若陛下依然不同意你出宮,建昌伯也會屈服,出宮的機會很大。”
“好啊,快教我。”
朱厚照高興壞了,不單是出宮這件事,而是他覺得這種“狐假虎威”、“敲山震虎”的方式很有趣。之前他一直駕馭不了張延齡,自信心大受打擊,但他對於沈溪卻有盲目的信任,認為隻要沈溪肯出手,張延齡隻能乖乖幫他做事,因此非常享受那種算計彆人的快感。
沈溪現在教給朱厚照的,都是一些相對簡單的權謀,其實這些東西教多了,熊孩子將來免不了要拿這些來對付他,但沈溪並不是很在意。
作為東宮講師,沈溪尚未到被朱厚照算計的地步,或者說,他的身份和地位遠不夠格。若他能牢牢掌控朱厚照,讓朱厚照對他推心置腹,將來就可以平步青雲,就算朝中的老臣也要靠邊站。
“如此……這般……”沈溪附在太子耳邊,小聲說道。
“好,非常好,我二舅肯定會中招!”
經過沈溪說明,朱厚照理解起來容易多了,“先生,你聽我說一次,看看對不對……”
朱厚照沉思了一下,才用他自己的語言說道:“我先找人給二舅捎話,讓他進宮,二舅肯定會繼續裝病敷衍我,我就再找人去他府上警告他,如果他還不幫忙,那就來個魚死網破。”
“二舅肯定不信我會真的跟父皇說,所以他依然會裝聾作啞不理會我,那我就去告訴父皇,說二舅總在我麵前說宮外好玩,還說想帶我出去見識一下,我就請求父皇讓二舅帶我出去逛逛。”
“二舅收到消息,肯定會受到驚嚇,在斟酌利弊得失後,不得不乖乖聽話帶我出去。我說得對嗎?”
沈溪點頭:“過程沒什麼偏差,但有些細節你一定要注意。”
“哦!?什麼細節?”
朱厚照覺得這計劃很好,想不出哪裡有問題。
沈溪道:“太子去見陛下,一定要提出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讓陛下相信建昌伯的確對太子提過外麵的事情……”
“啊?怎麼說?”
“太子上次出宮,見到了什麼?”沈溪眯著眼問道。
“看到了……很多人,還有那個地方有有很多門……哦對了,不是門,先生說過,那裡叫東四牌樓,對吧?那是牌樓……有很多人在買賣東西,還有穿著破爛衣服的人行乞,有個小姑娘頭上插了根草,賣身葬父!”
朱厚照想起上次出宮所見所聞,臉上湧現一抹神采,期待地看著沈溪道:“先生,我說的對不對?”
沈溪頷首嘉許:“沒錯,不過你得把事情稍微歸納整理一下,以轉述的方式說出這一切,肯定肯定會非常驚訝,會就你這番話進行詰問,然後怎麼說你應該知曉,絕對不能出現絲毫偏差。”
實戰演練,而且給出了考題和情景設置,這是對朱厚照思維、言語能力的一次全方位考核。
沈溪這次考試,考察的不是朱厚照學到的書本上的知識,而是他為人處世以及實際行動的能力,這次考題,就是如何算計張延齡,用一種敲山震虎的方法,讓張延齡知道小外甥敢作敢為。
等朱厚照把話按照他理解的方式說出來,沈溪點頭:“這是第一步,然後就是要讓建昌伯知曉,讓他產生誤會,令他覺得太子去見陛下其實是為了說出上次出宮的事情,但因為一些緣故,才令太子未把事情說完……”
“啊!?”朱厚照再次皺起了眉頭。
沈溪解釋:“打蛇打七寸,若建昌伯隻是聽說太子跟陛下說了一些宮外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會立即進宮見太子,更不會幫太子出宮。其實,要讓建昌伯相信的最好辦法,就是當著建昌伯的麵,跟陛下說及……”
有好的計劃還不行,還要注意計劃實施的時間和場合,這同樣是權謀的重要組成部分。
朱厚照細細琢磨,道:“可是……我沒機會啊。”
沈溪道:“機會準時留給有心人的……難道太子平日跟陛下、皇後一同見兩位國舅的時候少了?”
朱厚照想了想,臉上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
確如沈溪所言,宮裡有什麼節日,又或者弘治皇帝、張皇後還有張皇後母親壽誕,甚至是一些賜宴,他都可以當著父皇和母後的麵見到張延齡。
“所以太子一定要把握機會,還要懂得適可而止,太子當著陛下說這些話,不是為了坦誠,而是為了讓建昌伯因為擔心秘密泄露而妥協,很多話都要說得含而不露,適可而止。”沈溪之所以提醒這些,主要還是擔心朱厚照把話說漏了,最後把他給供出來。
“知道了,先生,我再好好揣摩一下……要不,你就臨時充當一下我父皇,多演練幾次吧。”
朱厚照的提議沈溪那裡敢答應?給太子當爹,那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沈溪隻能提議太子自己在心中好好揣度,隻要做到準備充足就行了。
……
……
“真是熱死人不償命。”
安撫好太子,沈溪出宮後直接乘坐馬車回到家中,渾身上下幾乎都濕透了。在馬車上時,他就脫下外麵的朝服,到了家中,剛走進前院堂屋,他就把裡麵的白色中單解開,整個人就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相公……這不合適!”
謝韻兒見沈溪這般模樣,趕緊出言提醒,“丫頭們會經常在這邊走動,被她們見到不好。”
沈溪搖頭苦笑:“都回到自己家裡了,還不能脫衣服涼快一下,不如一刀殺死我算了。”
謝韻兒陪沈溪回到院子,拿出乾爽的單衣為沈溪換上,這才出去通知丫鬟打水,讓沈溪沐浴更衣。
洗完澡一會兒,尹文就拿著蒲扇出現在沈溪的院子,小妮子就好像一台隨身的風扇一樣,隻要沈溪回來,她就會自覺地為沈溪扇風。
“相公,寧化那邊來信了。”
謝韻兒拿出一封信,交給沈溪,“妾身怕家裡有什麼急事,就先打開來看過,相公可彆責怪妾身。”
沈溪在臨窗的書桌前坐下來,打開信封取出裡麵的信箋,展開信紙後看了起來,嘴裡卻隨口道:“本來就是家信,有何不可看的?呃……沒有分家?”
沈溪早前已得知李氏患病。在他看來,老太太一倒下,有沈明文夫婦這樣刻薄的大房,沈家必定分崩離析。但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卻是沈家繼續生活在一起,隻是主事者變成了周氏。
“是啊。”謝韻兒點頭道,“娘現在當起了家,說是暫時回不來,讓我們好生照看十弟和亦兒。”
沈溪不由搖頭苦笑,他覺得沈家最不適合當家主的就是周氏,甚至王氏當家都比周氏強。周氏走的是老太太的老路,甚至在待人接物上周氏還不及老太太,周氏不懂得什麼是以大局為重,全憑喜惡行事。
“或許這就是命吧。”沈溪歎道,“沈家自祖父以下,一大家子一起生活已持續了二十多年,或許用不了一兩年,就會土崩瓦解。”
謝韻兒驚訝地問道:“相公是覺得娘當不好家?”
沈溪道:“不是能否當好家的問題,是大勢所趨,當一個家族少了共同的目標、一個旗幟人物後,就沒有繼續存在的意義,就算勉強聚在一起,也是各過各的日子,久而久之人心便散了,想不分開過都不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