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順港口,海關入境處。
袁輕影和葉娜也辦了身份證,她們好歹是正經錦衣衛的人,去年在撫順得了教訓後就明白要立足社會不是靠打打殺殺就行的。袁輕影隻是性子傲,可隻要讓她明白道理,她很樂意接受彆人的建議。
範婉兒想當然以為‘革命軍’就是一夥亂糟糟的反賊,以闖蕩江湖的習慣帶著個護衛就跑了過來。袁輕影卻有明朝地方官員跟‘革命軍’接觸過後發回的各種報告。挨打挨多了,官員們的報告再也不敢亂寫‘革命軍’是一夥可以輕易對付的反賊。
再這樣寫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了。
‘革命軍’開放了旅順作為對外通商的唯一口岸,徐冰設置了完善的商業,行政,責任考察體係確保各級公務人員的相對廉潔和高效。到旅順經商的商販將這些情況帶回,錦衣衛若是連這些情況都不知道,那就不是令天下人驚懼的特務機構了。
旅順也是明軍從海路攻擊的最佳地點,這裡駐紮了‘革命軍’三分之一的兵力。武大門的步兵二營和柴潔的火銃營都在這裡。對於這些事,錦衣衛也是有所了解的,知道那邊不好對付。
‘革命軍’的身份證相當於明朝官府發放的路引,是用來限製人口流動,加強管理的一種工具。就好像兔子建國後很長時間外出旅行都需要單位開‘介紹信’這玩意。沒這玩意就買不到車票,住不了旅店,等著被警察叔叔當賊抓吧。
有了‘革命軍’頒發的身份證就意味著外人可以在遼東半島進行有限製的行動。比如在旅順隻要不去軍營等要害地方,便不會有所阻攔。
李樹偉跑到金州通報來了兩撥女人,要周青峰幫忙泡範婉兒。周青峰自然不會不答應。他又馬不停蹄的返回旅順,決定下把子力氣將範婉兒收入囊中。反正男人就有兩大愛好嘛——一是拖良家婦女下水;二是勸風塵女子從良。
袁輕影和葉娜在入境處辦好證件,二女就跟剛剛鬨事的範婉兒坐在麵對麵。她們知道範婉兒的真實身份,範婉兒也知道二女什麼來曆。雙方一見麵就看對方不順眼——袁輕影鄙視範婉兒的豔名遠播;範婉兒則不喜歡比她漂亮的女人,更擔心二女會拆她的台。
等得知周青峰要在金州接見,兩撥女人已經在旅順的招待所住了一晚。隔天在李樹偉的親自陪同下,她們搭乘馬車一路從旅順趕往金州,沿途的景象又讓她們感到難以言語。
十月份,北方基本上完成了秋收開始貓冬。可在‘革命軍’的治下卻在進行熱火朝天的勞動。李樹偉在周青峰哪裡得了保證,便回來陪著範婉兒同坐一輛馬車,很得意的介紹自己規劃的農業發展計劃。
“遼東半島很多農田拋荒,可無地的農戶也很多。我們現在是招募其他地方的人口前來耕種。種子,農具,住房都免息賒給他們。我們還以工代賑,重新整修水利,開墾農田。這些事可都是我做的,說來也真是辛苦啊。”
說到得意處,李樹偉自然有股豪氣。他有意在漂亮女人麵前賣弄一二,可說著說著說著話語間就不是專門說給範婉兒聽,更多的是講述自己的抱負,“九月份我們剛剛占下這塊地方時隻有興奮。可後續為了安置不斷湧來的人口,我們農業部上下都快累死了。
農業部剛剛成立時,我手下隻有不到二十人,彆的什麼都沒有,所有人都沒經驗。為了勘察土地,我花了一個月跑遍整個遼東半島,馬都跑死幾匹。荒地裡的野草比人還高,毒蛇猛獸暗藏其中。我們掃蕩整個半島的縉紳,大量破壞分子也逃入野地裡跟我們對抗。
可就算這樣,我們也沒有放棄我們的計劃。我白天工作,晚上培訓。所有教材都是我在油燈下一字一句寫出來的。我手下的乾部都是我的學生,看著他們每天成長,我很是高興。
為了開創一番事業,我把農業部擴編到三千多人,還組織了兩萬民兵開始大規模的清理地方。我下令重新規劃水源,燒荒開辟良田,修建村寨堡壘保衛自己。眼下那些破壞分子被我收拾的節節敗退,他們很快就要完蛋了。
等這次冬季修整搞完,明年我們就可以得到數萬公頃的土地。我保證明年的糧食會多的吃不完,幾十萬農民可以得到基本口糧。隻要手中有糧,我們就誰也不怕了。眼下是我們最艱苦的日子。可隻要一年,我保證隻要一年,撐過去之後我們就會越來越強。”
李樹偉說的眉飛色舞,偶爾有些誇張,可大多數事確實都是他親力親為。能做出這樣一番事業,他覺著自己的人生很有價值,倍感欣慰。
馬車內的範婉兒則聽得目瞪口呆,從未見過有那個男人在她麵前如此的自信,又如此的豪邁。他說的每一句都與眾不同,卻又自帶震撼人心的氣魄。
範婉兒第一反應就是李樹偉在騙自己。口出狂言勾引良家婦女,這是白蓮教內不少門徒的拿手好戲。可一般騙人的說辭都是編個富家子弟或奇才書生的身份,說的也是家財萬貫或是才高八鬥。
彆的男人向範婉兒展示自己,都是吟詩作對,談論些風雅之事。哪有人跟她說種田開荒的?可眼前這男人卻愣是把這最普通最低賤的事說的高端大氣上檔次,好像種個地就能位列王侯。
可看看馬車兩旁的田野,確實是一隊又一隊的農夫正在興修水渠。多年失修的水利網絡被重新開挖,不少地方土地被凍的生硬便會用火燒軟,甚至直接上炸藥爆破。
“看,那是周青峰手下的戰鬥工兵在興修水庫。那幫家夥需要專門學如何開挖土方,如何構建房屋水壩。他們近段時間都在反複培訓,‘革命軍’學堂裡的中級班畢業生有不少都被分配過去。我們最近搞了些重點突破的大項目,專門為了培養人才,提高自己。”
李樹偉指著道路遠處的一隊人馬,沒一會的功夫對麵轟的一聲發生劇烈爆炸。大量土方被炸上天,震天動地,極其壯觀——範婉兒傻了眼,她哪裡見過這個?過去最大場麵就是師父徐鴻儒鼓動了幾千流民去攻打縣城,結果被縣城裡幾十個衙役攆漫山遍野的亂跑。
爆炸過了數秒,聲音才傳過來,隆隆猶如雷聲,徹底超出範婉兒的想象。她再看滿不在乎一臉笑嘻嘻的李樹偉,腦子已經成了木頭,帶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她這輩子都沒有如此情緒,今天是頭一回。
白蓮教還想來‘革命軍’的地盤搗亂?你連人家在玩什麼都搞不懂,根本不是一個層次。沒有可比性的,好不好?!
“那邊在做什麼?”範婉兒的氣勢都弱了幾分,問道。
“爆破呀。就是要開挖土方,用炸藥把地麵炸開。現在是炸藥少,得省著點用。等我們搞出火藥工廠,玩爆破就跟平常過年玩爆竹一樣隨便了。”
李樹偉介紹了一句,範婉兒心裡卻在悲泣——你在騙我,誰家過年放的爆竹是這樣的?連人帶家都得轟上天了。
“你們這樣得花多少銀子?”範婉兒終於想到一個自己能理解的問題。
李樹偉沉默了一會,“上個月我們農業部花了八萬兩,主要用於從山東采購耕牛,你沒發現最近從山東來的船統統運的都是牛麼?我正在辦一個畜牧學校,打算招收一批獸醫專業的學生。到時候我就沒辦法東跑西跑了,得去給學生上課。”
從來沒有那個泥腿子在範婉兒麵前如此神氣。她之前見過的農戶都是呆滯,愚昧,傻氣,麻木,要死都不會掙紮隻能認命。可眼前這個農戶頭子又高又壯,說話條理清晰,言語樸實動人。長的麼,也還能看。
範婉兒忽而有種濃重的危機感,她就在暗想:“我來這裡能乾什麼?真能騙的‘革命軍’的頭領信自己的鬼話?周青峰就是個人精,還特彆的心狠手辣。在鬼塚就把當時一大批人給騙的團團轉。眼前這個大個子也是‘革命軍’的頭領,卻又是另一種的精明乾練。”
“你剛剛說你手下有兩萬兵?”範婉兒其實不太能聽懂李樹偉說的白話,她隻能連蒙帶猜——兩萬兵耶,開玩笑呢。大明一個總兵官手下都沒這麼多,這個泥腿子能帶這麼多兵?那他豈不是手握大權!
“是兩萬民兵。”李樹偉又指著馬車外一隊人說道:“諾,就是那種。目前我們設立了五百個模範村,我們行政部的徐部長對這事特彆擅長。
每個村子裡都會有四五十個民兵。他們負責維護村子裡的秩序。理論上他們歸我管,我可以調集十幾個村子的民兵進行一些大規模的行動。比如清剿匪徒,搶修工程等等。”
李樹偉說完還有點心虛,因為民兵隊伍才剛剛開始組建。兩萬這個數字隻是理論值,實際上目前能有兩千就不錯了。隻是這話聽在範婉兒耳朵裡卻是晴天霹靂一般——她師父徐鴻儒若是有兩萬兵早就開心的豎起反旗攻打各處縣城了,何至於像耗子般東躲西藏?
“你……,你怎麼可能有兩萬兵?”範婉兒看李樹偉的樣子,哪有半點統兵兩萬的氣度?“你怎麼養得起?又怎麼指揮?”
哈哈哈……
李樹偉咧嘴笑得開開心心,充滿了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他越來越覺著眼前這女人很合自己胃口,這驚訝和不可置信的表情讓他非常高興。這比拍他一萬句馬屁都來得舒爽。
“這就涉及組織性和動員能力了,我們‘革命軍’在體係結構上是跟其他勢力完全不同的。我們鏟除了縉紳,這就避免了我們在執政過程中受到阻礙和乾擾。我們一邊對基層人員放權,一邊又對他們進行監管。我們還會對他們進行指導和督促…….”
李樹偉洋洋灑灑的開始給範婉兒上一堂管理學和組織學的課程,可範婉兒從開頭到結尾都是呆的——不懂,不懂,不懂,真的一點都聽不懂。我們白蓮教就是畫點符水,騙人錢財,綁票勒索,做的儘是些上不得台麵的陰濕勾當。可你們呢……
大家都是反賊,為什麼你們如此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