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曆一番惡戰後,‘革命軍’損失不小。主力步兵連總共就七個,被打殘了一個。騎兵連才五個,卻在跟黃太吉的正白旗反複的偵查和遮蔽作戰中不斷消耗。到最後周青峰乾脆搞輪戰。損失到一定程度就蓋州休整,再拉新部隊來進行磨練。
要轉移遼陽一座城,沒一兩個月是搞不定的。‘革命軍’卻愣是靠自己強大的組織性和後勤供應能力穩住了自己在虎皮驛的據點。虎皮驛不斷出發的近衛騎兵進行了有效的戰場監控,在寬大的遼河平原正麵阻止建奴對己方的探查。
黃太吉氣得半死卻也得屈服於寒冬的威力,不得不偃旗息鼓恢複到之前的守城態勢。反正在他看來,‘革命軍’這屬於打腫臉來稱胖子,費力不討好。
周青峰也沒想過要去攻城,他就守在虎皮驛,等搬空遼陽後就撤離。直到王凱到來,他才想起自己還有一筆橫財丟在野地裡沒去管——三百多顆建奴首級,那可都是真韃子呀。
‘革命軍’不要這玩意,明軍要呀。
王凱跟著近衛騎兵去了一趟戰鬥發生的沙河鋪,就看到大路邊上那個被白雪覆蓋,好似個尋常土坡的京觀屍堆。把厚雪撥開,就露出裡頭一具具扭曲可怖的冰凍屍骸。他看到屍骸時還嚇一跳,卻也明白黃太吉為何沒給自己手下收屍。
三百多具屍體凍成了一個大坨坨,難以搬運。若不是有些好處,王凱也不會來打這些屍體的主意。對於這些硬邦邦的屍體,他隻能喊來一些民兵用火慢慢烤,烤軟了再拉扯下來剁腦袋。
這個過程耗時不短,王凱是生意人,不可能慢慢等。於是他掉頭去遼陽西南麵的錦州,這地方有明軍駐守。他本意是想聯係劉綎或者杜鬆的,誰成想倒是很輕鬆跟‘戰敗’而歸的李維翰李巡撫勾搭上了。
李巡撫這會可是敗軍之將,為了活命把遼陽送給了周青峰。他跑到錦州就不敢再去山海關了,生怕在山海關的遼東經略楊鎬拿他腦袋激勵士氣。實際上他戰敗的消息傳到京城,彈劾他的奏章就飛雪般冒了出來,禦史言官都說他失陷堅城,該殺該剮。
就這麼個情況下,李維翰得知周青峰要賣三百多顆建奴首級。還問他……,要嗎?
三百多顆?大捷啊!
要知道後來袁崇煥袁大忽悠搞的‘寧遠大捷’號稱殺傷建奴近兩萬,一炮糜爛數十裡,還擊斃了努爾哈赤。可砍的首級才兩百多。這已經是朝野轟動,皇帝老兒都極為振奮。當然了,若是要說殺傷近兩萬,為毛首級才兩百多,肯定要被責怪多嘴不該問的。
雖然現在大明還沒吃夠建奴的苦頭,可周青峰這裡一次性就拿出三百多首級,還是件驚世駭俗的事。李維翰細問得知這還不是守城得來的,而是雪夜野戰得來的,那更是令人驚駭了。
“按照朝廷規矩,斬殺賊奴首級,五十兩一顆。”李維翰就在錦州接待的王凱,聽到這事興奮的都要大拍桌案。這首級來得太及時了。
隻要拿出這些首級,李維翰確信自己必定安然無恙,朝野上下將無人指責。頂多是要想個好借口解釋這些首級的來曆。屆時他就不是兵敗遼陽,而是雖敗猶榮,甚至可以是得勝歸來——反正文人一張嘴,故事全靠編。
“隻要少帥這些首級是真的,本官全包了。”李維翰心想:“老子就是借債也得把這批首級拿下。”他又不放心,一咬牙說道:“本官要求親自點驗,一顆都不能摻假。”
要點驗?沒問題!
屍首全在遼陽以北的沙河鋪,做雪橇去一趟也就兩三天時間。
王凱直說那些建奴屍首都在野地裡凍著呢。李維翰為了保住自己的官職地位,心急的不行。他甚至不放心讓手下去,乾脆表示:“本官願意親自去一趟。”
嘚……
李維翰李大人還真就帶著譚峰當護衛,外加幾個得力的家仆跟著王凱又跑了一趟近衛隊前線。這一路行來,不但看到‘革命軍’在遼陽抄家滅族的凶狠和霸道,更看到了近衛隊暗藏的潛力,還有那一大堆的京觀屍首。
大冬天的,王凱來回跑一趟挺不容易。他滿心希望近衛隊的人已經把所有屍首都砍好了,就等著自己去接收。可到了地頭才發現,就隻有幾個民兵在哪裡燒柴烤屍體,砍人頭。他走了都快一個星期,砍好的首級也就才五十來顆。
“怎麼會這麼慢?”王凱都要跳起來罵了,“少帥交代的事,你們也敢偷懶?”
民兵很無奈,說天太冷了,周圍收集柴火太難。加之虎皮驛的近衛隊對這事不感興趣,還有少帥昨天親自帶隊向北不知道乾什麼去了。總之一句話——就是這麼慢,要不你自己來。
王凱氣的沒辦法,民兵不歸他管,那是李樹偉的人馬。他隻能回頭對大老遠跑來的李維翰說道:“李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屍首都是真的,可這天確實太冷了。要不你帶這五十個首級先回去,款項我隨後跟你結算。”
先回去?這怎麼可能先回去?
李維翰帶著譚峰和家仆站在京觀的大屍堆前,就好像看到絕世寶藏。他來的路上其實有過懷疑,覺著成軍頂多才一年的‘革命軍’怎麼可能砍了三百多顆建奴的腦殼?這太不可思議了。
直到自己親自站在這三百多人堆積的京觀,李維翰才知道這世界上真就有這麼神奇的事情。聽王凱說‘先帶五十顆首級走’,李大人是斷然拒絕,“本官這次親臨前線,哪能隻帶五十顆首級回去?不就是燒火化凍嗎?你們放著放著,我親自來,我親自來。”
李維翰都魔怔了,站在屍堆前手舞足蹈,靠幾個家仆死命拉著才沒撲上去抱著那一具具猙獰的屍體親熱。等他好不容易恢複神誌,就發現這化屍斬首還真是個水磨功夫——當初周青峰堆京觀的時候,可沒想過要再來砍首級。屍體堆的是亂七八糟。
李維翰當即對跟來的譚峰和家仆下令道:“老爺我現在身家性命就看能拿到幾顆首級,你們幾個還不趕緊幫忙?”
譚峰跟著李維翰來一趟,這會也是傻愣愣的。可隻要想到李大人吃肉,他應該也能跟著喝湯,頓時覺著心頭火熱。他向近衛隊借了幾把斧頭,賣力的開始劈砍。
隻是這凍硬的屍體跟鐵一般硬,李大人和譚峰夜裡就在虎皮驛住,白天就來燒火砍屍。結果沒兩天,竟然又來了一批人——“李大人,朝廷來的錦衣衛到處尋你,想不到你竟然在這裡?這批首級,你可不能獨吞啊!”
李維翰回頭一看頓時心中叫苦,來的這人是遼東分守兵備參議閻鳴泰,是遼東經略楊鎬的人。這家夥出現,比如意味著這首級之事泄露了。難怪這幾天沒看見王凱,想必這胖子看自己太過心急,覺著奇貨可居又找了幾家來抬價。
“閻大人,還請高抬貴手,放本官一馬吧。”李維翰一臉的苦澀,他還想求情。閻鳴泰卻已經在關注那個大大的屍堆。他口中嘖嘖作響,繞著屍堆轉了三圈,甚至不顧屍體可怖,爬上屍堆上頭把厚厚的雪層撥開,仔細查驗。
查驗完了之後,閻鳴泰不得不感歎道:“我大明官軍在遼東擁兵數萬,卻隻能縮在堅城內困守。換了個這反賊竟然敢於野戰對敵,還能斬首如此之多。真是了不得!”
李維翰強忍心慌向閻鳴泰問道:“閻大人,你這次來難道也是為了這些首級?你是楊經略的人,要首級何用?就不要跟我搶了。”
閻鳴泰卻罵道:“李大人,你胃口也太大了。這裡足足三百多顆首級,你吞的下嗎?你一個人想獨占此功,就不怕遼東同僚合力彈劾你欺君罔上?”
他一口怒氣說的義正辭嚴,說完又低聲喝道:“你以為就你要首級?楊經略的日子也不好過,朝中罵他費餉糜師,正需要些建奴首級好交差。這裡的首級,給你十顆。”
“才十顆?”
李維翰真的怒了,作勢要來拚命,“姓閻的,你們也太貪心了,要不是我把遼陽讓出來給‘革命軍’的少帥,怎麼可能有此等大捷?現在有了首級,你們卻來搶功,哪有這樣的道理?不行,不行,我至少拿一百。”
“頂多十五,再要就沒有了。”閻鳴泰就跟菜市場討價還價的老太太似的,咬住底限就是不鬆口,“如今遼東同僚都缺首級,想要從中分潤的不計其數。你拿十五能自保就笑吧。其他的楊經略都早有安排。”
李維翰卻不是那麼好對付,他厲聲喝道:“閻大人,你說清楚點,這到底怎麼回事?還有誰想要這批首級?若是不說清,我寧願去投‘革命軍’。告訴他們,楊經略早就謀劃好開春後就要打過來。看他們還會不會賣首級給你們?”
李閻兩人撕逼半天,最後才扯清楚這批首級的分配。
王凱自然不可能隻找了李維翰,首級這事已經傳遍整個遼東。遼東經略楊鎬得知這‘革命軍’竟然要把建奴的首級賣給明軍,第一念頭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緊跟著一想,他也攔不住,還不如把這事統籌規劃好,也給自己省卻些麻煩。
楊鎬嚴令底下各部不許單獨跟王凱接觸,必須由他出麵來談。他談好了再來分潤。反正他是遼東經略,不管砍多少首級,都是他指揮有方的功勞。他甚至為此親自趕到錦州,派人又把王凱給喊來談判。
最後雙方約定,一顆首級換一萬斤鐵料。三百多顆首級,估摸著能換一千五百到兩千噸生鐵。‘革命軍’覺著這筆買賣做得挺劃算,無用的首級換急缺的鐵料。而遼東官場這覺著自己做了筆天大的好買賣。鐵料還不是讓那些苦力多挖多煉些就好?首級不可得啊!
如此皆大歡喜!
唯獨李維翰李大人很是失落,這原本大賺的是他,現在卻隻剛剛保住自己腦袋而已。他離開虎皮驛時,偷偷問了句王凱:“你們是不是很想要鐵料?想要鐵料,你們早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