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之中,一身破舊布袍的和卓正眺望山林,無助的發呆。她站在個小山包上,腳下是及膝的白雪。還是八九歲模樣的冰凰在她身後嘟囔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的葉赫部完蛋了。完蛋的東西就不要留戀,想辦法換個地方,換個方式還可以東山再起。”
和卓回過頭,紮滿發辮的頭上都落著雪花。她憔悴而清瘦,歉然的低聲說道:“對不起了,冰凰。道理我都懂,可我還是沒有過好這一生。”
嗤……,冰凰嘲諷的發出笑聲,“無病呻吟。你乾嘛非要自己去出頭,這打天下就沒女人什麼事。我是無所謂,反正倒黴的不是我。我涅槃了無數次,見多了你們這些人的荒謬。就是覺著你還算是個朋友,不忍心而已。”
和卓轉過身,緩緩從山包上走下去。山包下有個小寨子,百來個老弱婦孺在裡頭奄奄一息。寨子外頭走進來個光頭蠻子,扛著一匹鹿丟在地上。蠻子對和卓說道:“主子,我跑了幾個山頭,就隻找到這頭鹿。可就這麼一頭鹿也太瘦了,根本不夠吃。”
和卓歎息了一聲,對光頭蠻子說道:“巴圖,真是對不起你了。”
蠻子撓了撓自己的頭皮,歎氣道:“我在莽古爾岱那裡待的不痛快,主子你這雖然清苦了些,可至少不會故意為難我。我這做奴才的,命就如此。”
和卓無話可說,唯有沉默。
從鬼塚出來時,和卓向自己父親的殘魂祈求,表示自己還想最後試一次振興葉赫部,跟建州部死耗到底。布寨乾脆舍棄自己最後的一點力量,以鬼塚消亡為代價對和卓的修為進行提升。和卓又請冰凰相助,從自己哥哥手裡強行要走了幾千人馬,另築新城進行發展。
一番辛苦也就堅持了一年。大雪一來,和卓根基不足的毛病就暴露了。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人心都散了……
暗自神傷之際,林地仆精阿呆從寨子外進來對冰凰喊道:“外麵的樹木告訴我,賈剛回來了,他還帶回來一個騎著巨狼的高大家夥。”
騎著巨狼?
和卓扭頭看向冰凰,冰凰則嘴角微微翹起,坦然說道:“看你在這裡等死,我都心急。所以我就派賈剛去找援兵。看樣子那小子竟然是親自來了。”
“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和卓當即惱怒的瞪眼,“死丫頭,我這樣子怎麼見人?”說完她扭頭就朝自己屋子跑,一邊跑還喊來巴圖的妹子幫自己梳妝。
過了沒一會,賈剛所化的黑煙從地下鑽出,恭敬的站在冰凰麵前說道:“主上,我把周青峰的人帶來了。”
冰凰原本麵帶笑意,聞言卻愣道:“那小子沒有親自來?”
“來的是他貼身的侍女。”賈剛說道。
冰凰又轉而皺眉。幾分鐘之後,穿著兜帽鬥篷的葉娜騎著‘狗肉’進入寨子,她高大的身材和異域的外貌引來諸多好奇的眼神。冰凰就大聲喊道:“和卓,出來啦。來的不是那小子,是他的侍女。”
和卓原本正打散發辮重新梳理,滿心希望能有個好看的樣子不出醜,又忐忑又慌張。等聽到冰凰的叫喊,她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氣惱,板著臉從屋子內出來。隻見有個穿亮銀甲的高大女子單膝拜下,“葉娜奉主人之命特來拜見和卓格格。”
看到葉娜一身超華麗的裝備,和卓心裡又轉而淒苦。她上前將葉娜扶起,自嘲的說道:“我早就不是什麼格格了,當不得你如此大禮。跟我說說,那小滑頭一年不見都做了什麼大事?”
和卓麵容清瘦,卻依舊美豔動人。成熟端莊不必去說,她身上還多了幾分叫男人萬般疼惜的滄桑。葉娜年齡不大,也是第一次見和卓,立刻明白袁輕影為何對這女人推崇備至——這女人有種寧折不彎,華貴而剛強的氣質,很是難得。
葉娜也是近段時間才到周青峰身邊,對他在撫順和攻略遼東半島的事隻說個大概。不過她對於北上遼陽,駐軍虎皮驛,雪夜突襲沙河鋪一戰卻是親曆,口中娓娓道來,說得精彩紛呈。
和卓聽了身體微顫,眼中落淚道:“難得我一片心思在他身上,原本以為是個小滑頭沒得指望,現在卻已經長成個大人物了。這壞小子……。”說著她又看向冰凰,哭笑著問道:“他是不是跟你一樣是個洪荒異種?一年多的時間長大好幾歲。”
冰凰對於打打殺殺倒是沒啥感覺,她卻對周青峰能在一年的時間養活幾十萬人口,管理好一國之地,成為逐鼎之人感到無比驚奇。“這崛起之速,可是恒古未有之事,這份才能我從未聽說過。喂,和卓,你這次看人的眼光真不錯。還等什麼?趕緊收拾東西走人。”
葉娜又取出儲物袋,裡頭小半食物大半衣物。其中有幾百顆辟穀丹,體積小又耐餓,正適合和卓現在這批人使用。半個立方的空間雖然不大,可運來的東西卻非常適合和卓用。她曆練一年,執行事務倒是快,立刻把辟穀丹和衣物發下去,讓底下的婦孺感恩不已。
寨子裡的一百多人立刻動員,用有限的牛馬拉車遠行。和卓所在的位置在遼東丘陵,距離後世的四平市非常近。她們往西後就進入遼河平原,繞路向南進入明軍地界。明軍現在都龜縮在有限的幾個城市裡,對野外通過的和卓等人彆說阻攔,甚至是毫無察覺。
靠著辟穀丹填飽肚子,和卓等人一路上尋找荒村住宿,在雪地裡走了三日抵達沈陽北麵。葉娜騎著‘狗肉’快速返回虎皮驛,這次她不但又用儲物袋運來衣物和食物,還真的把周青峰給領來了。
到了沈陽附近就要小心黃太吉的偵查遊騎,那些建州部的蠻子若是不認真對待,立刻就會讓人吃大虧。為了避免出現意外,周青峰親自帶了最近趕來的一個騎兵連出擊。當發現上百名近衛騎兵出現在城外,待在城內的黃太吉都感到震驚,不由得跑上城頭觀望。
蒼茫的大地間一片雪白,凜冽寒風不斷刮過。黃太吉站在城頭其實啥也看不到。隻有探查情況的遊騎指著個粗略的方向稟告道:“主子,那夥漢人騎兵就在距離城西大概十裡之外,向北而去,人馬極其精壯。”
向北?
黃太吉眉頭緊皺,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北麵有啥?
“北麵是鐵嶺,難道他們想偷襲鐵嶺?不可能。”黃太吉已經將周青峰的‘革命軍’視作大敵,一舉一動都不敢輕視,“這夥漢人也是奇怪?這些年冬天越來越冷,連我們女真人都不願意外出,他們怎麼突然間如此活躍?”
黃太吉在城頭百般戒備,苦思不解。站了許久後,他前幾年新娶的大福晉,今年方才十八的哲哲尋了過來,站在他身後問道:“我的爺喲,你在這風裡站了半天,還是下去歇歇吧。有什麼事,讓底下的奴才來盯著。”
黃太吉回頭看是自己福晉,神情頓時放鬆,卻又懊惱說道:“外麵過去一夥漢人,是周青峰那小子的部下。他一出手就殺了薩哈連,還滅了我好幾個牛錄的兵。他本人也極其厲害,連我五哥都不是他對手。我不防著點他,心裡更是不安。”
聽到‘周青峰’這個名字,哲哲忽而驚訝問道:“可是跟父汗的大妃阿巴亥勾搭的……。”
話沒說完,黃太吉已經板著臉。哲哲連忙停口,微微屈膝露出一副說錯話的可憐樣。她是蒙古科爾沁部來的貴女,門第高貴。黃太吉也不能太過責罰她,隻是低聲說道:“以後不許說這事,更不許學阿巴亥那女人。”
哲哲當即一驚,委屈說道:“奴是爺的女人,怎麼敢學那阿巴亥?我才沒她那麼大的膽子,更沒她那麼放蕩。”
黃太吉也是隨口一說,注意力又放在城外。這次過沒多久北麵快速來了一行隊伍,遠遠望著正是剛剛過去那夥漢人騎兵。對方個個穿著極其堅固的亮銀甲,非常醒目。
而在這夥騎兵的馬背上還有大量老弱婦孺,看樣子是臨時從什麼地方接來的,直接拋棄了行動慢的馬車,上了馬背馱著走。這一行人膽子特大,為了趕時間竟然擦著沈陽西門外一晃而過。不等黃太吉作出反應就向南麵跑掉了。
就這麼一晃而過的幾分鐘,卻給城牆上的黃太吉和哲哲留下深刻印象——因為官道就在城外,雙方距離也就兩百米不到。居高臨下看去,隻見有個騎狼的家夥摟著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從麵前路過。
為何知道那是個女子?因為她兜帽脫落,發辮散亂,一路上還不斷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極為開心。寒風把她的笑聲吹來,城牆上的黃太吉聽得清清楚楚。哲哲也看的目瞪口呆,等這隊人馬走了才失聲問道:“我的爺,這人是誰?”
黃太吉氣的七竅冒煙,厲聲罵道:“還能是誰?不就是周青峰那小子麼?那匹狼是他的專屬坐騎,彆人騎不來的。這家夥好大的膽子,竟然視我如無物。公然從我城下來回不說,北上竟然是為了接個浪蕩女子。”
說來叫人更加好奇,這女子是誰?竟然能讓天下知名的‘革命軍’少帥冒著莫大風險親自去接。黃太吉想破頭也想不出來。倒是他大福晉哲哲心裡一猜就有了答案——這小子接的女人定然非比尋常。他之前勾搭了阿巴亥,能跟阿巴亥齊名又從北麵來的……。
那還用說嗎?
自然是葉赫部大名鼎鼎的女真第一美女了!
想明白這事,哲哲心裡竟然有些酸酸的——能被少帥去搶似乎成了女人是否美貌,是否名動天下的一個標誌。可惜,都沒人來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