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正傑黑著臉把李禦二號推進家門,就是一條叫黑獅的狼狗,他費了好大勁才托人弄到的。
黑獅是純種德國黑背,雖然退伍,仍然不乏將軍微風,李禦哈哈的笑著,怎麼看黑獅與包正傑都有血緣關係,人和狗咋就能長的這麼像呢?
與包正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心理谘詢老專家,幾句介紹話語,李禦恍然,原來是業界的前輩。
“李老師您好,久仰大名,我是王科,由於此案特殊意義,我特來冒昧拜訪,想和李博士就此案深入交流。【注2】”王科善意的伸出手。
李禦微笑著,伸出左手【注1】,“你好,我是李禦,您彆客氣,我也是鳩占鵲巢。”
這句鳩占鵲巢兩個意思,一是說他此刻在包正傑家,二他李禦過問了本該王科管的案子。
“李老師對這個案子有什麼看法?”王科立刻握住李禦的手,有力又沉穩。
“動物園有個飼養員,我建議你們去看看,那個委托人不是說第六人將葬身獸口麼。”
“姓楊的那個小夥子?”
李禦微微點頭。
“果然英雄所見略同,我關注他很久了。”
“我說啊,正傑你早該請李博士出馬”,拍了拍李禦肩膀,轉身走了。
就這麼幾句話,李禦盯著王科背影眉頭皺成一團。
包正傑送王科到門口,王科有些疑惑的回頭,目光深邃。
“李老師順手是左手?”
“不是,他才不是左撇子,老王怎麼有此問,你對那小子感興趣?”
“嗬嗬,沒事。隻是覺得有點……算了,你也回去吧,我有些事還要想想,對了,那個姓楊的挺有意思,觀察幾天。”包正傑回到房間,李禦正呆呆的望著窗外,看著秋風起,卷起小池偏偏漣漪。
“看毛呢你?”
“你老婆回來了。”
幾聲敲門,然後鑰匙的嘩啦聲傳來。
包正傑打開門,向迎接領導班瞬間立正,“老婆大人辛苦了。”
“小包同誌辛苦了,去,把菜洗了。”把菜往包正傑身上一丟,徑自來到窗前。
“哥,你看啥呢?這麼入門兒。”穆清兒順著李禦的眼光往樓下看。
又有秋風過,落葉無情掃。
“秋天了。”李禦聲音很輕。
“嗯?”
“我說秋天了。”
“秋天怎麼了,你個大男人還傷春悲秋啊。”
“秋天我不喜歡。”
“為什麼?”
“秋天是個分離的季節。”
“秋天也是個收獲的季節。”穆清兒緩緩低下身,幾乎趴在了李禦肩頭。神秘中透著調皮,“我聽說心理谘詢師自殺率最高,是平常人的五倍。”
“嗬嗬,放心。”李禦轉過臉,與穆清兒是那樣的接近。
包正傑端出一盤葉子,看著眼前一幕,大聲問道,“老婆,這個葉子怎麼吃?”
穆清兒冷著臉,“在我們家,芹菜都是吃莖的。”
包正傑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灰溜溜的撿芹菜莖去了。
“哥,你最近情緒不高啊。”
“嗯,總覺得要發生些事情。”
“沒關係,反正是假期,我帶你散散心吧。”
“正好,等案子結了,我也去,最近可把我累壞了。”包正傑甩了甩手,“我說大舅哥,庭審定在下周五,案子結了,我好好放個假。”
“第六個人還沒死吧,你們就急著收官?”
“這種事情哪還能等,趕緊結束。”
“恐怕沒那麼容易。”李禦敲著扶手,“如果真的有第六個人呢?”
案子如期審判,包正傑最後的陳詞是按照李禦的意見修改的:嫌疑人雖然承認了犯罪,但是期間言語含糊不清,已無行為表達能力,況且,被害人是人販子,少兒強奸犯,這是對社會選擇性報複。他是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由於家庭嚴重貧困,長期在外無業漂泊,和家人沒有了聯係,手腳被打斷,沒錢治療,凶手無人追究。當他年邁的父母無力監護時,社會沒人關心他,政府沒有建立他的精神病檔案,沒有將他列入管製對象,在我們將他推向審判席時,我們的政府,社會,是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們是否應該反思這個悲劇,是不是我們長期冷漠付出的代價?最後,辯護人想對法庭說,對精神病人適用死刑,既不能實現正義,也沒有必要。
“最終結果呢?”
“無期。”
“這也許是最好的結果了。”
“這個案子還要複審。”
“哦?為什麼?”
包正傑轉過頭,緊緊盯著李禦,“因為你這個烏鴉嘴,真有第六個人死了,而且跟他先前的預言一樣,上墳燒紙遇到鬼,你說可怕不?”
李禦被他看得眉頭緊皺,“有直接證據麼?”
“你不想知道是誰死了嗎?”
“莫非我還認識?”
“是王科。”
“那個有名的心理谘詢師?”
“嗯”
“怎麼死的?”
“楊大壯自殺,自殺前肢解了王科,王科屍體已不全,隻在獅虎雄狼嘴下找到布滿牙印的骨頭,頭顱算是完整,皮毛不存,照片上突出兩個空洞的眼珠子。”
“楊大壯就是那個動物園飼養員?”
“是。”
“我提醒過你關注他。”
“沒有直接證據啊,警察也不會聽我的。若不是你和老王判斷一致,我們甚至不會考慮這個憨厚的青年。”
“這種事還是彆來找我了,我覺得老王也不是什麼好餅。”
“不找你這個專家不行啊。”
“為啥,我賣給你了?”
“楊大壯自殺,用血寫了四個大字——正義使者,不知拿誰的血寫的,已去化驗。”
“自然是王科的。”李禦鄙視地看看包正傑,“這還用化驗,真是蠢到姥姥家了,嗯,正義使者,有意思,我他媽還永生聖人呢。”
“吃飯了。”穆清兒喊道。
“芹菜炒粉條,配上饅頭,這個我最喜歡吃。”李禦滿意的看著桌子上的素菜,拿出一把西餐小刀,把芹菜中的粉條切成一段一段。
“這樣比較好。”李禦幾乎把粉條和芹菜切成等長放入嘴裡。
“這幾天我想在家裡看看書,不來你們這了,清兒知道我喜歡什麼,中午給我送些就好。”
包正傑把僅有的一點肉絲塞進嘴裡,鄙視的回看了李禦一眼。
“你丫真該當和尚。”
包正傑吃飽,李禦已經在輪椅上睡著了,穆清兒正在緩慢捏著李禦的腿。
“他有你這個妹妹真是福氣,我都有些嫉妒了。”
“少說風涼話,趕緊把哥送到樓下休息。”
“老婆,要不咱一起生活得了,房間也夠,何必天天接來送去的,麻煩。”
“你該不會是吃醋吧。”
“大舅哥下身癱瘓多年,又是你哥,我有啥不放心的,這也是咱們的緣分,你說就你一天天冷冰冰的樣子,怎麼就在他麵前像個乖巧的甜孩子?還有,你天天和他膩膩歪歪的,我怎麼就不煩?這他媽的就是佛家說的緣分,嗯,我一定得勸他入佛門。”
“你說的好聽,我看你還是想讓大哥管你的破事。”
“有點他娘的邪門啊。”
李禦的家和包正傑上下樓,雖然一左一右,可是麵積確是相同,隻不過包正傑一進李禦家裡,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壓抑?憋屈?都不是,就是他媽的不爽,滿屋子掛的畫與字,還經常輪換。
床一頭上掛鏡子,這是要見鬼啊!包正傑把李禦放在床上,脫了衣服,蓋上被子。
床另一頭是一幅畫,畫的是一個少女,白衣偏偏,似曾相識。
包正傑皺起了眉,如果他沒記錯,上次來這幅畫應該是個黃衣服的女子,再仔細看,儼然就是上次看到的一樣,也許是燈光的問題,怎麼把黃衣服照得這麼白。
退出房間,緩緩關上門。
包正傑知道,李禦有個很不好的習慣,開燈睡覺。
兩層樓共有兩個樓梯,每層9階,算上樓梯中間小平台,整整二十步。
二十步,1,2,3,……19,20。第二十步,包正傑走到自己家門前,李禦緩緩睜開眼。
鏡子中除了李禦的麵孔,還映射出另一頭的畫,一個少女,白衣飄飄,似乎麵容越來越清晰。
這幾日,李禦都沒有出房間,隻是在她的畫室中,發著呆。
李禦麵前,是一個白畫板,提起筆,卻無從落,隻是那件衣衫真的由淡黃變成潔白。
再一思索,發型由步雲搖變成綠絲濤。
“這回對了。”李禦拍拍手。
白衣勝雪,長發披肩。
“哥,你在看什麼呢?”
穆清兒聲音響起,李禦轉過頭,突然目瞪口呆。
“一個白板你也能如此入迷,我看啊,哥哥,是不是考慮個女孩了?哎,那個叫南晴的女孩子不錯哦……”
白板仍是白板,隻是畫中人成了麵前人。
李禦冷汗流下。
三年來,沒人知道他總共畫了三十六幅畫,從最初的一團霧,到今天的麵前人。
“哥,怎麼了?不舒服麼?我帶你去動物園走走吧。”
李禦轉過頭,儘量用平靜的聲音,“今天不去動物園,去找妹夫。”
【注1】:握手大多用右手,源於人人手握武器的時代。因此握右手,雙方占主導地位的手相連,表明雙方手上都沒有武器,或都不打算使用武器,這是和平的標誌。當然左撇子除外。
【注2】:稱呼人姓名與稱呼人職位是不同的心理狀態,老師與博士,看起來差不多,實際上由敬意到危險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