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含繼續說著,像情人之間猜謎解悶兒,“這刀痕有橫有縱,你猜猜,都是什麼意思?”
李安自然無法回答,張子含自言自語:“這橫向是對你的愛,每當想起你,開心的時候,就劃一道,這縱向是對你的恨,每當想起你,傷心的時候,就劃一道,這幾年下來,也不知是開心多還是傷心多,要不然,你幫我數一下?”
李安閉上眼,思緒急隱。
密境中已經完全變了樣,一座白雲繚繞山中山,山尖清源山下潭,陽光暖而和煦,冷風不興,猛獸不見,繁花緊簇山中有一閣樓,紅牆綠瓦,綠水環繞,一條山路雖然蜿蜒崎嶇卻寬廣通透,直通正門。
李安站在樓台之上,揮手作畫,“自有百花開,自有清泉來,不可重雕塑,不引小塵埃。”
冷不防一聲炸雷,一抹黑影從大日中飛出,“李安,你給我滾出來。”
李安笑笑,“大姐在外麵脫衣服,我才不去。”
天幕忽然被扯開,太陽搖曳泯滅,瞬間漆黑,幽幽繁花儘落,枯枝凸顯,破土聲聲,各種野獸褪去皮毛,嶙峋白骨,仰天嘯,一輪慘白大月升起,整個秘境就剩黑白二色。
一個生於黑暗中的女子,突然顯現,一腳將李安順著窗口踢向月宮。
李安穿過月宮,再一睜眼,就看見大姐張子含在他麵前洗澡,而那些癡心的言語,也聽了個乾淨。
“你叫李隱是吧。”張子含吹乾秀發,穿上紅衣,又在鏡中仔細描眉,“我就說麼,怎麼可能都是直的。”
“我身上的疤痕,數來數去都數不清,也不知道愛與恨誰多一些,有的時候呢就想一了百了,比如前幾天,我真想把你丟到山澗去,有的時候呢,又想白頭偕老,就像現在,雖然你對我不怎麼樣,可愛這東西有時候就是單項和無私的。對了,就像包正傑和老六,所以弄得姐姐很煩啊,現在好了,李隱,你來告訴我,我該怎麼辦?閆鐵鷹老王八蛋想說是殺了你,所以我就想把他掐死了,隻是老四看了我一眼,不太好解釋,所以先掐暈了,一會跟你聊完,我再去掐死他。”
抽出李安嘴裡的毛巾,真摯地看著李安。
李安歎口氣,“閆鐵鷹還不能死。”
“剛才可是你要掐死他的。”
“那個不是我,是李隱。”
張子含嗬嗬一笑,“李隱又是哪個啊,我似乎沒怎麼見過他出場。”
李安沒有解釋,隻是苦笑著臉,“大姐還真想宰了我啊,小弟知錯了。”
張子含揉捏著他的臉,“怎麼數都數不過來,那就先不殺,今天很開心。”又在身上劃了一道,然後解開李安。
李安找到醫藥紗布,被張子含打掉,“彆煩我,閆鐵鷹讓殺你,到底怎麼回事?”
……
閆鐵鷹睜開眼,看見上官南晴正焦急的站在他身邊,老頭微微放心,再看周圍,還有崔涵涵和周小婉,咬了咬牙道:“不論如何,李安都不能留,否則你們都有生命危險。”
周小婉抬起手臂,迎著陽光,看那些跳躍的小精靈,它剛剛摸了摸這個師叔,竟然薄如一層紙。它知道自己的精神分裂又嚴重了,隻不過心境還沒有垮塌。
冷瀟走了進來,隻是問道:“為何?”
閆鐵鷹歎口氣,“我們都估計錯了,李臻人格分裂不是三個人,而是四個,還有個叫李隱的女性人格,以前我就疑惑,大道陰陽,即使人格分裂,也不能都是陽性,如今你們再想想弗洛伊德所說的生死本能,我們對應下,李禦、李臻,李安一個超我,一個自我,一個本我,都是為了生存而演化出的,對應的是生本能,而且都是男性,那最後出現的李隱,又是女性,對應的是什麼?”
眾人不約而同答道:“死本能。”
“不錯,死本能,生本能的演化不論再怎麼乖張暴戾,都是為了生,而李隱,我敢說,是為了毀滅。所以,李安也好,李隱也罷,對你們都是威脅,如果一不小心,你們都會被她害死。”
周小婉突然道:“那大姐和他單獨一起,豈不是很危險?”
冷瀟冷笑:“大姐有準備。”
上官南晴喃喃自語怎麼辦怎麼辦,突然雙眼放光,搖著閆鐵鷹,“舅舅,還用你那一招,能不能把李隱勾出來附在彆人身上?”
閆鐵鷹歎口氣,久久不語。
是夜,大風吹落所有枯枝爛葉,迎接純粹的冬天。
張子含站在山巔,紅衣飄蕩,隱隱血跡滲出,右手握酒,再走一步就是深淵,雖非萬丈,摔死個人還不費勁,迷迷糊糊剛要踏步,被李安抓住,就一句,引得張子含又喝二兩。
“如果哪天,非死不可,讓二弟在前為大姐鋪路。”
張子含淚如雨下,李安道:“大姐可曾開心,開心就打我幾巴掌,切不要再虐待自己。”
張子含果然一個巴掌扇來,“啪”的一聲,清脆無比,山穀寂靜回聲。
是個開心的天兒。
張子含白了一個風眼,“滾回去看看他們幾個,都死沒。”李安如哈巴狗樣前頭帶路。
……
北山精神病院,李安再次入住,隻不過比以前好,沒有什麼活動限製,隻是白天閒逛,一到晚上,就被綁起來送回獨間。
李安想起來天黑請閉眼的遊戲,隻要一閉眼,就要殺人。李安閉眼後,從一輪冷月直接回到秘境,再拿起紙筆點綴星空,陡然大日東升,又形成一派輝煌景象,山花爛漫,清泉幽幽,白骨化為溫順小獸歡喜跳躍。隻是那個叫李隱的女子,越發暴力,回來後一臉陰沉,撤下天幕又換做月升鴉噪。
是一個陰陽共生卻不融合的情景,好在看來誰也不比誰強。
李安越發靜斂,李隱就越發暴躁,隻是二人隻能在陰陽交彙處有一刻鐘見麵時間,多數李安都是被李隱一腳踢出。
自那日有個模糊的陰影剛形成,剛剛自稱種糧,就被李隱扯爛,叫囂著,還有誰?果然那天起,陰陽二分,整個秘境就剩下李安和李隱,各自維護一片天地平衡。
所以白天李安醒來時,就在北山溜達,花鳥魚蟲隻要見到的,就聊幾句,兄弟姐妹除了穆清兒都來看過他,李安隻是搖頭,除了張子含,李安基本沒有多餘話語。期間閆鐵鷹也來過一次,李安隻說了一句:“你失敗了。”
閆鐵鷹瞪眼看李安足足一個時辰,終於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不,我成功了。”
回去後與兒子聊天許久,最後拔去了種糧的呼吸機。李安知道後,輕輕在手心寫了一個“1”字。
這個“1”字寫完,秘境中的山花又燦爛了幾分,天也變長了少許。這一陰一陽,都以“殺”字爭功,大道一也,果然如此。這一日陰陽流轉,李隱一腳踢去,並不是像往常一樣將李安踢出秘境,李安空中反轉,硬是多滯留了幾分鐘,李安溫柔地笑笑,李隱咬牙切齒。
依照約定,閆鐵鷹要向眾人說些秘密,張子含擺擺手,意思是我已經知道李安的隱形人格李隱了,就不勞老師叔費心口述。閆鐵鷹想了想,“那我告訴你另外一件事,若是要解決李安的是事情,有兩種方法,一是找到陳天高,二是殺了李隱。”也不多解釋,對左楓道:“想得到崔涵涵,你得先治好她的強迫症。”
看看冷瀟:“周小婉這丫頭雙眼異於常人,她看到的東西都是七彩的,包括聲音,也就是說,她有嚴重的精神分裂。”
又看看周小婉,“張子含想做女人,跟李臻給他下藥關係不大,張子含本身就是雙性基因,你想把她扭轉過來,我老人家覺得還是接受冷瀟容易些。”冷瀟頻頻點頭,師叔說得大有道理,周小婉瞪了他一眼,立刻又變成泥雕木塑了。
對崔涵涵道:“你反複洗手隻是同年留下的陰影,這個毛病也好治,讓張子含催眠回顧下就好,隻是你不會同意,對不?”
閆鐵鷹起身拍拍衣衫,離開前聽張子含最後說了一句:“老而不死是為賊啊。”
北安精神病院,閆鐵鷹看著正在跟螞蟻聊天的李安,“按照約定,我來告訴你,誰迫害的你女兒。”
李安抬起頭,一動不動盯著閆鐵鷹,“你為了刺激我的解離,拐賣了我的女兒。”
閆鐵鷹道:“所以我的兒子成了植物人,你做的吧,也算是報應。”
閆鐵鷹繼續看著李安,“還記得《陰陽綱要》開篇怎麼說的?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陰陽融合萬物生長,陰陽決離,萬物解體。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陰陽可分以至無窮。”
李安站起身,“如果我殺了師叔你,會怎樣呢?”
閆鐵鷹指指天,又指指地,微笑不語。
“天塌地陷啊。”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閆鐵鷹苦笑道。
李安從容起身,手遮眼簾望驕陽,還是那麼刺眼,沒有回複閆鐵鷹活著的最後一句話。隻是嘟囔著“南晴好幾天沒來了,”走出北山病院。
上官南晴睜開眼,這是第三天還是第四天?她記不清了,這次門打開,不是扔進清水饅頭,而是一個充滿戾氣的女子。
上官南晴驚訝大叫:“清兒姐,你也被壞人抓進來了?”
穆清兒眼神掙紮幾番,猛然一個巴掌扇過去,“賤人,就憑你也喜歡李禦?”
這一下真真把上官南晴扇蒙了,眼珠含著淚,臉頰悄然紅起五個手指的巴掌印。
“包黑子,我讓你現在奸殺了這個賤人,然後拍個錄像發給李安,我讓他知道,這個世界除了我,沒人能喜歡他,誰都不行。”
穆清兒由愛生恨,如顛如狂,她覺得隻是殺了李安不足以解恨,要殺掉李安所有喜歡的人,要用最悲慘的手法。
包正傑看著驚恐的上官南晴,隻是從背後緊緊掐住她脖子,當上官南晴不在動彈,包正傑像扔個木頭將上官南晴扔下,麵無表情道:“下一個是誰?”
不出意外,穆清兒將包正傑一頓扯咬撕撓,最後猛吸口氣,惡狠狠道:“崔涵涵那賤人,李禦握下手她就洗個不停,也不知道李禦的手是她能碰的?!”
左楓一直粘著崔涵涵,至於兄弟姐妹其他人的狀況,他也懶得問,除了字寫得好,也能出口成章,不停在崔涵涵屁股後抖摟那點才華。
“美女妖且閒,采花歧路間。
柔條紛冉冉,葉落何翩翩。
攘袖見素手,皓腕約金環。
頭上金爵釵,腰佩翠琅玕。
明珠交玉體,珊瑚間木難。
白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還。
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
行徒用息駕,休者以忘餐。
借問女安居,乃在城南端。
青樓臨大路,高門結重關。
容華耀朝日,誰不希令顏?
媒氏何所營?玉帛不時安。
佳人慕高義,求賢良獨難。
眾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觀?
年盛處房室,中夜起長歎。”
崔涵涵怒目圓睜,揚起粉白拳頭,“閉上鳥嘴。”
行至路邊,一輛黑車停下,包正傑黑著臉道:“清兒要見你。”
崔涵涵正想擺脫左楓,趕緊鑽入車內,左楓剛想也鑽進去,被包正傑一腳踢開,嘿嘿冷笑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