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隱關閉了二人的精神秘境,那輪明月不再當空,張子含在一團黑暗前徘徊了幾日,終究沒有扯開天幕,一連持續數日,太陽也不再東升。
苗茹回來了,還是那樣消瘦,似乎這兩年在外麵還是吃了苦,張子含張開臂膀,苗茹飛撲而入,這是一個類似女兒的人。心裡調整的移情就是這樣,不論在催眠中還是清醒時,病人拿你當父親,你自然而然扮演著合適的角色,移情和反移情,天生一對。
張子含撫摸著苗茹短發,又捏了捏她的臂膀,“頭發短了,人也瘦了。”
苗茹站起身,她已不再是那個哭泣的女孩,堅強了許多,笑道:“您還是那樣嫵媚,這身紅衣,穿得彆有滋味。”
兩年多了,張子含仔細打量著“女兒”,在她眼底深處,抹過一縷黑暗。這一眼,他就明白了,苗茹過的並不開心。
果然,苗茹立刻打開心扉,說按照您的吩咐,帶回來一個人,張子含不置可否,“哦”了一聲,期待下文,老二讓帶回來了,一定有故事,與外界的溝通,絕大多數是張子含,有時也是李隱,尤其是涉及女孩子的時候,李隱說過什麼,做過什麼,他還真不知道。
苗茹趴在張子含懷中,望了望遠方的雲朵,“您說,真是奇怪,你越努力,你越忘不掉那個你一定想忘掉的東西。”
張子含微笑道:“放得下的是曾經,放不下的是永遠,其實回憶是永遠的痛。”
抬頭看著張子含雙眼,“所以您就把記憶給我清除了?”
張子含笑笑,“很多東西都是假的,記憶也是,沒有哪個父親希望女兒帶著痛苦的記憶過一生,況且,記憶也無法清除,我隻是剝離一些,修正一些。”
苗茹有些疑惑,繼續道:“那我的記憶中為何有您那麼多烙印?”
“因為……你的記憶需要啊,而且,我也需要。”
苗茹在張子含臉頰親了一下,“我帶回來一個人,叫趙吉光,我跟他相處兩年了,他騙了我所有的錢,還有我的身體,您看看是否合用。”
夜晚,張子含召集了崔涵涵、冷瀟、周小婉和左楓四個兄弟姐妹,再次將苗茹引入深度催眠狀態,講述了這兩年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原來苗茹走後,在遠方的城市奔波不定,男友一個接一個,沒少處,卻多不長久,直到一天她在睡夢中夢到了張子含,大膽而刺激的夢讓她找到了消逝的激情,她撥通了張子含的電話。
四人瞪著張子含,張子含心道壞了,一定是老二醋心大發,指不定乾了什麼,好在苗茹被設置了意識禁令,迷迷糊糊中跳過了這段,繼續講述後來喜歡的一個男人。男人在工地上乾活,是個偏遠山村出來打工的,人老實,又會疼人,很快苗茹就以身相許,準備談婚論嫁了。男人很窮,可是苗茹有錢,有些戀愛的女人比較缺心眼,老實人說好聽話比風流才子的海誓山盟可聽的多,以還債,開公司,包工程種種借口苗茹的錢這些錢一點點的進入男人腰包,最後苗茹才發現,男子這些錢不但沒有買房子,準備婚禮,都堵輸了,而且還染上花天酒地吸粉的毛病,最後花光了,又逼著苗茹要錢,甚至公然勾三搭四出入各種夜場。
女孩變壞才有的錢,男人有錢就變壞啊,最後苗茹淡然一笑,覺得人生不過如此。苗茹早就不是那純真的苗茹了,她有一百種方法讓男人生不如死,但是終究聽了張子含的話,將其騙來這裡。但糟糕的是,苗茹懷孕了,苗茹很想留下這個孩子。
崔涵涵問:“你對苗茹說了什麼?”張子含無言以對。
左楓心有疑惑剛想誇張地問:“孩子不是你的吧?”被崔涵涵一個眼神悶殺。
冷瀟冷哼一聲,“踹死你得了。”
周小婉撫摸苗茹雙眼,讓苗茹沉沉睡去,問道:“大哥?”
張子含點點頭,“那個男人叫趙吉光,在師叔那裡。我和師叔有場對賭,賭注就是雙方的命,誰能先解離出獨力意識,誰贏。”
周小婉問:“如果都不能成功呢?”
冷瀟回複:“都死。”被周小婉惡狠狠罵了句滾。
張子含笑笑,“那他就去死。”
左楓諾諾上前,“大哥,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崔涵涵一瞪眼,“砸也先砸死你。”
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二哥分裂後最後留下大哥意識,大哥想故技重施,再把二哥救活,隻是誰也不點破,老六心灰意冷,絕不會在摻和這件事,而師叔顯然也有同樣的想法,這才和大哥糾纏不清。
周小婉的眼睛與眾不同,或者說精神分裂症更加嚴重,他看到的都是五彩的世界,而且越來越喪失立體感,但是更奇怪的是,他看張子含與彆人不同,張子含是兩個顏色,一白一黑,而且重影,她心裡有些猜測,但是不好說。
一行人來到閆鐵鷹的工作區,閆鐵鷹正興致勃勃的看著在鎮靜劑下熟睡的趙吉光,見幾人依次進來,招了招手,老教授麵帶微笑,“都來了啊,有勞有勞,正好正好。”
老教授走的是靜中生慧,暗中生光的路子,這個實驗室獨立在北山建築之外,隻有一條羊腸小道曲徑通幽,樓內有屋,屋內再有間,周圍綠樹掩映,房內吸音擋光,擋的死死的那種,除了人造光源的開關控製,可以達到絕對的黑暗與寂靜。
這是比格式塔*崩潰實驗【注1】更殘酷變態的行為實驗,或者說,升級版的格式塔實驗,閆鐵鷹稱呼它為崩解測試,不但要崩潰,還要人格解離。
張子含向眾人解釋道:“格式塔心理學,又有人稱為完形心理學,是西方現代心理學的主要學派之一,誕生於德國,後來在美國得到進一步發展。該學派既反對美國構造主義心理學的元素主義,也反對行為主義心理學的刺激—反應公式,主張研究直接經驗(即意識)和行為,強調*經驗和行為的整體性,認為整體不等於並且大於部分之和,主張以整體的動力結構觀來研究心理現象。該學派的創始人是韋特海默,代表人物還有苛勒和考夫卡,當時德國整個社會的意識形態也都是強調統一,心理學的這種意識提法,極其符合當時德國社會思想【注二】,所以得到極大的發展。
老教授招呼眾人坐下,指了指透過單向玻璃內的人,說道:“在此人之前,我在社會上招募了兩批人,每一批7個。你們知道,觀察者必須擺脫一切預先的假設,才能對觀察到的內容作如實的描述,從而使觀察對象的本質得以展現,這一認識過程必須借助於人的直覺,所以我找的這些人都是直覺反饋比較迅速的人。”
老教授把測試條件書麵簽字給眾人看。
社會上招的人都是花錢顧的,都是年輕人,25歲上下,由於無法用過分的手段乾預,隻能用金錢提升他們的忍耐度,老教授開出如下價格:第一天100元,第二天1000,第三天1萬元,第四天2萬,第五天5萬,第六天10萬,第七天20萬。測試隻是讓他們呆在這個寂靜的房間,每天的光線是正常的,除了必要的吃喝,沒有任何額外娛樂活動,即使吃喝也是毫無滋味的米麵,清水。
“結果呢?”崔涵涵問。
老教授搖搖頭,“第一批7人,差點讓我損失300萬。”
如果7個人都呆到了第七天,基本上就是這個價,左楓撲哧笑了,這麼多錢,我也能忍忍,老師叔,你糊塗了。
隻是看看其他人的眼神,覺得自己傻逼了,這個老王八蛋是不會拿出這些錢的,果然,老教授繼續道:“幸虧我讓他們忘記了這件事情,每人100塊錢打發了。”
眾人心寒,這個老不要臉的,也隻有他能辦這種缺德事,而張子含卻清楚,老師叔哪有這麼多錢,恐怕實驗之前他就想好怎麼賴賬了。
“之後,我調整了下,第二批人還是這個價格階梯,隻是把一天換成一個星期。”
“結果呢?”周小婉也有興趣了。
“結果是,有2個人挺到第15天,1個人挺到21天,1個人42天,3個人挺到最後,完成49天。”
冷瀟一向少語,隻是撇撇嘴,顯然老師叔又賴賬了。
老教授眼睛毒辣,白了冷瀟一眼,“我又重新找回這14人,我跟他們加了賭注,繼續做實驗,而價格是每天1萬。”
崔涵涵道:“師叔想必是又增加了內容。”
老教授點點頭,“這次是在完全黑暗的環境中,完全寂靜。這次這14人,有5人挺到了第7周。”老教授環顧一周,左楓一縮脖,“你眼神這般無良的,想乾什麼?”
老教授繼續道:“這5人,有4個女生,1個男生,無一例外,都是家庭條件不好的孩子。”
眾人理解,隻有家庭不好生活困難的孩子,才能有更大的忍耐度,而女性在忍耐力上,顯然優於男性。
張子含問:“這五個,是你最後選擇實驗的人?”
老教授點點頭,“不錯,這五個孩子,我每人給了100萬,並且在我的見證下,彙給他們的親人。”
一百萬買條命,至少買個精神異常,老教授眼睛橫掃一周,意思很明顯,你們無權反對,反對也無效,誰不同意,老子就先乾誰。
“老師叔你哪來的這麼多錢?”左楓疑惑,老教授嘿嘿一笑,“那天你來問我崔丫頭的事情,順便給了我300萬,還是那一天,冷小子來問我周丫頭的事情,順便給了我200萬。”
兩個心腸不太好的男人瞬間臉色大變,他們倆都沒任何印象,在崔涵涵和周小婉吃人的目光中,羞愧難當,不用問,老王八蛋技高一籌,不過這也看出老師叔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還僅存的一點人性,套了500萬,給實驗者家屬。
冷瀟道:“我認了,不過我不明白,你怎麼就不整他的錢。”伸手一指張子含,左楓立刻複議“他有的是錢,且都挺無良的。”
老教授鼻息抽動,他不是沒找張子含,但被揍得不輕,這件事隻有李隱知道,且找冷瀟和左楓,也是李隱的主意。
老教授看看五人,“這五個人,你們接下來每人負責一個,實驗明天開始。”
“那師叔你呢?”崔涵涵問。
“我是第六個實驗對象,我自己記錄我自己,我對你們隻有一個要求,按照我的設計去做,不要畫蛇添足。”對眾人沉聲道:“這五個人任何一個在實驗狀態,都不要放我出來,不論我說什麼。”又歎口氣,“我老了,精力不比從前了,怕堅持不住。”看了張子含一眼,擺擺手,示意眾人退下。
這五個人,都沒有名字,一律用數字代號1、2、3、4、5,原因很簡單,任何名字都有出生時起名的人賦予的特定意義,當與被實驗者溝通時,叫這些名字,會產生積極的影響,而崩解實驗本身,是消極的。
【注1】:“格式塔*崩潰實驗”是無論是格式塔派係還是其他領域的心理學家,都沒有承認的實驗,這包括對該實驗方法科學性的質疑以及對其實驗結果的質疑。做這個實驗的人宣稱:每天在寂靜之時,對著一麵半人尺寸的鏡子(比如洗漱間裡的衣冠鏡),問‘你是誰’十遍,堅持30天,便會出現注意力渙散、混亂等症狀,甚至還會陷入瘋狂狀態。
【注二】:參考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