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顯然完全出乎了“烏鶇”的預料。
原本還有些困倦的“烏鶇”,聽到安南這個答案之後、整個人都瞬間精神了起來。
——或者說,他直接被安南這個回答嚇精神了。
這大概相當於什麼情況呢,就是警察突然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在街上盤問到了彆國的最高領導人……
而被烏鶇握在手中的那個東西,似乎能夠用來偵測謊言和錄音——他也正因如此才立刻相信了安南的話。當然,入境記錄就在那裡,在它已經采集了安南聲紋的情況下,狐假虎威的撒謊裝逼是沒有意義的。
也就是說,安南真的就是前來旅遊的凜冬大公。
烏鶇身後的汗,刷的一下就下來了。
在烈陽下曬了這麼久,他都沒有出汗。但如今冷汗卻是直接浸了一身……甚至手指都開始顫抖。
安南看這個也挺眼熟的,以前在白塔噩夢中瑪利亞就用過,那位羅斯堡子爵家看門的門衛,也用過類似的東西。
因為這東西就是風暴之塔的特產,能夠用於持續釋放偵測謊言和偵測真名。就像是澤地黑塔的黑火、翠玉塔的基板、雙子白塔的石像鬼、千麵幻塔的小遊戲一樣……屬於巫師塔最基本的對外創收項目。
安南之前也聽瑪利亞說過,這東西做起來並不麻煩。
可能最麻煩的步驟,就是如何將它們切成這樣的標準大小。為了能夠製造一大批這種一掌長、兩指半寬、半指厚的石質小板子,反而得出動風暴之塔……
風暴之塔有一個類似機床的儀式,就是專門負責將買來的石料,切割並打磨成這樣的大小。
是的,它並非是玉石——而是灌入詛咒的普通石料。就像是灰霧本身也是一種如同霧霾一般的物質,灌入詛咒後、石料原本的性質也會隨之發生變化。
那詛咒並非是巫師學徒提供,而是由風暴之塔上空那永不停息的大風暴提供。或者說,製造這種玉牌的過程,本身就是消磨那份力量的方式之一。
彆的巫師塔,都在為了能源而發愁。唯獨風暴之塔,是在為“怎麼快速用掉這些能源”而發愁……
隻要在灌入詛咒的這個過程中,對準它完整的使用一次某個法術……這個法術,就會被風暴之塔的那個“機床”一同壓於其中。
整個過程都是全自動的,而且一位巫師學徒每釋放一次法術,都同時可以銘刻一組二十板;如果是正式巫師的話,因為法術效果更強、法術種類更多,還能同時製造更多類型的“法術石板”。
無論是成本還是加工都不複雜。
但給風暴之塔帶來麻煩的那種“源源不斷的無限詛咒”,其他的巫師塔根本不可能擁有。而敕令學派的法術,也需要一定的天賦才能掌握。
而這個機床儀式的設計者……
就是安南家的那位“維克多·霜語”。
於是這就形成了一種“明明大家都知道這個東西理論上很廉價,但你們還是非得溢價好幾倍從我這裡買”的奇妙情況。
鑒於風暴之塔不收普通學徒,這個叫烏鶇的人手裡握著的這一枚,如果不是十幾年前的舊貨、就隻能是瑪利亞親手做的。
也就是說,“烏鶇”是在用著安南的姐姐親手製作、由安南統治的國家賣到丹尼索亞的東西、來采訪記錄安南的話語、同時判定安南有沒有說謊。
“烏鶇”的表情頓時變得很微妙。
他沉默了好一會,對安南謙卑的深深鞠了一躬:“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係,我不介意。”
安南隻是有些好奇的詢問道:“你說,我和通緝犯接觸過?我也很好奇……我今天接觸的人應該不多,丹尼索亞人就更少了。到底哪個人是你要找的通緝犯?”
看到安南並不抗拒、也不介意,“烏鶇”臉上僵硬而蒼白的表情才終於得以緩解。
如果安南因為他這失禮的詢問而生氣——哪怕安南僅僅隻是表露出不滿的意思、哪怕他什麼錯事都沒有犯,隻是按最為標準的流程,“法術與儀式犯罪特殊管理局”的那些領導,也一定會重重的處罰他、作為向安南賠罪的誠意。
“陛下,您能夠不在意真是太好了……”
“烏鶇”異常謙卑的對安南再度鞠了一躬。
隨後他將那玉牌彆回到腰間,從懷中掏出了一幅折疊的畫像,將其展開之後、彎著腰恭恭敬敬的雙手將它遞給了安南。
而原本威風凜凜坐在烏鶇腳邊的“夏莉”,臉上也立刻帶上了笑臉,湊過來軟趴趴的躺在了安南腳邊。
“你就把我當成是一位叫做‘安南·凜冬’普通市民來詢問就好。”
安南看著“烏鶇”把畫交給自己之後,也沒有直起腰來、而是就那樣一動不動保持著鞠躬的姿勢,無奈的笑了笑:“你這畢竟是在工作,我能理解的。雖然我也知道,我們凜冬的一些貴族,脾氣都不怎麼好……但我其實沒有那種臭毛病的。
“你如果碰到丹尼索亞的貴族,也會這麼恭敬的詢問嗎?”
——您這話說的,遇到貴族我哪敢問啊。
“烏鶇”在心中嘟噥著,但是一言不發。
主要是不敢說。
因為腰間那牌子的錄音還開著呢。
那玩意最要命的地方在於,為了防止誘導性詢問、或者撒謊騙答案,同時也是為了讓人信服自己的身份和目的,這種玉牌的偵測謊言效果是雙向的……
他要是敢撒謊,那這段錄音放出來的時候玉牌一樣會發紅。
那樣他肯定就死球了。
“……行吧,我知道了。”
安南看著“烏鶇”的反應,無奈的笑了笑。
他大概對丹尼索亞這邊的政治局勢,有了更深的了解。
而在安南身後的艾薩克,眉頭也是緊皺、看著連抬頭直視安南瞳孔都不敢的“烏鶇”,沉默著一言不發。
安南定睛望向手中的畫像,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的身份。
“這個人啊……”
他一臉恍然。
畫上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精瘦老者,他臉上是被海風侵襲的痕跡。他戴著船長帽,微微佝僂著腰、左手反握著一把匕首、右手則握著一把槍。
但最顯眼的,是他右手手腕處的銀手鐲。
那老人回頭過來,眼中是陰鷙狠毒的神色。這畫像將那眼神畫的惟妙惟肖。
安南剛想回頭跟艾薩克問一句“你看這個是不是誰誰誰”,但他突然想到“烏鶇”隻過來詢問了自己、而他開錄音之後艾薩克也沒有說話。
如果這個時候,自己和外人說話並留下了聲音。
那麼“烏鶇”回去之後,可能會被斥問:“為什麼不去問同行的另一個人,而去問安南大公?”
那樣的話,就會平白給“烏鶇”增添麻煩。
——這實在沒有什麼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