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唾麵自乾上官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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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遊,陽光曬滿頭。

高陽開始還帶著帷帽騎馬,後來陽光漸漸熾熱,便進了馬車。

“小賈。”

她掀開車簾,衝著賈平安招手。

“公主何事?”

賈平安比較耐曬,而且這一路正好讓他放鬆心神。

高陽的眼睛很大,轉動間便多了嫵媚,“外麵日頭大,進來躲躲。”

我怕進去會羊入虎口,到時候馬車經不住震。

賈平安笑了笑,“晚些吧。”

到了中午時,他也頂不住了。

高陽的馬車當得起豪車二字,一盆冰放在側麵,中間是小幾。

高陽的腿就從小幾下麵伸過來。

在車裡她脫去了外裳,一身薄紗,能隱隱約約的看到細嫩的肌膚。

賈平安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小賈。”

高陽覺得賈師傅有些冷漠。

“何事?”

賈平安睜開眼睛便看到了底線。

太低了些。

高陽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驕傲的挺挺凶,“小賈,程知節之事究竟如何?我怎麼聽聞有人說想殺了你。”

“這隻是那些失敗者的無助哀嚎。”賈師傅最喜歡看到對手哀嚎沮喪的場景,“此事那些人手段不錯,利用了……”

他把此事的查探過程細細說來,高陽不禁聽的出神,漸漸的收回雙腿盤坐,雙手手肘落在小幾上,雙手托腮,定定的看著賈平安。

“……此事便陷入了僵局,他們準備尋個由頭交差。可做人……要緊的是鍥而不舍!我曾聽聞打板子有訣竅,生死不由人,於是就去尋了個老吏詢問,果然裡麵有許多關竅……”

賈平安抬頭,“我一一驗證了所想……最後提了嫌犯問話,那些狡黠在證據之前皆是虛幻……”

高陽聽的入神,“還有呢?”

我真的沒了,一點都沒了。

高陽呼出一口氣,“小賈……你真厲害。”

車廂狹小,她呼出的氣打在了賈平安的臉上,賈平安笑道:“下麵沒了。”

高陽坐了回去,雙腳搭在了小幾上,那白嫩的腳趾隨著馬車的輕微顛簸而微微動著,“小賈,你說此事是誰乾的?”

把腳擱在彆人的眼前,這事兒不禮貌。

唯有對親密的人可以如此。

賈平安忍住撓她的腳底一下的衝動,“此事你無需管。還有,皇帝為何想著去終南山出遊?”

李治去年年底才將給了長孫無忌等人一巴掌,現在就敢離開長安城,膽子很大啊!

高陽隨口道:“那日我去了宮中,皇帝說天氣太熱……”

於是就騷動了?

賈平安撂開了此事,和高陽一路扯淡聊天,倒也快活。

而三花就在後麵侍女們坐的馬車上。

侍女們坐馬車自然沒有賈師傅那等豪華商務座,有些擠。

幾個侍女竊竊私語,就是不搭理三花。

“說是新羅貴女。”

“新羅貴女有何用?還不是得伺候武陽伯?”

“出門在外,白日辛苦,晚上侍寢,這等事多見了。這新羅婢絕色,正好。”

果真要侍寢?

三花心中不禁暗喜,又有些害怕。

晚些,前方有人喊道:“都小心些,前方便是陛下的車隊。”

一行人聚在了一起,賈平安很遺憾的隻能下了馬車。

“早知道就慢些!”高陽很喜歡和賈平安獨處的那種氣氛,覺得這一路能走到天儘頭去。

賈平安上了阿寶,隨後去了前麵。

李治在馬車裡竟然在喝酒,陪同的是武媚。

“陛下,昭儀,武陽伯說來護衛陛下。”

李治放下酒杯笑了笑,“他和誰來的?”

王忠良說道:“說是高陽公主。”

李治沉默了。

平安果然厲害,竟然讓驕傲的高陽主動邀請出遊……武媚心中歡喜,“陛下,平安忠心耿耿。”

“朕知道了。”

李治隨口道:“讓他們的車隊進來。”

這便是合兵一處。

沒多久,外麵傳來了賈平安的聲音,“陛下,臣賈平安在此。”

皇帝的馬車最大,武媚指指車簾,伺候的宮女把車簾掀開。

李治看了外麵一眼,見賈平安很是恭謹,心中的不舒服就少了些。

賈平安敏銳的發現了皇帝的態度不對。

這是為何?

他想到了高陽。

阿姐是皇帝的女人,他可以稱一聲便宜姐夫。可看皇帝的意思,分明就是認為自己睡了高陽……

高陽是皇帝的姐姐,這關係馬上就複雜了。

你稱呼我姐夫,我稱呼你姐夫。

這個……

武媚笑道:“終南山風景宜人,平安去了可求求姻緣。”

皇帝,我家阿弟是良家子,自然會娶良家女。

至於公主……不敢高攀。

李治覺得這是對自己猜忌的回應,就覺得有些沒意思,於是笑道:“相公們都在前麵,快一些,好歹聽聽他們作詩。”

武媚這才含笑道:“陛下所言甚是。”

阿姐的氣勢漸漸起來了。

賈平安笑著應了。

晚些追上了前方的大隊,隻見車流滾滾,人馬成群。

“小賈!”

許敬宗熱情的招手。

“兄長!”

李敬業頂盔帶甲,和同袍們一起護衛這些重臣。

賈平安分身乏術,就衝著李敬業揮揮手,然後去了許敬宗那邊。

“如何?”許敬宗衝著後麵的高陽馬車猥瑣一笑。

老許……竟然這般猥瑣嗎?

“我是清白的。”

“清白……那要你何用?”許敬宗歎道:“韶華易逝,趁著還能乾,就彆歇著,回頭上了終南山,老夫傳你幾手,保證你縱橫床笫無敵。”

這個牛筆太過清新脫俗,賈平安左耳進右耳出。

到了終南山下後,車隊在邊上停著,大隊人馬開始上山。

“高陽!”

丹陽也來了,過來挽著高陽的手臂,看了賈平安一眼,低聲道:“可曾把他吃了?”

高陽的俏臉微紅,“我和小賈好好的,沒你想的齷齪。”

丹陽捂嘴竊笑,“齷齪?你看看你,臉紅的……喲喲喲,竟然是粉紅,可見早就芳心暗許,恨不能與他雙宿雙飛。”

高陽瞪了她一眼,“胡說什麼?我比小賈大了好幾歲。”

“我聽聞女大三,抱金磚,女大五,賽老母……”

“我掐死你信不信?”

“不信!”

賈平安發現了好些老家夥,這些老家夥聚在一起,或是作詩,或是笑談,但不時目光轉向了李治那邊。

“他們便是那些人。”

許敬宗低聲道:“這些老家夥……如今關隴是長孫無忌做主,他們便漸漸日暮西山了。此次為何邀了他們出來……”

賈平安等著答案。

老許躊躇滿誌的想了許久,“怕是來遊玩的吧。”

賈平安搖頭,“這些人在漸漸遠離朝堂,今日之聚,我看陛下應當是不樂意。”

這群渾身散發著野心和腐朽味道的老家夥讓人忌憚,李治不瘋,隻會敬而遠之。

許敬宗歎道:“其實……此次終南山之行,便是去年年底之事的延續。”

賈平安懂了。

“去年年底時,陛下一聲令下,長安皆驚。這些老東西坐不住了,這不,就尋了這個機會,大概是想和陛下套近乎。”

前方開始吟詩,不時能聽到叫好聲。

有人朗聲大笑,“我等家族詩書傳承多年,今日見了這太乙山,當有詩作傳世。”

“沒落了。”許敬宗低聲道:“關隴從來靠的都不是什麼詩書,那是山東門閥。關隴靠的是刀槍。他們彼此聯姻結為一體,手中握著軍隊,隨時都能改朝換代,這才是他們的倚仗。”

但近些年關隴門閥老一批家族不得誌,於是就轉向了詩書,想走文官的路。

前方就是個平台,此刻眾人爬山累了,就各自坐下歇息。

有人在煮茶,有人在拿出食盒分食物。

李治坐在最好的地方,身邊是帶著羃?的武媚,他含笑道:“諸位有詩,朕當傾聽。”

這是明主的派頭。

有人起身吟誦自己的詩。

氣氛很熱烈啊!

賈平安見到這幅君臣其樂陶陶的景象,覺得有些荒謬。

李治恨不能把天下的世家門閥都拆散了,而這些世家門閥也恨不能把他變成傀儡,雙方的矛盾幾乎是不可協調。

這君臣和睦就是做給大夥兒看的。

一時間詩賦橫飛,眾人不時大聲叫好。

丹陽聽到了一首好詩,不禁讚道:“真是好詩。”

高陽抬頭,丹陽問道;“你在尋誰?”

高陽傲然道:“若是小賈開口,他們都會自慚形穢。”

丹陽:“……”

李治不時點評一番,眾老鬼們都頗為自得。

有人已經在喝酒了,喝得醺醺然,“誰的詩能壓過老夫?”

這人竟然有些‘老夫就問還有誰’的氣勢。

老東西,李治的神色微微冷了些,然後召喚了自己的心腹,“上官儀何在?”

武媚突然輕聲道:“武陽伯也來了,聽聞他有些詩才。”

才將走出來的上官儀麵色一滯。

上次在曲江池他擺出了老前輩的姿態,想給賈平安一個教訓,結果賈平安一首‘二月春風是’直接碾壓了他,至今想起依舊難受。

李治見他愣神,不禁就冷哼了一聲。

關隴的這些老家夥們在這裡作詩就是向他表態:我們從文了,你怎麼安排?

關隴門閥對於皇帝而言就是毒瘤,如今他們在新老交替中,以長孫無忌為首的新門閥正在接收著老一代人的資源。

可這些人……看看他們對長孫無忌的態度,看似親切,可眼神卻有些冷。

長孫無忌等人操縱朝政,若是讓這些老門閥卷入進來,李治覺得就是一場災難。

上官儀有詩才,而且地位恰好,正好在宰相下麵,不高不低。讓他出手分寸感會非常好。贏了那些老家夥也不會太難堪。

可上官儀卻遲疑了。

他深吸一口氣,想了想。

作詩不是吃喝拉撒,想來就來。許多在現場作的詩大多是預先準備好的,而不是什麼所謂的即興之作。

這裡沒有賈平安的座位,他和老許站在一起,低聲說著附近的風景。

上官儀的詩開始了。

前方有人喊道:“避開此地,繞路!”

幾個樵夫在前方出現,惶然拱手告饒。

他們背負著柴火,繞路的話就是坑人。

李治皺眉,“讓他們過。”

王忠良舉手,前方的軍士喝道:“陛下仁慈,你等趕緊過了。”

上官儀趁機退後。

李治不滿的看了他一眼。

幾個樵夫順著下來,李治含笑道:“山中如何?”

那幾個樵夫慌忙止步,其中一個年紀大的說道:“山中有霧氣,雲多。”

眾人一陣誇讚,都覺得這才是遊玩的正確開啟方式。

李治笑道:“賞他們。”

有人過去,一人給了一串錢,幾個樵夫急忙謝恩。

等他們走後,有人問道:“上官少監的詩呢?”

是啊!

上官儀這是什麼意思?

有人嘀咕道:“以往聚會作詩,上官少監才思泉湧,無需催促,今日這怎地不說話了?”

上官儀心中暗自叫苦,李治瞥了他一眼,再不出去,不堪大用的標簽要飛來了。

上官儀深吸一口氣,剛想出去。

這個場合不該是阿弟出彩的好時候嗎?

武媚淡淡的道:“上官少監看來有些不適。陛下,臣妾聽聞武陽伯詩才了得,何不如讓他作詩一首?”

這是暗示:皇帝,上官儀作詩不如我阿弟,隻有被碾壓的份。這等關鍵時候不讓平安上還等什麼?

隨著李治漸漸把許多政事和她分享後,武媚的話語權也在漸漸增加。

朕也想,可賈平安隻是個百騎統領……

其實李治就是想用自己的心腹來完成逆襲。

但上官儀一看明顯信心不足。

李治微笑道:“賈卿。”

都叫卿了,平安你不作一首好詩,回頭小心皇帝給你穿小鞋。

武媚透過羃?看了賈平安一眼。

這是要讓我出風頭?

可這裡又沒有美人,出風頭給一群老鬼看有何用?

賈平安想敷衍,可看阿姐的意思,分明就是作不好回頭就會把周山象嫁給自己。

想到周山象的膘肥體壯,賈平安隻得打起精神來。

終南山的詩不少……

他得仔細想想。

一群關隴老鬼在看著他,神色各異。

“這便是那個掃把星?”

“對。”

“看著頗為年少。”

“可給輔機他們帶來了不少麻煩,褚遂良也曾灰頭土臉。”

長孫無忌就在邊上,褚遂良同樣如此。二人……

“看看他能作什麼詩,若是不好,咳咳!咱們帶來的子弟也該露個麵才好。”

十餘世家子弟被召喚了來,行禮後,李治出言撫慰。

接下來就該是考教。

“臣有了。”

眾人正在期待著考教,卻被賈平安打斷了。

高陽毫不猶豫的道:“定然是好詩,上官儀也不及。”

這是衝著上官儀抽呢!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上官儀不出來駁斥一番?

眾目睽睽之下,上官儀一臉平靜的站在那裡,仿佛沒聽到高陽的話。

上官儀都唾麵自乾了,這得多怕我?賈平安走出來,緩緩吟誦道:“太乙近天都,連山接海隅。”

太乙便是終南山的彆稱。

開頭兩句氣勢磅礴,有人讚道:“不錯。”

“豈止是不錯?”高陽斜睨著那人。

“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

我剛從白雲中上山,前方霧氣一片,可進去後卻觸不到,也看不見。

畫麵感來了。

上官儀的嘴角抽搐著。

這特娘的就這兩句老夫就比不過。

“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

終南山遼闊,以中峰為分野,能觀千裡江山變化,陰晴不同。

這兩句仿佛是一幅畫,把整個終南山和遠近的景致都包含了進去。

丹陽坐在高陽的身邊,訝然道:“這少年竟然這般豪邁嗎?”

他還是硬漢!高陽俏臉微紅,“是呀!”

“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

賈平安拱手退了回去。

前麵豪邁大氣,後麵兩句細微作為收尾。

李治看了上官儀一眼,心中對他的不滿消散大半。

原來你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賈平安的對手,所以才選擇了退縮。

但怎麼有些忍辱負重的味道呢?

李治旋即拋掉了可憐的上官儀,目光溫潤的看著那些老鬼,心想你們想玩什麼武轉文,還假惺惺的作詩來表態。

可你們引以為傲的詩,如今卻被一個百騎統領給羞辱的沒臉見人。

他淡淡的問道:“諸卿以為如何?”

那群老鬼自然知曉自己的斤兩,此次出來時家中便集思廣益,幕僚們也紛紛出手,寫了不少詩,就準備今日出頭。

可誰曾想卻給那個年輕人一巴掌給打的老眼昏花,眼冒金星。

年輕人這般沒有道德,遲早會有報應。

一群老鬼實在是沒臉,那十多個子弟更是自慚形穢,壓根就沒敢來個學業彙報。

李治心中暗樂,對武媚低聲道:“你那阿弟果然詩才了得。”

阿弟了得的地方還很多,隻是你沒發現罷了。

武媚含笑道:“那也是陛下仁慈,這才有了他的施展餘地。”

這話暗捧了李治一下。

高陽那邊已經是喜出望外了,卻裝作是淡定的模樣,“我早就知曉小賈定然能才壓那幫子老家夥。”

丹陽想到了薛萬徹那個莽夫,不禁歎息。

“高陽,這等少年搶手,你看那些老家夥,都在兩眼放光呢!說不得回頭還想和你的小賈聯姻。”

高陽傲然道:“小賈不尋世家女,他們想多了。”

李治起身,隨即開始繼續爬山。

高陽嘴裡說著小賈不稀罕世家女,心中卻有些忐忑,擔心賈平安娶一個凶悍的關隴世家女子,回身招手,“小賈,我腳下不便,來扶我一把。”

賈平安滿頭黑線。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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