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高下立判(1 / 1)

位於光德坊的雍州州廨炸了。

“盧國公家的人來了。”

“鄂國公家的也來了。”

“……”

常濤一臉惶然,“這是為何?趕緊,趕緊去問問。”

“耶耶要移民,一家都去,怎地,不行?”

“趕緊!”

亂了!

小吏們發誓從未見過權貴子弟這般積極移民過,關鍵那是安西啊!

對於有百姓而言,安西此刻堪稱是一塊危機四伏的處女地,誰特娘的沒事去安西乾啥?

可權貴子弟來了。

看著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叫囂著要移民。

幾個權貴子弟蹲在一起嘀咕。

“阿翁說必須去,不去就打斷腿。”

“那就打斷腿唄!”

“我也這般想的,可阿翁說連家夥事都斷了,不來不行啊!”

“我是庶出,阿耶先前給了二十萬錢,讓我去安西自立門戶。還說出了家門就少來往,以後來長安就當是做客……”

“我也一樣。”

“我隻是嘀咕了幾句就被一頓毒打。”

“成分枝了。”

“是啊!”

“成分枝了。”

……

賈平安起來時頭痛欲裂,誰說的糧食酒喝了不頭痛?

昨夜尉遲恭突然就爆發了,拎著酒壺挨個灌,李勣都無法逃脫。

不,尉遲恭昨夜是盯著李勣灌,大有想看看李勣喝多了之後的本來麵目的意思。可李勣到醉了的那一刻依舊如故。

賈平安被灌了好幾輪,最後還保留著神智,回到家狂吐一場,然後睡到了現在。

“喝多了。”

他連呻吟都是這般的無力。

“夫君,起床了!”

衛無雙開門進來。

“不想起。”

衛無雙把手巾覆蓋在他的臉上,然後擦啊擦。

“禿嚕破皮了。”

這個婆娘想搓死我嗎?賈平安無力反抗。

衛無雙出去了。

賈平安看著屋頂發呆。

昨晚上喝多了,梁建方說皇帝厲害。

是啊!

李治真的厲害。

從登基時的小透明,一步步的把權力奪了回來。現在朝中皇帝的力量空前強大,能和長孫無忌等人扳手腕了。

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

而阿姐在這個過程中變成了李治的政治助手,並積極投身其中,比如說拉攏李義府等人,安排他們去做些李治不好做的事兒,混的堪稱是風生水起。

看看王皇後,她的一生順風順水:太子妃,皇後,除去沒孩子之外,她什麼都有。

但她卻走錯了路。

長孫皇後能贏得先帝的尊重,靠的不隻是皇後之位,而是能力。她能從另一個角度去輔佐先帝,這便是她存在的價值。

王皇後的存在毫無價值,加上背景,以及長孫無忌等人的支持……此刻這些看來都是毒藥,可王皇後當初卻奉為珍寶。

普通人家的女人隻需相夫教子就好,但皇後不同,沒有價值的皇後就是花瓶。

——帝王不需要花瓶!

所以王皇後倒台了。

武媚很聰明。

先帝時她不起眼,及至進了感業寺之後,不知道是經曆了怎樣的心路曆程,從此就換了個人。

她知曉自己並無背景,那麼唯一能立足的地方就是生孩子和幫助皇帝。

現在她有了兩個兒子,這是地基。

而後她積極的為皇帝出謀劃策,成為了他的幕僚。

看看,不隻是李義府,連老許最近都在積極向武媚靠攏。

這一切都是在李治的默許,甚至是指使之下。

帝王從來都有多個麵具,武媚隻是他的另一麵而已。

這樣活著不累嗎?

門開了,一個腦袋探進來,迫不及待的伸手。

“阿耶!阿耶!”

小棉襖來了。

蘇荷抱著兜兜進來,皺眉,“有酒味。”

“胡說。”

賈平安躺在床上伸手。

蘇荷把兜兜放下來。一到床上兜兜就歡喜了,爬啊爬,就像是爬山般的爬到了賈平安的胸口,然後揪住賈平安的臉頰,奮力搖晃著,“阿耶!阿耶!”

賈平安齜牙咧嘴的,“救命啊!”

於是兜兜就咯咯咯的笑。

和閨女玩耍了一會兒,賈平安起床了。

洗漱,吃早飯。

然後慢悠悠的去上衙。

路上,金吾衛的軍士精神抖擻的在巡查,映襯著賈平安格外的懶惰。

到了百騎,明靜和程達已經準備就緒了,外麵一群兄弟在等候……

大佬,我們都在等你,你卻遲到了。

明靜殺氣騰騰的道:“此事我覺著要遷徙那些田地少的農戶……大唐許多地方的田地都分完了,有人成年後分田地,竟然分到了十餘裡外的地方,這般荒謬,為何不移民?”

大唐實行的是均田製,隻要你出生,就必然會有你的那份田地。

這樣的製度讓百姓無憂無慮,壓根不考慮子孫的事兒。

但很快,人口一膨脹,田地就不夠分了。

明靜和程達研究了許久,覺得要優先勸導這部分百姓移民。

此次我明靜定然要好好的露個臉。

她昂首挺凶。

賈平安打個哈欠,“都散了吧。”

他進了值房,身後一臉懵逼的明靜看著程達,“這是什麼意思?”

程達搖頭。

這時去禁苑巡查的兄弟回來了。

“武陽侯!”

“何事?”

賈平安依舊是宿醉之後的疲軟。

“武陽侯,城中都傳遍了……好些權貴子弟去了雍州州廨,說是要舉家移民呢!”

明靜一怔,“權貴子弟移民?”

裡麵傳來了一個哈欠聲,“等著看。”

亂了!

李義府正在議事。

“百騎依舊沒動。”

心腹笑道:“賈平安這是仗著皇後的關愛在拖延嗎?”

李義府淡淡的道:“他拖延老夫不管,自然有禦史來彈劾。”

外麵有人敲門。

“何事?”

李義府笑眯眯的。

進來的小吏說道:“李侍郎,剛來的消息,好些權貴子弟說是要移民安西。”

李義府呆滯了一下,微笑道:“都有那些?”

“有鄂國公家的,盧國公家的……”

李義府突然麵色白了一下,擺擺手。

小吏出去。

李義府的笑容繃不住了,一拳捶打在案幾上,“老夫……敗了!”

心腹不解,“侍郎何出此言?”

另一個心腹麵色難看,“大唐百姓從不乏膽量,不肯去安西……主要是擔心那邊不好。可此刻權貴子弟主動移民安西,那些百姓必然會問安西有何好處……”

“安西乃是貿易之地,更是四戰之地,貿易能掙錢,四戰之地能立功。”

“可這些咱們都勸過了呀!”

“咱們勸沒用,權貴子弟一去……比咱們舌綻蓮花都管用。”

有人一拍腦門,“難怪他一動不動。此事無需去勸說,隻要讓那些權貴子弟主動前去,百姓一看就覺著……若是安西不好,權貴怎會安排自家子弟去?”

這便是活廣告,比什麼勸說都管用。

李義府默然。

眾人看著他,漸漸沉默。

李義府帶著大夥兒四處奔忙,結果應者寥寥。

賈平安和百騎動都不動,可百姓卻……

外麵有人在嘀咕。

“好些人去了州廨問移民之事呢!”

“是啊!我家中有個親戚剛才也來問我,我哪裡知曉,就讓他去州廨問。”

“李侍郎不是辦過此事嗎?他那邊知曉啊!”

“他是知曉……”

聲音聽不見了,李義府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了些窗戶,看到幾個官吏在朝著外麵走去。

“可他辦砸了……”

“後來還……武陽侯……”

“……”

李義府覺得胸口發悶。

“去問問……”

問什麼?

眾人滿頭霧水。

有人想到了些什麼,低聲道:“去問問那些權貴子弟為何願意移民安西。”

李義府就站在窗戶邊,看著那人去、回來。

“先前鄂國公等人上了奏疏,說是自家子弟安享富貴多年,衛國戍邊義不容辭……”

李義府深吸一口氣,“此事……罷了,老夫進宮。”

李義府隨即進宮。

消息已經到了李治這裡。

“鄂國公的奏疏說家中的子弟坐享富貴多年,忘卻了父祖們當年的艱難,漸漸蛻變成了紈絝子弟。如今大唐開疆拓土,安西急需移民,讓那些被富貴鏽蝕了骨頭的子弟去安西闖一闖,為國戍邊……”

王忠良放下奏疏,束手而立。

“鄂國公這話……他是對自家的子弟失望了嗎?”李治笑了笑,“尉遲寶琳守戶而已,再無開拓之能。他此刻讓子弟去安西,一是告訴朕,這是尉遲家的忠心。其二,此刻分了子弟去安西,以後長安的子弟敗家,至少安西還有一支能承襲尉遲家……忠心給了,尉遲家百年大計也有了,兩全其美,讓朕也難免要叫好。”

原來是這樣?

王忠良不禁讚道:“陛下英明。”

這個蠢貨!

李治看了他一眼,“隨後還有盧國公家的子弟……權貴子弟今日齊聚州廨,為的隻是移民……去問問。”

王忠良去了。

晚些回來,興奮的道:“陛下,好些百姓去問了移民之事,當場就說去安西的多不勝數啊!”

大事定矣!

李治心情大好,“移民安西乃是國之大計,關係到西域的長治久安,更關係到大唐在西域的攻伐。此事一定,朕不勝歡喜!”

“可權貴為何一起行事?”

李治的眼中多了狐疑,帝王的猜忌本能發作。

“陛下,聽說昨日武陽侯在長安食堂宴請了諸位老帥。”

李治一怔,旋即明白了。

“朕說他接了此事竟然不動,原來如此!”

以前的他一直仰望著幾位兄長,壓根沒想過什麼太子皇帝。

可隨著太子倒台,李泰倒黴,他反而成了漁翁。

先帝隨即就開始親自培養他,但終究時日太短。

所以許多事兒他得自己琢磨。

“李義府說人手太少,以至無法勸說百姓。可賈平安紋絲不動,百姓卻蜂擁而至……”

李治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讓百姓順應政令,首要是帶頭。權貴子弟帶頭去安西,百姓自然就心安了……百姓無知,要引導……”

他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更寬闊的世界。

“強令百姓行事固然能行,可卻不如垂範。上行下效……則君民一心!”

“哈哈哈哈!”

為帝之路漫長,無數挑戰就像是攔路虎,你必須要一一越過,擊潰這些挑戰。

而要想擊潰它們,帝王必須要不斷進步。

此刻李治就覺得自己領悟到了一個理念。

“當年先帝在時曾說過君輕如舟,民重如水。民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強令百姓行事便是壓水……時日長了必然沸騰。而垂範卻能讓百姓心悅誠服,君民相安。”

他的眼中多了歡喜之色。

“陛下,中書李侍郎求見。”

李治的思路被打斷了。

李義府進來就請罪,“臣無能。”

李治看著他,“此事你是無能!”

“是。”

此事李義府掌總,結果卻讓人大失所望。

但架不住他會扔鍋啊!

一口鍋就這麼憑空扔在了賈平安的頭上。

隨後他暗自得意,覺得自己算是捅了賈平安一刀。

可沒想到賈平安動都不動,報名移民之人絡繹不絕。

高下立判啊!

李治看著他,眼中多了不滿之色,“朕令你掌總移民之事,你卻隻知曉令人去勸說,朕甚至聽聞有人在下麵威脅百姓移民,可結果如何?”

結果無人問津。

李義府跪下,“臣……無能!”

他脊背汗濕,擔心帝王一怒就把自己趕下去。

此刻他投靠了皇帝和皇後,在朝臣心中的印象大壞,原先的笑裡藏刀加上李貓的綽號,此刻又多了一個佞臣的頭銜。

皇帝若是要收拾他,隻需一個暗示就是了。隨即朝臣會蜂起彈劾,無需帝王再出手,就能把他打落塵埃。

原來成為帝王的心腹就是這個代價嗎?

李義府低下頭,眼中多了光芒。

老夫要權力!

這條忠犬看樣子有些不服氣……

那麼就該敲打!

李治淡淡的道:“賈平安隻是一頓飯就解決了移民之事,你卻勞師動眾,事有不諧就百般狡辯,這可是為臣之道?”

用一個臣子來敲打另一個臣子,這等手段李治用的很是嫻熟。

李義府低頭,“臣……無能!”

此事他輸的毫無辯駁的餘地,隻能承認自己無能。

李治擺擺手,隨即去了武媚那裡。

“陛下。”

武媚看樣子已經得了消息,“臣妾聽聞移民之事妥了?”

李治點頭,“賈平安昨日請了諸位老帥飲酒,隨即各位老帥出了家中子弟移民,帶動了百姓。”

武媚笑道:“臣妾就知曉平安的本事,定然不會錯。”

李治突然低頭看著她的腳。

“陛下……”

女人的腳屬於隱私啊!

武媚也難免有些羞赧。

“朕還有事。”

等李治走後,武媚見邵鵬欲言又止,就說道:“有話就說。”

“皇後,此事……陛下看腳,皇後……武陽侯……”

小賈才將挨了你幾腳啊!

上次皇帝攛掇了一下,皇後就把賈平安召進宮來,旋即踹了幾腳,被宮中引為笑談。

皇帝的意思是:他被你冤枉踹了。

武媚一怔,接著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外麵,李弘帶著曹英雄來了,聽到笑聲,他鬆了一口氣,“今日無事,你便回去吧。”

曹英雄應了,隨即告退。

可他想著不大對勁。

今日無事讓我回去。

若是有事……那我必然要跟著進去。可我跟著進去乾啥?

出宮,他看到了賈平安和李敬業在說話,就湊過去。

“英雄啊!”

賈平安問道:“太子最近可還好?”

“好著呢!”

曹英雄忍不住問道:“兄長,太子侍讀會挨打嗎?”

賈平安哪裡知道。

但他想到了那些電視劇裡的侍讀……好像都是倒黴蛋啊!

“挨打就挨打吧。”

曹英雄死心了。

賈平安和李敬業繼續說事。

“……我說想移民安西,阿翁勃然大怒,很是抽打了我一頓。”

李敬業很傷心。

賈平安滿頭黑線,“那些人家都是庶出子弟去,你是襲爵的……沒打死你就算是英國公手下留情了。”

“可我就想離家。”李敬業蹲下來,很是惆悵,“我想一人去安西,自己在那廝殺打拚……”

“可你阿翁年紀大了。”

這便是華夏的不同,子孫要顧忌老人。要麼能照顧好老人,要麼就帶著老人一起走。

這樣固然讓兒孫平添了麻煩,但人人都會老。

當你老時,這個習俗能讓你安享晚年。

“阿翁我覺得還能再活五十年。”

李敬業遺憾而去。

而就在此時,唐旭剛好進了長安城。

“耶耶終於回來了。”

隨行的官吏們告彆,各自去報到。

唐旭帶了不少東西,就托言有事,先回了一趟家。

家依舊,門扉看著依舊。

他輕輕叩門。

“誰呀?”

熟悉的聲音傳來,唐旭按捺住激動之情,憋著嗓子,“張氏,我看見你夫君了。”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門開……

張氏急切的問道:“他在哪……”

夫妻相對,張氏滿頭黑線,卻衝淡了久彆重逢的激動和生疏感。

“夫君!”

“大郎和二郎呢?”

“在家呢!”

兩個孩子過來,一陣揉搓後,唐旭把東西擱下,“我還得去一趟吏部,晚些回來。”

張氏眯眼看著他,突然說道:“大郎二郎,去外麵玩吧。”

不妙!

唐旭看到了妻子眼中的光芒,不禁有些腿軟。

——每當張氏眯眼看著他時,多半是要榨!

兩個孩子得了出去玩的機會,撒歡了。

等他們一走,張氏近前,“夫君……”

唐旭覺得自己就像是漠南的瓜果……

不,是漠南那些被壓榨之後的瓜皮。

瓜皮唐旭回來了。

程達張羅著接風,一開口就是五香樓。

明靜膈應了。

“為何非得去青樓?”

程達理所當然的道:“百騎曆來都是去五香樓。”

你去不去,一句話的事兒!

程達很是體貼的道:“以前邵中官在時也一起去,雖然是那個啥……可好歹也能過過眼癮吧。”

這個是邵鵬以前的自嘲。

可明靜是個女人啊!

賈平安覺得程達作死的能力不亞於李敬業。

“程達!”

程達一個哆嗦。

我……我隻喜歡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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