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技止此耳(1 / 1)

賈平安一直覺得李義府此人堪稱是個奸雄,前半輩子規規矩矩,在被發配前卻爆發出了巨大的潛能,從規規矩矩變成了奸詐狠毒。

“李義府以前沒這麼壞!”李敬業撓撓頭,看來是被英國公給嗬斥了一頓,“兄長,你說這是為何?難道一個人能在一夜之間變成壞人?”

“不,人不可能在一夜之間變成壞人,若是如此,隻能證明他一直在壓著自己的邪惡。”賈平安沒想到李義府竟然會這般齷齪。

李敬業沒法去琢磨這麼深刻的人性變化,隻想弄死李義府,“兄長,你覺著……要不晚上潛入李義府家中,一刀剁了他如何?”

“不如何。”小老弟看樣子是正義感爆棚了。

“悄然去問問。”

賈平安覺得這等事兒不該倉促。

二人一路到了大牢外,李敬業剛想問話,賈平安拽了他一下,“走!”

“啥意思?”

李敬業現在滿腦子都是莽,想把李義府的狗頭一刀剁了。

“你確定這裡沒有李義府的眼線?”賈平安覺得這貨真的是沒腦子。

“他當然有眼線,否則如何能把人弄出來?”

李敬業不笨啊!

“那你……”

難道這貨是大智若愚?

李敬業看著天空,神色悵然,“就算是他有眼線又如何,隻要查到那個婦人去了他家,我就能一巴掌拍死他!”

不差智商!

但差情商!

李敬業看著賈平安,猶豫了一下,“兄長,阿耶猶豫,你也猶豫,你們……難道是蠅營狗苟?”

賈平安道貌岸然的道:“胡說八道,隻是讓想讓李敬業這個炮灰死得其所罷了。”

炮灰什麼的李敬業不懂,他搖頭,失望的道:“兄長,你這樣……讓我想到了盧國公。”

“啥意思?”

賈平安不禁暗喜,心想難道我的形象在敬業的心中是這般高大嗎?

李敬業冷哼一聲,“那年我才五歲,盧國公來家中參加阿翁的壽宴,席間說見見我。我傻乎乎的過來,盧國公抱起我,喝多了就撇開褲子……”

這……

賈平安不禁麵色變了。

李敬業很憤怒,“他說我的家夥事很小,比不過他……”

“你那個……”

賈平安心想你那時候才五歲,當然沒老程的大。

李敬業突然哈哈哈大笑,捧腹道:“十年後,盧國公再來家中,我正好和他一起去茅廁,他站在那裡憋了許久沒撒出來,我就好奇……”

他做個偷窺的動作,一臉不屑的道:“盧公站在那裡憋啊憋,就是撒不出來,好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多半是前列腺肥大,是一部分男人的痛苦。

賈平安乾咳一聲。

再乾咳一聲。

“哈哈哈哈!”

李敬業狂笑。

啪!

身後有人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上。

“耶耶……”

李敬業勃然大怒,回身準備動手。

“啊……阿翁?”

李勣站在他的身後,淡淡的道:“小賈,辛苦你了。走!”

“阿翁!”李敬業怒不可遏。

“走!”

再來第三次,李敬業知曉自己就慘了。

等他走後,賈平安的身後傳來腳步聲。

“郎君。”

陳冬帶著人來了。

賈平安回身看著大理寺的大牢,眯眼道:“李義府奸佞,看著他把那個女人弄回家,我再出手,如此……人贓俱獲。”

陳冬應了,吩咐道:“小魚盯著大牢,李義府既然貪戀美色,那自然迫不及待。趙順盯著李義府的家人,夏活居中……”

他拱手,恭謹的道:“若有不妥,還請郎君示下。”

“妥!”

賈平安的神色平靜。

隨後便是調查。

關在牢中的女人叫做淳於氏,因為通奸事發下獄。李義府前陣子來大理寺視察,發現了這個女人美貌異常。

“那淳於氏果真美貌。”

這就是命!

賈平安點頭,“盯著他們。”

畢正義在操作。

要想把一個犯下通奸罪的女人洗白,他需要做的事兒很多,比如說篡改信息,而且還不止一處。

賈平安在等待著。

數日後,徐小魚來了。

“那邊已經弄好了,馬車剛出李義府家中。”

機會來了。

賈平安站在那裡。

他有些不安。

這個女人雖然通奸,但罪不至死。

若是被李義府接到了彆府去金屋藏嬌再動手,那麼……

李義府不會出事,在李治需要他來撕咬對手時,他可以安然無恙,甚至囂張跋扈都無所謂。

但淳於氏會死。

李治不會允許這個女人活,而李義府也是如此。

賈平安去了後院,抱起賈昱和兜兜,笑著問道:“阿耶若是個壞蛋,你們喜不喜歡?”

賈昱點頭,“喜歡!”

節操呢?

但賈昱接著說道:“我會打壞蛋。”

兜兜擰著賈平安的臉頰,嚷道:“阿耶是壞蛋,壞蛋要被打屁股。”

晚些,賈平安去了前院,“跟我來。”

一路到了大理寺的大牢外,陳冬不解,“郎君,晚些等李義府的人接走了淳於氏咱們再動手也不遲。”

賈平安的聲音有些縹緲,“我看著兩個孩子的眼睛,覺著自慚形穢。孩子們希望的父親是什麼樣的?正直,有憐憫之心……我不是個好人,可在麵對孩子的目光時無地自容……”

……

大牢裡,淳於氏的牢房很是乾淨。

“淳於氏!”

大理寺丞畢正義來了。

淳於氏抬頭,一張嬌媚的臉,眼中帶著期冀,抓著圍欄湊過來問道:“畢寺丞,如何?”

牢中的光線昏暗,畢正義站在外麵俯瞰著她,聲音同樣縹緲,“淳於氏……”

“奴在。”

淳於氏低頭。

“我為你絞儘腦汁,為你甘冒風險……”

淳於氏毫不猶豫的叩首,“多謝畢寺丞,奴此生都記著畢寺丞的好,若有一刻遺忘,世代為奴為婢。”

畢正義沉默。

淳於氏心中沒底,抬頭道:“畢寺丞,奴……”

畢正義走了過來,蹲下,雙眸炯炯,“知曉如何對貴人說嗎?”

淳於氏猶豫了一下,畢正義的眼中閃過殺機,“嗯!”

淳於氏哆嗦了一下,惶然道:“知曉,畢寺丞一心為了貴人謀劃……忠心耿耿。”

畢正義凝視著她,良久點頭,“你能想到這個也不錯,切記了,否則……老夫在大理寺為官,能放你,也能抓你,可明白?”

“是。”

淳於氏討好的媚笑著。

畢正義起身退後,緩緩回身,消失在長長的過道裡。

“畢寺丞……”

淳於氏心中發慌,剛想叫喊,腳步聲傳來。

一個獄卒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目光陰冷。走近後,臉上多了諂笑,“淳於氏,你的福氣來了。”

淳於氏渾身顫栗,“不敢,不敢……”

獄卒低頭,眼中有不屑之色,隨即開了門,彎著腰賠笑道:“從此後你便是貴人了,還請多照拂。”

淳於氏一怔。

是了,我即將成為宰相的女人,那不是貴人是什麼?

她微微昂首。

獄卒的眼中閃過譏誚,“貴人,還請低頭,免得被那些人看到。”

淳於氏低著頭一路出去。

兩邊的人犯聽到了動靜,都撲了上來,一雙雙木然的眼中多了些好奇。

“誰出去了?”

“好像是那個女人!”

“是那個美人?”

“對。”

“嘖嘖!這可是通奸啊!竟然也能出去?”

淳於氏冷哼一聲。

這個蠢女人!

獄卒罵道:“都老實些,是去訊問,誰要一起來?”

那些人犯縮著脖子躲了回去。

一路出了大牢,當看到外麵的陽光時,淳於氏不禁歎息一聲。

“我出來了。”

畢正義也走了出來。

外麵停著一輛馬車,另有兩騎。

畢正義走了過去,和那個管事模樣的男子拱手笑道:“此事老夫已經弄穩妥了,轉告相公,萬無一失。”

管事點頭,淡淡的道:“畢寺丞辛苦了。”

這話口氣極大,仿佛他便是李義府。

李義府現在的權勢極大,而權勢就來源於李治的縱容和信任。

畢正義微微彎腰,諂笑道:“不敢不敢!”

所謂權勢,當李義府收拾了一個官員時沒人管,就是開端。隨後便是順者昌,逆者亡的過程。

而皇帝從剛開始的縱容,到後麵的無可奈何,也算是奇葩一件。

管吧,會讓這條狗警覺。不管吧,這條狗越來越放肆,直至一發不可收拾。

管事頷首,看了淳於氏一眼,“果然是個美人。”

淳於氏近前福身,“見過貴人。”

“上車!”

淳於氏爬上了馬車,管事策馬轉身,“回去!”

畢正義目送他們遠去,回身,對心腹說道:“這便是老夫的機會,若是能一飛衝天,也不枉老夫的低頭哈腰。”

“阿耶!”

一個年輕人騎馬來了,看著神采飛揚。

“阿耶,我要去和同窗飲酒,晚些再回家。”

畢正義板著臉,“就知道玩,你阿娘可知曉了?”

年輕人搖頭,還做個鬼臉,“阿娘若是知曉了,定然不會同意,阿耶,拜托了。”

畢正義罵道:“滾!”

“領命!”

年輕人笑嘻嘻的拱手。

“記著早些回家!”

“知道了。”

年輕人啊!

畢正義搖頭莞爾。

馬車一路前行,最後停在了一處宅子前。馬車停下,管事下馬走過去,“娘子請下車。”

“是。”

淳於氏掀開車簾,見到宅子後,不禁哽咽了起來。

“我……我以為自己再無這一日了。”

賈平安就站在側麵,覺得這個世間有些古怪。

“有人因為相貌平庸而人生平庸,有人因為相貌出眾而人生出眾,這特娘的誰定的規矩?”

陳冬卻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郎君,長得好……這也是一種本事。”

“你特娘的說的好有道理!”

賈平安竟然無法反對。

那邊已經開門了。

“開始!”

陳冬帶著走了出來,那管事見了也不在意。

走到馬車邊上時,管事冷冷的道:“離遠些。”

陳冬麵色一變,“你說什麼?”

管事看了他一眼,“離遠些。”

“賤狗奴!”

陳冬劈手一巴掌把管事打懵了,然後喊道:“這誰家,看看。”

徐小魚衝了進去,兩個仆役喊道:“有人強闖民宅了……”

後續的夏活一拳一個,徐小魚機靈的衝到了後院去。

幾個侍女尖叫了起來。

“快滾出去!來人呐!來人呐!”

徐小魚仰天長嘯。

外麵,管事正在和陳冬角力,聽到長嘯後,陳冬輕輕撇了一下,管事摔倒。

“郎君!”

賈平安走了過來。

一臉詫異的道:“這是哪家?”

陳冬指著管事罵道:“賤狗奴,竟然敢擋著我家郎君的道,咦!郎君,這個女人怎地看著不對……”

“什麼不對?”

賈平安知曉李義府這條狗現在不會倒黴,所以做事兒要謹慎些。

陳冬嗅嗅,“這女人的身上有牢中的味道。”

賈平安麵色微變,“可有錯?”

陳冬篤定的道:“我家的堂弟原先就坐過牢,這股味道錯不了。”

賈平安冷著臉,“牢中出來的……為何送到了這裡來?”

這個問題問的沒有道理,你管彆人送哪去?

但賈平安目光掃過淳於氏,微笑道:“哪的?叫做什麼?”

淳於氏心中不安,但想到那人可是宰相,就端著臉說道:“關你何事?”

“哎!”賈平安歎息,“拿下!”

管事被一腳撂倒,接著便是訊問。

“郎君,是剛出牢中的淳於氏,說是……說是畢正義辦的。”

李義府的家人果然是亂糟糟的……後世史書上記載他的妻兒仆役都在收取好處,一家子堪稱是雞犬升天。

“這淳於氏是通奸。”

賈平安的眸色冰冷,淳於氏的嘴唇蠕動,最後發出一聲喊,“那是貴人,你莫要自尋死路!”

“帶走,送去大理寺。”

這些人全數被控製住了,徐小魚趕著馬車,一路去了大理寺。

“畢寺丞,那個馬車又來了。”

畢正義愕然,“這是怎地?難道是不妥?看看。”

他撩起袍子出了大理寺。

外麵,馬車緩緩停住。

車夫在顫抖,邊上騎馬隨行的徐小魚笑眯眯的道:“畢寺丞,還請接收人犯。”

“誰?”

畢正義的腿在顫抖。

徐小魚俯身掀開車簾,淳於氏那張美貌的臉……驚恐萬狀。

“畢寺丞救我!”

畢正義冷冷的道:“好一個淳於氏,竟然越獄……”

徐小魚愕然,然後笑道:“難怪郎君說官字兩張口,畢寺丞好自為之,至於李義府那裡,怕是也消停不了。”

畢正義沉穩的道:“什麼李相公?老夫一概不知。”

徐小魚哪裡是這等官僚的對手,不過他卻有殺手鐧,“郎君說了,若是淳於氏死在牢中,或是被割舌……那便是畢寺丞做的,目的便是滅口……”

畢正義的眼中多了些慌亂,“你家郎君是誰?”

徐小魚策馬掉頭,“武陽侯!”

“駕!”

馬蹄聲遠去。

畢正義的臉頰顫抖了一下。

“畢寺丞……”淳於氏顫聲道:“這是何意?”

畢正義緩緩轉身,腳步蹣跚的進去。

李義府正在中書省處置政事,間隙叫人泡茶來。

“這茶果然是清雅,喝了不瞌睡。”

小吏把茶水端來,奉承了幾句。

李義府的麵色微冷,“出去。”

茶葉是賈家的,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把這杯茶給砸了出去。

輕輕的喝了一口,那股子茶香彌漫在口腔和鼻腔中,整個人都覺得置身於森林之中。

“果然是靈氣滿滿。”

李義府喝了一杯茶,想到晚些就能一品美人芳澤,不禁有些躁動。

“人啊!”

他冷笑道:“人生數十載,為何要苛待自己?整日忙裡忙外,所得什麼?最終也不過是薄棺一口,黃土一抔。”

在向帝後屈膝之後,他想通了許多事兒,往日的糾結和掙紮一下都被斬斷了。

以往他得小心翼翼的在朝中廝混,可現在他卻囂張跋扈的在朝中橫行。

曾經權傾一時的長孫無忌一夥,現在也不敢和他直麵。

“這才是權勢!”

李義府笑了笑。

“相公!”

一個小吏進來,“外麵說是有家人來尋。”

李義府不滿的道:“是何等事,竟然要尋到中書來,罷了。”

晚些,家中的管事急匆匆的進來,慌張的道:“阿郎,說是那個女人在半路被攔下了。”

李義府一怔,目光陰鬱的道:“誰走漏了消息?”

管事搖頭,“不知。”

李義府果斷的道:“撇清,就說是接人的管事自己弄出來的事,老夫失於管教,回頭上奏疏請罪。”

管事應了。

李義府冷笑道:“這人是個蠢的,他應當等老夫讓淳於氏侍寢時再出手,如此便是人贓俱獲,可惜……技止此耳!”

……

“郎君,李義府上了奏疏,說府中的管事失於管束,竟然和官吏勾結,私放了人犯……”

狄仁傑撫須,他的胡須很短,而且稀稀拉拉的,賈平安嘲笑道:“懷英,可要尋個做假胡須的,給你弄個美髯?”

狄仁傑嫌棄的道:“彆人的須發戴在臉上,醃臢!”

陳冬在等著他們的處置意見,見他們還有心情說笑,不禁無奈的苦笑。

“此事倒也簡單。”狄仁傑淡淡的道:“平安你令人去威脅畢正義的手段用的極妙,淳於氏能安然無恙,畢正義就會成為罪人……李義府用什麼來脫罪?”

他微微一笑。

第二日。

“畢正義被拿下了。”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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