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越說越有信心,語速也開始逐漸地加快:“苻堅得人心是因為他施仁政,但如果想滅我大晉,必將征兵抽稅,這些就是暴政,到時候民眾就會苦之。”
“要是這時候我們再能痛擊秦軍主力,那被征服的鮮卑,羯,羌,匈奴這些民族,一定會起兵作亂,北方將會陷入戰爭與分裂,這個時候我軍再大舉出兵北伐,那真的是一戰可定天下了!”
謝玄的眉頭漸漸地舒展了開來,而帳內眾將也都竊竊私語,多數人都在暗暗地點頭,可見劉裕的這番分析,深合他們的心思,這個隻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見識卻壓倒了一眾宿將,實在是讓人吃驚的事情。
劉牢之的臉色仍然凝重,他看著劉裕,沉聲道:“兵法上隻有示弱誘敵的,但你這是示強,你能想到的事情,苻堅也能想到,他這麼多年都是輕徭薄賦,怎麼會在大敗之餘,就征發大軍呢?萬一你的這個辦法沒有奏效,到時候秦軍深入我軍內地,那兩淮之間,江北六郡,隻怕都要陷入兵災,這個責任,並不是你一個小小的幢主能負的。”
劉裕朗聲道:“是的,這個責任很重大,但今天既然是軍議,我這個小小幢主,也能說出自己的觀點,至於采不采納,那是將帥們的事了。劉將軍,您剛才也說過,如果要打的話,引誘到淮南水網縱橫的地區打,更合適一些,為什麼不同意卑職剛才的打法呢?”
劉牢之麵無表情,平靜地說道:“劉裕,我並非對你有什麼個人看法,隻是茲事體大,我的那個誘敵之計,隻是引誘這八萬秦軍到淮南,以我大晉的實力,無論是擊退還是吃掉這股秦軍,並不是太難的事。戰事不會拖得太久,兩淮的百姓也不會受太多的苦。”
“但你的這個打法,卻是要把秦國的傾國之兵引到兩淮之地,到時候百萬秦軍壓過來,我軍也得起大軍相抗,兩邊加起來一百多萬的大軍,豈是小小的江北六郡可以負擔得了?此戰無論勝負,隻怕兩淮百姓,都是十不存一,多年間都無法恢複元氣了。”
說到這裡,劉牢之頓了頓,轉向了謝玄:“就算我們可以打敗秦軍,按劉裕剛才的說法,鮮卑人和羌人,匈奴人會在北方趁勢而起,我們大晉卻因為兩淮殘破,無法作為前進的基地,到時候隻能看著北方的諸胡並起,卻無力收複兩京,等於是我們殘破了自己的兩淮地區,還要冒著滅國的風險,卻是便宜了北方的胡人,這個風險和收益太不成正比,還請玄帥三思。”
謝玄的眉頭漸漸地又皺了起來,確實,他一開始心裡是傾向劉裕的,但是劉牢之這樣一分析,也是很有道理,一時之間,他無法決定取舍,轉頭看向了劉穆之,沉聲道:“劉文書,你聽了他們二位的發言,有何想法呢?”
劉穆之不慌不忙地說道:“我跟劉裕是自幼的好友,這些兵法戰策,早就是我們多次推演的了,但我又是被劉將軍帶來的,他的計劃,也是有我的參與,劉裕所言,其實就是一場豪賭,賭我軍可以用最小的代價,一戰擊潰秦國主力,然後趁勢北伐。如此,非但可以保我大晉,也可以收複北方的失地。不然的話,要恢複河山,還不知道要等到何年月了。”
“但劉將軍的擔心,也有道理,兩淮之地,本是我大晉與秦國之間的緩衝地區,這裡也聚焦了很多南下的北方流民,象這次我北府兵初建,就多是招募兩淮之間的流民帥,組成的軍隊,如果這裡打爛了,實在是太可惜。”
說到這裡,劉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閃:“所以,我們應該在此地與秦國決戰,而且是越快越好。隻有讓苻堅一下子看到勝利的希望,壓上所有的主力,然後我們一舉破之,才能最大程度地減輕兩淮的戰爭損失,也能讓北方的各族胡人,看到秦國崩潰的希望,迅速地作亂。他們亂得越快,越大,我們這裡的損失就越小。”
劉牢之冷冷地說道:“劉文書,你是不是太過自信了一點,秦軍如果有百萬之眾,豈是三言兩語就能消滅的?光是這麵前的八萬秦軍,我們都無法在淮北吃掉,還得誘入淮南,如果秦國大軍來了,我軍萬一戰事不利,那秦軍就能飲馬長江,我大晉可是有滅國之禍啊。”
劉穆之笑著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所以我們必須犧牲掉一些地方,把秦軍的戰線拉長,不能讓他們的大軍,全部集中於江淮地區。”
謝玄的心中一動,沉聲道:“你這話的意思是?”
劉穆之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冷厲的光芒:“不錯,襄陽必須放棄,彭城也要放棄,我軍隻有示弱於敵,讓秦國能看到象當年西朝滅東吳時的那種態度,才能讓他們在幾千裡的長江上全麵進攻,如此一來,兵力就會分散,我軍就有集中主力,擊破其中軍核心的可能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這個計劃過於大膽,襄陽和彭城是晉國在荊州和淮北的防禦體係的核心,一旦失去,秦軍將長驅直入,直達長江,就是現在眾人所在的廣陵,都會處在秦軍的直接攻擊範圍了。
諸葛侃沉聲道:“劉穆之,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要我們放棄北方的兩大重鎮,你難道不考慮這樣做的後果嗎?千裡之地,數十萬的百姓,都要落入敵手,你到底是何居心?”
劉穆之的眼中光芒閃閃:“誘敵深入,不舍出足夠的東西,怎麼能做得到呢?百姓可以提前遷走,留給敵軍的,不過是幾座空城而已,但如果不給秦軍能直接打到長江的希望,他們又怎麼會畢其功於一役呢?”
謝玄突然舉起了手,沉聲道:“好了,這是後話,先暫且不談,咱們還是先考慮,如何解決當麵的這八萬秦軍吧。諸位,此戰,我們北府兵要不要全麵出動,北上抗敵呢?這才是我們今天軍議所要決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