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我還是沒明白到底咋回事兒。”老五滿臉的憋急
“此間先前當有一雌一雄兩棵楊樹,雄樹被主家砍掉蓋了馬廄和正屋,這棵雌樹成精之後驅走了此間的主人,將雄樹枝乾聚於東廂加以拚湊,並將枝葉延伸到了那裡為其撐起傘蓋遮風避雨。”莫問平靜的說道。
“有趣,真有趣,這家夥真是成了精了。”老五笑道。
莫問聞言皺眉看了老五一眼,世人生來便有不同,有些事情老五永遠都不會明白,不過不明白也好,少了許多苦惱。
由於先前耽擱了不少時間,回到路上已然是三更時分,二人連夜趕路,次日清晨再度見到了鎮子,這處鎮子較之先前的那處鎮子大上不少,鎮上有了客棧,二人投店歇腳。
南方多雨,冬天亦然,午後竟然下起雨來,二人不能趕路,隻能滯留客棧。
老五閒不住,跑到樓下聽客人說話,莫問留在房中打坐練氣,運行周天煉化腹中殘存丹藥,十二周天過後渾身舒泰,進入藍氣之後煉化丹藥的速度快了許多,若是按照這種速度估算,不需兩年便可度劫入紫。
想及入紫之後的諸多好處,莫問微感興奮,不過與此同時也有諸多擔憂,上清宗的練氣法門走的是奇經八脈,主行任督,借助運行任督的靈氣吸附外部自然靈氣,這是一個極為緩慢的過程,因為自然存在的靈氣雖然無處不在卻很是微弱,服食並煉化內丹乃是借助那些生長多年的靈物快速補充靈氣,歸根結底屬於取巧,這樣得來的靈氣不耐久耗,遠不如盤膝打坐得來的厚重,然天道不枉不虧,既要速成,便需承受靈氣不耐久耗的弊端。
好在這一弊端有法補救,渡過天劫之後靈氣運行的速度會大大加快,煉化丹藥所需要的時間也會大大縮短,一旦服用補氣丹藥可以快速行氣煉化,在較短的時間補充自身耗去的靈氣,不過渡過天劫之後再服用補氣丹藥效力會大大減弱,隻能補充恢複靈氣卻無法再度提升修為。
雖然服用外丹有此弊端,然此時的修道中人用的大多是這種方法,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渡過天劫,擁有渡過天劫所帶來的諸多神異能力,如此急功求進導致了修行中人服用丹藥之風盛行,然多數人並不精通煉丹之法,且煉丹所需靈物求之不易,胡亂吞服劣等丹藥令得修行中人大受其害,先前於蠻荒山洞中見到的那個死去的女道便是試圖快速提升修為而胡亂吞服丹藥的受害者。
就在莫問望著窗外的大雨出神發愣之際,老五大叫著‘老爺,老爺’跑進了房間。
“何事?”莫問並未責怪老五的大呼小叫,從小到大他說過千百次了,老五仍是習氣難改。
“老爺,我打聽到了,鎮子南麵的湖裡有妖怪,”老五興奮的抬手南指,“可能是條蛇精,吃過不少牛羊,咱去降了它吧。”
“莫要多生是非,雨停之後繼續趕路。”莫問自窗口走到桌旁坐了下來。
“老爺,這裡有妖精啊,你不降了它它會害人的。”老五跑過來為莫問倒水。
“這乾坤世界非我七竅獨有,亦是那萬般異類生息之所,豈能因它們活的久了些就去傷它性命?除非它們存有害人之心且做出惡事才能降它,若是它們並未作惡,出手降它便恃強淩弱,有違陰陽天道。”莫問搖頭說道。
“它乾壞事兒了,吃過不少牛羊呢。”老五端茶遞給莫問。
“你也吃過牛羊,我要不要先降了你?”莫問接過茶杯出言笑道。
“老爺,我發現你好像不喜歡抓妖啊,你不抓妖學法術乾啥呀?”老五不解的問道,不管是昨日的樹精還是今天辛苦打聽到的蛇精,莫問都無出手降服之意。
“學得法術自然要降妖伏魔福澤百姓,然此處這些妖物道行低微,且所行之事罪不至死,我如何能夠降它?”莫問手端茶杯看著窗外的大雨。
“哦,我懂了,你是嫌這些妖精不夠看,不值得你出手。”老五恍然大悟。
“也不儘然,我們此番要趕回西陽縣祭奠先人,路上不宜多生枝節。”莫問搖頭說道。
“可是越往東走人越多,到時候找妖精可就難了,你練了這麼久的法術,還沒正兒八經的用過呢。”老五撇嘴說道。
“不然,古人雲‘小隱於野,中隱於市,大隱於朝’此語出自我們道家,原指妖物而非指人,是後人誤解了它。妖物修行之初多蟄伏野外,有些心定神穩者終生於無人處修行,這類妖物無需降它,降了反倒是過錯。亦有一些心浮氣躁者有了些許道行便向往人世繁華,變化身形悄然入世,這些妖物不管有無惡舉都要降服,因為它們擾亂了人倫綱常……”
“老爺,你的意思是不是說越是人多的地方妖精越多,也越厲害?”老五好奇的打斷了莫問的話頭。
“大致如此。”莫問皺眉說道,對於老五的一些問題他總是很難用單純的點頭或搖頭來作答,因為老五問的很是籠統。
老五聽得莫問如此一說,方才放下心來,不再糾纏著讓他前往降妖,既然以後有的是妖精可抓,有的是熱鬨可瞧,也不急於一時。
傍晚時分,雨勢減弱,卻仍在淅瀝,莫問無奈,隻得再住一晚。
到得次日辰時,雨方才停了,二人踩著泥濘繼續東行,數日之後終於到了人煙密集的州郡大鎮,二人先前西行一直在躲避追捕,隻在遠處看到過這座大鎮卻並沒有進入,而今有了赦罪的聖旨,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城,無需躲躲藏藏。
進入城鎮之後莫問發現即便沒有那道聖旨,時隔一年之後也無人再記得他們,畢竟朝廷懸賞追捕的不單是他們兩個。
這處江南大鎮很是繁華,城中車馬粼粼人流如織,由於臨近年關,市井街道兩側多有貨賣商家,男女顧客摩肩擦踵。
“老爺,這裡真熱鬨啊。”老五一邊吃著甜果子一邊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大街上的紅女綠男。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先前一直偏居一隅,雖然能夠靜心修行,卻畢竟是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不時還會想起城鎮中的熱鬨景象,而今終於回到了人多的地方,可是心中的孤獨並沒有減少,這些老少男女並不是他的親人,城中雕梁畫棟的房屋和院落也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西陽縣,那裡已經沒有人了。
“老五,你想念王姑娘嗎?”莫問衝老五問道。
“想她乾嘛?”老五嘴裡塞滿了果子。
“你心中就沒有半分想念?”莫問不甘的追問。
“沒有,她又沒給我留後,再說了,是她不要我,又不是我不要她,”老五自褂子上擦手,“老爺,你還想林家二小姐呀?”
莫問聞言沒有說話,他一直認為男女皆應該從一而終,在迎娶林若塵之前和迎娶的當天他已經做好了將為人夫的所有準備,也想過要好好的對待自己的妻子,雖然他與林若塵並沒有夫妻之實,但當初的一切心理準備都是為她量身思量的,故此林若塵雖然不值得他想念,他卻一直不得釋懷。
“老爺,你快看,她們在衝你揮手絹。”老五抬手指著旁邊一座木樓上的幾位女子衝莫問喊道。
莫問聞言抬頭看了一眼,轉而眉頭大皺,快步前行。
“也不知道是誰家這麼能耐,生了這麼多好看的閨女。”老五頻頻回頭。
“那些都是賣春的娼妓,你當記住,切莫入這青樓尋歡,與穢人交合抽骨吸髓,損陽折壽。”莫問皺眉說道。
“嗯。”老五點頭答應。
莫問見狀還是不放心,便再度叮囑,“若是氣息汙穢,便不能助我降妖。”
“嗯。”老五含糊答應。
“還看?!”莫問見老五頻頻回頭,不禁有些生氣。
“老爺,我發現個問題呀,你看這大街上的女人長的都不咋地,好看的為啥全在青樓裡?”老五撓頭發問。
莫問聞言再度皺眉,不再搭理老五,快步穿過街道向北門走去,先前二人是因為要送趙真人骨骸回鄉才前往荊州的,此番不必原路回返,可徑直北上。
雖然神州大地現今已然四分五裂,但晉國的疆域還是極為廣闊,數不清的州,郡,縣,鎮錯雜接壤,大小不一的城池和村莊星羅密布。
“老爺,你到底在記啥?”老五衝莫問問道。
“一些無關瑣事,走吧。”莫問收回筆墨邁步前行,北行路上途徑鄉鎮村落的時候他經常會停下來提筆記錄,他所記錄的是偶然遇到的那些潛藏於市井之中的妖物,但此時不能說與老五知道,不然他勢必叫嚷著要去抓妖。
由於路途極為遙遠,七日過後二人方才擺渡過江,此時距離西陽縣還有千餘裡,由於路上躲雨耽擱了時間,過江之後二人便加快了速度,施出身法日夜兼程,如此這般終於準時踏冰過河回到了西陽縣。
無人居住的鎮子總是破敗的很快,街道長滿了雜草,房屋也多有倒塌,見到故鄉成了這個樣子,唏噓傷懷總是難免。好在莫家藥鋪還算完整,二人祭奠完畢之後回返鎮子將宅子內外又清理了一番,這才關門離開。
“老爺,這裡已經沒人了,打掃這麼乾淨乾啥呀?”老五不無傷感的回望莫家藥鋪。
莫問聞言長長歎氣,轉而環顧已經荒廢破敗的縣城,“此番南下少不得與外族教派失和交惡,他們為晉國皇家貴胄所喜,你我此去當真凶多吉少,若是有朝一日走投無路,我們還可以回到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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