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9章步步驚鴻:自古薄情帝王家(120)
可卻苦了初九,才兩天的時間,就已經讓初九在心底暗暗叫苦,他一個暗衛來幫主子批閱這些公務,成天都和瑾王共處一室,聽著那些個一陣見血,雷厲風行的解決辦法,真的心驚膽戰!!
沒有比他更難的暗衛了。
他寧願和初七一樣,唉。
此刻聽到墨離衍的命令,倒是讓初九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連忙告退,隱匿在暗處了。
這時,
謝錦書也直接闖了進來,那一張宛若謫仙般的驚世容顏,總是銜著一抹清雅淡泊的笑意,此刻雪衣霜華,步步走近冷傲孤絕的瑾王殿下。
書房中的其他人都退下了,隻剩下了墨離衍和謝錦書兩個人。
雪白錦靴踩在地麵的聲音,很細微。
最終,
停在了墨離衍麵前。
幾日前的事情謝錦書知道墨離衍去了,他不得不懷疑墨離衍為什麼會出現。
今日一來,也隻不過為一探究竟。
但是……
他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謝錦書的目光中,
倒映著瑾王的筆直身影,倒映著他的冷漠神情,也倒映著……那雙覆著白綾的眼眸。
這是平生以來第一次,謝錦書失態了。
他瞳孔在一瞬間驟然緊縮,像是被什麼不可置信的畫麵碎裂開來。
唇角勾起的清冷含笑的弧度斂儘,徹底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墨離衍。”謝錦書從來都沒有像是現在這樣,一字一頓的叫這個人的名字,以一種難以相信的語氣問,垂下的目光死死盯著這個人身上:“你的眼睛……”
墨離衍並沒有去看謝錦書,現在對於他來說,看哪裡都是一樣的,睜開眼睛和閉著眼睛也沒有任何的差彆意義,終不過隻是無邊黑暗而已。
所以說瑾王自始至終都低著眸,情緒淡淡的靠著軟榻,仿佛沒有任何情感,就用一種很輕描淡寫的矜貴語氣開口,如同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失明而已。”
失明,
而已,
僅此而已。
謝錦書問:“為什麼?”
墨離衍並不願意說,也不想說,沒有什麼比現在這樣的場麵更諷刺了。
他一看到謝錦書,就能想的到那一日隨時都會傾覆在火海搖搖欲墜的酒樓中紅衣少女毫不猶豫的甩開他的手,身處於巨大危險中卻不肯離開,冷聲不停喊謝錦書這三個字的情景。
謝錦書忽然又冷靜了下來,也說不清楚那一瞬間的失控是因為什麼。
麵前的這個人啊……
給謝錦書一直以來的印象都是冷傲、自負、狠戾又無情,君王般的存在。
謝錦書從來沒有想過這樣一個人,有一天會在他麵前,眼覆白綾,用再風輕雲淡的口吻來說,失明而已。
“是因為那天嗎?”謝錦書知道那一日墨離衍來了酒樓,除了那一天,除了那個人,謝錦書想到任何可以讓墨離衍淪落這樣地步的存在。
在無期限的死寂中,謝錦書得到了答案。
“太可笑了。”謝錦書喃喃自語,眸色複雜,再一次加重語氣重複:“墨離衍,太可笑了。”
瑾王:“你就會說這些?”
“墨離衍,你知不知道。”謝錦書很平靜的站在旁邊,看著瑾王府外麵的景色,眺望著昭雲閣的方向:“我從來沒想到你會愛上一個人,那個人還是泠白。”
“你說可不可笑?”
“我真沒想到這樣不顧大局的衝動舉止竟然是你墨離衍能做得出來的,在明知道她是我大韓長公主的情況下,在明知道她厭惡的情況下。”
“所以?”墨離衍自始至終神情都沒有波瀾變化,就好像謝錦書口中說的任何事情都和他無關。
“你清醒點。”打了這麼多年,謝錦書難得有這麼認真的時候,他敬墨離衍是一個優秀的對手,更擔心這樣的人為情折了理智:“你輸在皇權紛亂,戰場殺機哪一步都好,唯獨彆……輸在情愛上。”
墨離衍的過去謝錦書不是不知道。
他這一生很少會有敬佩的人。
但是林家滿門忠烈,算他敬佩之一。
如若墨離衍為了一己私情耽擱了大局,為了兒女情長棄林家血海深仇於不顧。
謝錦書會很詫異,失望。
這樣一個沒有擔當的行為,謝錦書雖然說決不相信墨離衍做得出來,但是他在沉吟後,還是提醒了幾句。
“你認為本王不清楚?”墨離衍眸也不抬的問了一句,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墨離衍更清楚這一切了,也沒有人比墨離衍更能明白他到底應該怎麼選擇。
“你自己心中有數就好。”謝錦書扯了下薄唇,吐出這麼一句話,感覺也沒什麼可說的,他心間有些亂,也沒什麼心思再和墨離衍爭論什麼,於是平淡說了一句走了,轉身離開。
在走出了三四步之後,步伐又忽然之間停頓了下來。
“早日康複。”他背對著墨離衍,一字一頓,聲聲清晰。
話音落下,
謝錦書徑直離開。
偌大清冷的書房中嚴謹靜穆,卻有些不近人情了。
衛平生這麼說,謝錦書也這麼說。
似乎每一個人都認為他應該這麼做。
墨離衍白皙修長的手指微微曲起,抵在了薄唇邊,隱忍咳嗽了好幾聲,指尖隱約在顫抖。
這是墨離衍平生第一次嘗到悔恨的滋味。
密密麻麻織成了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籠罩住他,心臟上似乎有無數根長針狠狠刺中,撕裂開一個個深沉血口,悔恨仿佛有毒般在心底無休止的蔓延開來,將他鎖死在其中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去。
這種疼痛並不致命,卻在每一個日日夜夜中糾纏不休,擺脫不了,仿佛融在了骨髓中,生生刻在了心尖上,令其血湧骨裂,千瘡百孔。
他明知不能後悔。
這一切的決定都是他自己做的,沒有什麼可說的。
一旦後悔,便是萬劫不複。
他無數次警告自己,可最終還是無法抗拒這樣的情緒,任由一寸寸侵入骨髓,被其吞噬湮滅。
他真的後悔了。
悔曾經的每一個決定,悔曾經那麼決絕自負的自己,悔不留餘地的斬斷了他們之間的一切。
當初他但凡心軟半分,收手半分,也不至於讓他們兩個人落得這麼一個地步。
是她的悲劇。
也是他的悲劇。
原來所有的曲終人散,都是在開始時已經命定好的,早已注定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