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6章步步驚鴻:自古薄情帝王家(137)
寢宮中沒有燈盞點亮,甚至一絲一毫的光也沒有,對於墨離衍現在來講,無論有沒有光,他看不見,也抓不住,又何必再點亮。
瑾王的神情隱沒在了黑暗中,是極度的危險,這樣的人物在這個靜寂無聲的夜晚,沉溺在深淵中,永無掙脫之日。
他頎長皙白的手指很是輕慢的把玩著一個瓷藥瓶,挾裹著某種晦暗的不明。
最後,
他慢條斯理的打開了瓶蓋,有幾分優雅的矜貴,黑色衣袂垂出冷酷的弧度,一顆血紅色的藥丸靜靜躺在他的手心中,仿佛是鮮血凝結而成,象征著詭異不詳的征兆,古怪的異香挾裹著淡淡的血腥味悄無聲息,又絲絲縷縷的飄散在空氣當中。
那樣血紅的顏色和他白皙膚色相映襯,竟顯得某種蠱惑到極致的攝魄感。
墨離衍把玩著那一顆藥丸,漫不經心又深沉莫測的,他像是在宇宙儘頭永遠無法觸碰的深淵,永遠也猜不透他那風輕雲淡的麵具下的一切情緒。
在靜了少頃之後,瑾王忽然做出了一個動作,他很迅速利落的將那一顆血紅藥丸抵在薄唇邊服下,直接吞咽了下去!
那樣的動作行如流水,又偏生是極其輕淡薄涼的,仿佛隻不過是做了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那是——
控心蠱!
初次服用,會有兩個小時的副作用。
墨離衍記得清楚,不是因為他對這個蠱毒有多了解,而是因為他對那個人的一切有多深刻。
他後悔了,他絕不應該給她下了控心蠱。
奈何當初局中人,識不得局中意。
現在,
往後餘生,他陪她疼。
染白身上的每一份疼痛,都仿佛千倍萬倍的狠狠追加在墨離衍心上,巴不得那一顆心臟鮮血淋漓,支離破碎才肯罷休。
當初……
那個人跟他說不疼。
她騙他。
分明很疼。
夜色深重,寒意料峭,冷雨敲窗,寸寸凝結成霜。
瑾王閉著眼睛,獨自一人在漫漫長夜中體會儘了千般苦澀,萬般疼痛。
卻始終一聲不作,神情平靜。
·
太陽東升西落,照常運轉,永遠黎明升起,日落西下。
陽光普照天地,普照萬物,耀白光線的燦爛包圍著一棟棟人間煙火。
一年四季,萬物更迭輪回,時光飛逝如流水般,誰也抓不住它的步伐。
轉眼間,
又是一年冬季。
正值隆冬,天地間雪花簌簌,白雪皚皚。
那一場雪覆蓋了整個世界,傾覆了天地,從楚京中那朱紅門琉璃瓦的皇宮蔓延到一如既往清冷雅致的瑾王府,再蔓延到那一座人去樓空的府邸。
最後連綿不絕的延伸至京城外,沿著那山高水遠,遼闊天空傾瀉著一場潔白無暇又冰冷刺骨的風雪,蔓過了那屍橫遍野、淒涼死寂的戰場,蔓過了那塞外士兵駐紮的營帳,蔓過了那威嚴佇立的城池高牆,連綿直至韓國京都。
整個世界皆是白雪傾覆,在那一刹,竟是一場,山河永寂。
淺薄日光暈染著清輝雪色,落在朝堂上計謀無雙,風華絕代的瑾王孤挺冷傲的身影上;落在戰場中運籌帷幄,殺儘無數的少女將軍那一雙涼薄徹骨的桃花眸中;落在了那韓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雪衣公子永遠如淡泊乾淨如水墨畫的清雅眉眼上。
雖是寒冬,但是楚國京都中繁榮不減,一派盛世氣象。
近日,
自從兩年前那一場鮮血流,萬骨枯的血戰之後,韓楚兩國之間的關係就急速僵化,在兩年內多有摩擦,大大小小的戰役不計其數。
這是自戰爭開始以來十分罕見的,韓國使臣親自來大楚,據說那韓國的兩位公主也會來,尤其是這兩年間自回歸而來戰驚天下的韓國長公主,少女將軍同樣會過來。
這位長公主的傳奇,那是三言兩語絕對解釋不了的,隻知她幾乎百戰百勝,極其擅長排兵布陣,行兵打仗,有“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之稱,又是韓國曆史上唯一一個涉手朝政的人,其手段狠辣,一陣見血,朝廷百官,無一敢言。
這一次韓國公主都來了楚京,具體為了什麼事情,是模糊不清的,但民間隱隱約約有流言傳出,似乎和兩國聯姻略有關係,但是這一出傳言並沒有得到任何的證實。
而今日,
便是進楚京的日子,很多百姓都前來圍觀,主要是為了親眼目睹那傳說中戰驚天下的長公主殿下。
與此同時,
楚京外,
雪衣霜華的貴公子明眸含笑,眼尾勾勒出風光霽月的弧度,側眸看向旁邊騎在馬背上冷颯邪肆的紅衣身影,悠悠開口:“聽說,這一次來接引的人,是墨離衍。”
傳說中的長公主騎在馬背上,血紅衣擺垂落,淺金紋路是神秘精致的漂亮,她背脊線條清瘦筆直,能撐得起一方天地,此刻顯出幾分慵懶感。
時隔兩年,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
對於謝錦書的話,染白並沒有任何的反應,連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也沒有,隻是很淡的嗯了一聲,不知放沒放在心上,她懶懶挑著碎光瀲灩的桃花眸,分明是該勾魂攝魄的眼型,可卻因為她那一身氣質無端多出了幾分涼薄戾色,下意識地令人不敢接近,隻得仰望。
“就知你不在意的。”謝錦書低笑了聲,鳳目緩緩掃過這楚京城外的白雪皚皚,風景如畫,“時隔一年,再次踏入故土,公主有何感想?”
染白冷冷淡淡的吐出兩個字,波瀾不驚的冷漠:“沒有。”
謝錦書嘖了一聲,眼眸輕彎:“你這一兩年來分了我多少權,想當初本公子確認你的身份,可不是想讓你和我針鋒相對的。”
“公平競爭,各憑本事。”染白聽到這話,邪佞笑了,似笑非笑的看著謝錦書,半是邪氣半是玩味:“怎麼,謝公子輸不起?”
謝錦書和染白之間的關係大抵處於最微妙的狀態。
從利益方麵來講他們確實是對立的,這一點在染白歸韓京之後更加明顯。
一個象征著皇室國權,一個象征著世家利益。
一個是公主,一個是權臣。
各方的利益是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