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6章殿下歸(2)
“是我,很失望嗎?”染白挑了下眉梢,從高簷上一躍而下,衣袂翩然似神明。
可惜神明的皮囊下,是惡魔在笑。
萊格的目光緩緩落在了染白手中的珠子上。
血魂珠!
她非但沒死,聖物也一同出現。
“你五識恢複了?”他沉聲。
“多謝關懷,托王上的福,已經好了。”染白意味不明:“說起來,本殿還要多謝你。”
萊格已經讓人去通知蠱師了,他掐著手心強迫自己清醒,“你想怎樣?”
他從未想過染白還能有回來的一天。
“這話可真見外,本殿此番回來,惦念都域,特意備上了一番厚禮。”
她說的輕描淡寫,波瀾不驚。
萊格卻緩緩退後一步。
這簡直是個瘋子。
他怎麼會誕育出這樣的血脈?!
“這個位置你坐了這麼多年,也該退位讓賢了。”
萊格震怒:“你怎麼敢?!”
“聽令。”月光映在染白的半張臉上,放肆到不可一世,她說:“即刻清城。反抗者,格殺勿論。”
一時間血色漫天,遍地哀嚎!
暗血綾鋪天蓋地,為染白開了一條血路。
染白以半刻時間控製了血族偌大都域,王上被囚禁,連同所有黨羽連根拔起。
方圓百裡萬鬼臣服,血族長跪,鳳凰的高鳴聲落入耳畔,傲慢盤旋在空中久久不落!
血族聖物再現,千年前的殿下歸來。
一夜響徹六界。
無一人不知!
——“爺爺,我回來了。這些年沒人給你掃墓,一個人會不會孤單?”
——“您老人家彆怕,日後我陪著你。”
歸來祭拜,隻不過,這一次,身邊再也沒有了陪著她的先生。
…
“你想做什麼,對如今來說,都是輕而易舉。你說還要找人,我這回了冥界,卻不知自己要做什麼。”大殿內,冥低聲,看著棋盤對麵的人。
她百無聊賴的把玩著一顆黑色的棋子,指尖蒼白如雪,連指節也透著纖瘦的病態感,長垂的睫毛,側臉精致,懶懶散散的模樣倒少了幾分血色,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酷似天真殘忍的孩童。
“輕而易舉……”染白嗤了一聲,黑子落定,扣在棋盤上發出一聲響,她重複著冥的話,眼中喜怒難辨。
冥總是猜不透染白的心思,她把自己偽裝的太深了。
冥最初見到染白的時候,還是一縷殘魂。
那年冥界大亂,冥身受重傷隻剩下唯一一縷魂魄漂浮在天地間,隨時麵對消散的危險。
染白便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瞧著還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行事卻老成狠戾,一身的邪骨戾氣,和外表截然相反。
她要做一筆交易。
她那時五識已失四識,除了僅有的一雙眼睛,不能聽,不能說,和廢人沒什麼區彆。
可冥已經沒有退路。
於是一介廢人,半個殘魂,就這麼荒唐的合作。
冥助血族殿下在一場祭血大陣上完美落幕,意識體殘存在染白身上,隨著染白下六界,修養魂魄,追及其他殘魂。
如今冥重傷痊愈,回了冥界,率萬鬼前來助陣。
“難道不是嗎?”冥反問。
這六界還有什麼能阻礙得了染白的,怕是沒有了。
染白臉上沒什麼表情,自顧自的撚起一顆黑子,也沒有回答冥的問題。
當年自祀蕪走出,要了半條命,活下來的是染白,也不是染白。
她逆天改命違背禁製設古陣。
是背水一戰,是孤注一擲。
贏了。她回來。
輸了。再無名。
她於古陣中窺見天光,與之交易,重獲五識。
作為代價,她為天道曆過三千位麵。
終有一日。
她要血洗這天下——
“你若沒其他事就留在血族,需要打理的事情還很多,本殿缺人。”
“……你是自己懶得理會吧?”冥提出合理的質疑。
“你說是就是吧。”
冥很頭疼,有一種入了狼穴出不來的感覺。
“大仇得報的感覺很爽吧?”她調侃。
染白還真認真思索了兩秒,淡淡答:“本殿曾經也恨不得殺儘天下,後來覺得,也就這樣。”
冥也看得出來,她這次回來是對往事的漠然,她善謀略工心計,大可以將這些人玩弄於股掌中,可她沒有,僅僅隻是用了最簡單最粗暴的方式,懶得再多理會絲毫。
“你總是這麼……”冥嘖了一聲,話鋒一轉:“不過也是啊,很多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有些人都化作螻蟻了。”
“看到了嗎?”染白指尖漫不經心的落下一顆棋。
冥看著棋盤走勢,微怔。
明晰平直的四個字落下。
“不過如此。”
這天下在她眼中如一盤棋,她想怎麼下便怎麼下。
曾經整個血族子民恨不得染白去死,口口聲聲說她是克星。
可如今,卻無一人敢說,驚懼謙卑。
儘諷刺。
不過都是被操控的棋子,你想讓他們怎樣,他們就怎樣。
冥微微沉默:“心性難測。”
染白:“不值一提。”
“殿下,他們都來了。”血魂化作人形,很年輕,看起來高瘦邪氣,低聲道。
“不見。”染白說。
血魂說好。
“本殿出去轉轉,回來再下。”
冥端詳了兩眼棋盤,“勝負已定。”
“還沒到結局,總要想些背水一戰的法子。”染白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血魂咳了一聲,心中對冥抱有真切的同情,但是……
殿下有了其他棋友,他就可以偷閒了!
夜色如墨,糅雜著幾分不詳的血色,蟋蟀的叫聲一直在響,藏在陰暗的角落中發出淒淒切切的音色,古樸高大的複古建築半沉半現在月光下,像極了巨大的透明的玻璃罩將世界罩在看不見的薄膜下,呈現出虛幻的、模糊的朦朧感。
染白漫無目的地走在血族建築中,沒讓血魂他們跟著,就那麼一個人,一步步的走,腳步聲很輕,冷風掀起了銀色的發絲,衣袂飄揚。
周圍的景致其實沒什麼變化,建築也還是當年的模樣,和殘存著的記憶相差無幾,古拙中透著血腥的低奢。
萊格被囚禁在他自己的宮殿中,周圍重兵把手。
萊格。
她的父親。
和她骨子裡流著一半相同的血。
時過境遷,當年的感覺再怎麼故地重遊也找不到了,直到踏入一地荒涼,這地方在雜草叢生間和那些古世紀精致肅穆的建築格格不入,像是個無人問津的禁地,細聽隻有風在響,蟲在叫,彌漫著潮濕陳舊的味道。
黑色長靴踩在枯枝上,發出“吱嘎”一聲。
仿佛打開了一扇舊時光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