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用鄭芝龍?”崇禎明白了。
“是,如此勁旅,放在福建對付海寇,實在是可惜。”
“……”崇禎沉思不語。
鄭芝龍雖然是朝廷命官,但他海寇出身,朝廷上下包括崇禎在內,對他深有戒心,放在福建也就算了,如果是調到近海,不管安置在天津或者登州,萬一鄭芝龍嘩變,就像當年的孔有德和耿仲明一樣,那整個京畿或者山東就亂了。
再者,鄭芝龍在福建盤踞已久,手下兵將皆是福建人,調他到天津或者登州,有調虎離山的嫌疑,以鄭芝龍的聰明,不會想不到這一點,萬一朝廷逼迫太急,逼的他重新造反,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福建沿海,恐怕又要亂了。嚴重點,整個福建恐怕都不為朝廷所有了。
前世裡,正是因為有這諸多的顧忌,一直到明亡,朝廷都沒有動用鄭芝龍的一兵一卒,而鄭芝龍也樂的清靜,專心做自己的福建王,即便崇禎十七年,李自成包圍北京,大明危在旦夕,崇禎發出勤王號令的時候,鄭芝龍也沒有動上一動。
一來,福建太遠了,二來,他對明王朝並沒有多少的忠心,第三,朝廷對鄭芝龍的實力並沒有一個清楚的了解,從上到下,都沒有太把鄭芝龍太當一回事,根本不知道鄭芝龍稱霸閩海十數年,已經積累了富可敵國的巨額財富。那些財富,哪怕隻拿來十分之一,也足以緩解大明朝現在的財務危機。
鄒漪明《明季遺聞》記載,那時“海舶不得鄭氏令旗,不能往來。每舶例入二千金,歲入千萬計,芝龍以此富敵國”。
白話文的意思:在擊敗其他海寇,獨霸閩海海峽和月港海貿之後,鄭芝龍每年從往來海商身上收取的關稅銀兩和保護費,一年差不多能有一千萬兩白銀。雖然可能有誇張,但一年五百萬兩應該是有的,而明朝一年的稅銀才四百多萬兩,鄭芝龍一年的收入竟然跟大明朝差不多!
南明後期,特彆是鄭芝龍降清之後,沒有稅收來源的鄭成功依然能夠組織起龐大的艦隊和軍隊,甚至一度打到南京城下,靠的是什麼?當然就是鄭芝龍留下的巨額遺產。
大明朝廷沒有認識到鄭芝龍的龐大財富和驚人收入,因此,也就沒有給予鄭芝龍太高的地位,更沒有對鄭芝龍的財富產生興趣。前世的時候,朱慈烺對明朝官員的短視和無能,很是費解,這麼大一個“全球首富”就在眼皮子底下,竟然沒有一個人看見?
穿越到今世之後才明白,因為長期“海禁”的原因,除了海盜和海商,整個大明朝從士大夫到皇帝,對出海貿易的巨大利潤,顯有了解者,福建本地的官員或許知道一二,但應該都已經被鄭芝龍收買,所以當崇禎在皇宮裡為幾十萬銀子長籲短歎,甚至低聲下氣的向朝臣募捐的時候,在鄭芝龍的金庫裡,千萬兩的銀子都快要發毛了。
後來南明的小朝廷對鄭芝龍倒非常重視,弘光皇帝冊封他為南安伯、福建總鎮,隆武帝更是封他為南安候,負責南明一切軍事事務。
隻可惜那時天下大勢已定,像鄭芝龍這樣有錢的聰明人,是不會為大明儘忠守節的。
現在是崇禎十五年,大明雖然危機重重,每況愈下,但沒有人會想到,大明朝隻剩兩年的壽命了,因此鄭芝龍尚沒有降清之心,朝廷聖旨一下,他絕對不敢抗旨,他能做的,最多就是學習其他軍閥的做派,想法設法的拖延時間,並且向朝廷索要巨額糧餉,一日沒有糧餉,他一日不動身。縱使有了糧餉,他也不會儘遣主力,而是會派一支偏師,應付一下朝廷。
“父皇,鄭芝龍絕對可用,不但可以用,而且還不用朝廷出軍需糧餉!”朱慈烺提高聲音。
“嗯?”
聽到不用朝廷出軍需糧餉,崇禎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然下去:“真是小孩子心性……沒有錢糧,他們如何肯為朕辦事?”
崇禎也是被那幫總兵們折磨怕了,隻要一出兵,總兵們就伸手要錢,沒錢沒糧,一兵一卒都不會動,時間長了,感覺那不是朝廷的軍隊,倒像是私人的雇傭軍了,給錢辦事,不給錢就不辦事。
當然了,這事是朝廷理虧,如果平常就把糧餉發足了,總兵們何至於如此?
但朝廷也難啊,天災不斷,不是大旱就是大澇,加上建奴擄掠,流賊肆虐,到處都是嗷嗷待哺的饑民,朝廷稅收一減再減,其中一多半的錢糧都用在了遼東,剩下的錢糧根本不夠支撐全國的亂局。
“父皇,鄭芝龍海寇出身,常年在海上劫掠商船,父皇可能不知道,那些外貿的商船都非常巨大,每一艘所載的貨物和銀兩,都在幾十萬兩銀子以上,加上鄭芝龍先後吞並了另外兩大海寇李旦、顏思齊的財富,因此在被朝廷招安以前,鄭芝龍就已經積累了巨大的財富。”
“被朝廷招安之後,鄭芝龍雖然不再搶劫商船了,但因為他是泉州水師參將,壟斷了福建出海的海路,出海的商船為了自保,都會向他繳納一些銀兩,俗稱買水,買水之後,商船會掛起他鄭芝龍的旗號,有了這個旗號,海上的大小海盜們便不敢再為難。因此,這十幾年來,鄭芝龍賺下的銀兩也不少。”
“所以兒臣以為,鄭芝龍不缺錢糧,隻要朝廷善加籠絡,他必定不會在錢糧上跟朝廷為難。”
最後,朱慈烺說出結論。
崇禎聽的有點呆,在這之前,他還真是不知道,手下的泉州水師參將鄭芝龍竟這麼有錢。
半晌之後,他緩緩道:“春哥兒,這些你都是從哪裡聽來的?”
朱慈烺早有準備:“啟稟父皇,半個月之前,兒臣出宮散心,偶遇一講書先生,乃是福建人,從他口中,兒臣知道了鄭芝龍的一些過往,至於買水,在福建沿海乃公開之事,父皇隨便找個海商,一問便知。”
“商人向鄭芝龍買水,卻為何不向朕買水?去年朝廷的市舶稅隻有區區四萬兩,鄭芝龍卻賺了多少?怕是有幾十萬兩吧!”
崇禎臉色冷冷,眼神裡閃過殺機。
市舶稅,既海關進出口稅。
貧窮限製了崇禎的想象力,鄭芝龍買水得利豈止幾十萬?史載:“凡海舶不得鄭氏令旗者,不能來往,每舶例入三千金。”一艘船就是三千兩白銀,那出海的商船有多少,鄭芝龍的金銀便是有多少。
“父皇,這事倒也怨不得鄭芝龍,我朝商稅,三十取一,一艘載貨十幾萬的大船,也不過繳幾兩銀子,而海商的利潤,最少是三倍!與其讓那些海商都拿走,還不如讓鄭芝龍截留一部分。這些年來,鄭芝龍掃蕩閩海,肅清海寇,還打敗紅毛人的艦隊,建立了一支強大的水師,所耗巨大,但卻沒有跟朝廷要過一兩銀子。”
朱慈烺對鄭芝龍沒有什麼好印象,不過他必須為鄭芝龍辯解,以免父皇一怒之下降旨責罰鄭芝龍。
在他力挽狂瀾的謀劃裡,鄭芝龍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在天下沒有安定之前,絕對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更何況,鄭芝龍還有一個好兒子叫鄭森,也就是收複台灣的民族英雄鄭成功。
如果責罰了鄭芝龍,鄭成功必然會受到牽連,鄭成功是天啟四年生人,今年剛好十八歲,正是一個英雄出少年,建功立業的好年紀,而朱慈烺已經為他想了一個好位置。
崇禎沉默了半晌,幽幽歎口氣:“也罷,隻要鄭芝龍能保福建平安,朕就忍了他。”
“父皇聖明。”
“你剛才說,讓鄭芝龍出兵,朝廷可以不出糧餉?”
“是,父皇,鄭芝龍不缺錢不缺糧,他缺的就是一個名,我們投其所好,請父皇下旨,任命鄭芝龍為福建總兵,統領福建所有軍馬和水師,任命其最信任的四弟鄭鴻逵為登州水師提督,其長子鄭森為登州水師遊擊,令二人帶領本部人馬,前往登州就任……”
崇禎雖然是亡國之君,但絕不是庸主,不等朱慈烺說完,他就已經明白其中的深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