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高性子柔和,對人一向友善,從來都沒聽過他有什麼惡跡,加上周後對坤寧宮的管理一向嚴格,徐高根本沒有上下其手的機會,對坤寧宮都如此了,所以徐高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把手伸出坤寧宮,危害到尚寶局的一名女官呢?
朱慈烺不能相信。
皇後是後宮之主,坤寧宮也是後宮三殿之首,但這並不是表示坤寧宮可以為所欲為,更何況周後賢德善良,根本不可能做出欺壓他人的事情。徐高是周後的親信,深受周後的信任,他怎麼敢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到底是怎麼回事?”壓住內心的驚疑,朱慈烺冷靜問。
芸娘整理了一下情緒,抬起頭,嚶嚶哭道:“從昨晚到今早,奴婢的三個同鄉姐妹都被徐公公派人帶走了,徐公公說她們得了麻風,需要緊急處置,但奴婢卻知道,那根本就是借口,徐公公抓奴婢的同鄉,隻是為了一個人。”
“誰?”
“坤寧宮侍女,青梅。”
“青梅?”朱慈烺皺著眉頭,對坤寧宮他還算是比較熟悉的,不過卻想不起有一個叫青梅的侍女。不奇怪,坤寧宮侍女眾多,他穿越而來還不到兩個月,不可能每個人都熟悉。
“青梅昨晚就不見了,後半夜,和青梅同室的幾個侍女,也都不見了,今早,坤寧宮傳來消息,說她們得了麻風,和她們接觸過的人,都要被一一盤查,奴婢的幾個同鄉姐妹都被帶走了。奴婢年歲大一點,跟青梅的交往並不是太多,他們一時還想不到奴婢,但終究還是會找到奴婢的……”芸娘一臉驚恐。
朱慈烺越聽越奇,冷冷問:“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芸娘低下頭,扭扭捏捏的回答:“坤寧宮……有奴婢的一個對食。”
對食,指宮女和太監結成掛名夫妻。有明一代,對食在皇宮中非常普遍,最有名的就是魏忠賢和天啟帝的乳娘客氏,魏忠賢能夠權傾朝野,深受天啟帝的信任,客氏功不可沒。
朱慈烺明白了。
不明白的是,徐高為什麼會為了一個小宮女而大動乾戈?
“你對食還告訴了你什麼?”朱慈烺問。
“他說……徐公公這一次是真生氣了,好像青梅做了什麼徐公公不能容許的事情,任何跟青梅有瓜葛的人都會被調查,輕者清出皇宮,重者……”芸娘驚恐的哭了起來:“就沒了性命!”
聽到這裡,朱慈烺對事情的原委基本清楚了。
身為皇太子,無權乾涉後宮之事,尤其是在大明風雨飄搖的情勢下,他就更是沒有精力管後宮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了,不過今日的事情他卻不能不管,第一,他不能見死不救;第二,徐高是坤寧宮的主管太監,坤寧宮是他母後的寢宮,他不能允許徐高胡作非為,敗壞他母後的聲譽。
“那你知道,青梅究竟做了什麼徐公公不能允許的事情嗎?”朱慈烺問。
這才是事情的關鍵。
芸娘搖頭:“奴婢跟青梅雖然是同鄉,但交往並不多,一年也見不到幾次,就算見到了,也是聊姐妹的情意,很少說其他的事情,所以奴婢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錯事……”
朱慈烺點點頭,麵色凝重的道:“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許再跟任何人說起,不然本宮也保不住你,你明白嗎?”
“奴婢明白。”
芸娘又哭了出來,她知道,皇太子這是同意保她了。
“去把王公公叫進來吧。”
芸娘擦擦眼淚,起身去叫王承恩。
王承恩快步進入。
“王公公,芸娘的安全我就交給你了,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借口,都不許有人傷害她!”
“奴婢遵命。”王承恩眼有驚疑,不明白芸娘跟皇太子說了什麼,也不明白芸娘遇上了什麼事?不過既然皇太子有命,芸娘他肯定是要保了。
原本朱慈烺想要挑選一些寶貝作為古玩店的鎮店之寶,但芸娘的事情一出,他心情大受影響,留下王承恩和田守信繼續挑選,他乘坐步輦,急急向坤寧宮而去。
他想知道,芸娘所說,究竟是真是假?
徐高的所作所為,周後知情不知情?
坤寧宮和往常一樣的平靜,宮女微笑,徐高親自迎接,看不出有任何的異常。
朱慈烺仔細一掃,發現多了兩張生麵孔--這意味著,有兩個老人被替代了。
“徐公公昨晚休息的可好?”朱慈烺淡淡問。
徐高臉上的笑意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舒展開來,笑道:“謝殿下關心,奴婢睡的很好。”
朱慈烺心中一沉,徐高的表情變化他都看在眼裡,看來芸娘說的是真的,昨晚坤寧宮的確是出事了。
朱慈烺不動聲色,進到殿中先向周後叩拜請安,再感謝周後在父皇麵前美言,讓古玩店能順利開張。周後身穿淡素宮裝,坐在正堂正椅,在看到兒子的刹那,臉上滿是笑意,眼角上原本看不見的魚尾紋也淺淺地浮了出來。
禮儀之後,朱慈烺在繡墩坐下,和母後聊天。
和在暖閣裡和崇禎聊天不同,周後從來不說國事,後宮不乾政,周後一直都謹守戒律,即使和兒子女兒聊天,她也絕不說國事,所以說來說去,聊的大部分都是朱慈烺在宮外的起居和飲食。
“春哥兒,這月十五是觀音廟祈福時間,母後想讓定王、永王和長平代替母後走一次,你這個當哥哥的要照應著。”周後說。
朱慈烺笑。
他知道母後終於是同意長平的要求,肯放長平和定王兩人出宮了,雖然隻有一天時間,但對自小就禁錮在宮中的長平和定王來說,已經是天降之喜了。
“是,孩兒遵旨!”
朱慈烺恭恭敬敬的領旨。
周後點點頭,臉上帶著笑意,對於兒子的成長更是欣慰,吩咐道:“徐高,賜湯。”
徐高親自端來一碗蓮子湯,送到朱慈烺麵前:“殿下請用。”
朱慈烺點頭表示感謝,如果是平時,他絕對是百分百的真誠,但今日卻感覺有一點彆扭,隱隱地他和徐高已經有了生疏,一邊喝湯一邊沉思,想著是不是要把芸娘和青梅的事情,說給母後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