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耀福爬起來,拿起筆,在旁邊的桌上將四個老兵的名字一一寫下,雙手呈送到李守錡麵前,李守錡接過來看一眼,折好了放進懷中,目光再看向洪耀福:“洪管家,你跟我有二十年了吧?”
“是,整整二十年了。”洪耀福哆嗦的像是寒風中的小雞。他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可能小命不保了,但他也沒有辦法啊,小襄城伯逼迫他做,他也不敢不從啊。
“二十年,老夫可有虧待你的地方?”
“從無!伯爺待小的如親人,小的做牛做馬也難報伯爺的恩情!”洪耀福回答的慷慨。
李守錡點點頭:“那好,今日的事情你要保密,今生今世也不許跟任何人說起!”
“是。小的就是死,也不會吐露一個字!”洪耀福發誓的說,心裡微微鬆口氣。
“很好,你先出城躲幾天吧,聽說你在通州有一個親戚,帶上你家人,就先到通州吧。”李守錡道。
“是,小的這就走。”
洪耀福爬起來,擦一把頭上的冷汗,急急去收拾東西。
李守錡看向李國禎,冷冷問:“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嗎?”
李國禎方寸已經亂了,心神也已經慌了,在老父親嚴厲的目光下,他咽了一口唾沫,顫聲回答道:“爹,兒知道錯了,兒子這就寫奏折,辭掉提督的職位……”
“蠢貨!”
李守錡氣不打一處來,一腳將李國禎踹翻在地:“我怎麼會生出你這個蠢貨?你這個時候寫奏折,不是不打自招,此地無銀三百兩嗎!?你是怕皇太子追查不到你是幕後主使嗎?”
李國禎猛然警醒,爬起來顫聲道:“那兒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繼續做你的提督,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過一樣!”李守錡咬牙切齒的教兒子:“而且要認真的做,絕對不能讓太子看出任何的破綻!”
“明白了……”李國禎點頭像是啄米雞。
李守錡轉身向外走。
“爹,你去哪?”李國禎顫聲問。
“還能去哪?當然是給你擦屁股!”李守錡怒不可遏但又無可奈何。他隻有李國禎這一個兒子,無論如何,他也得幫兒子將這件事情糊圓了。
老爹走後,李國禎頹廢的站起來,痛心疾首的喃喃:“老天爺待我不公啊,明明一條妙計卻被攪合成這樣,唉……”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上的哀戚立刻就變成了怨恨,咬牙切齒的道:“都怨洪耀福這個狗奴才壞了我的大計,等他回來,一定要嚴厲懲罰他!”
……
紫禁城,乾清宮。
崇禎帝正在發怒。
在他麵前的龍案上擺著兩本書,一本是朱慈烺在京營製定的新軍規和操練手冊,另一本是戚少保的紀效新書。
雖然同意朱慈烺撫軍京營,但在內心裡,崇禎帝對兒子是不放心的。兒子自小有點小聰明,喜歡讀經讀史,在朝堂上提出的新政四策,雖然石破天驚,令人難以置信,但崇禎帝自認天家尊貴血脈,傳承自己,又在宮中耳濡目染,能提出一些治國之策倒也沒有太讓人大驚小怪的。
但軍事和政事不同。
沒有磨礪,沒有行伍經驗,即使是熟讀兵書的天才也不可能有統領三軍的能力,曆朝曆代,所謂的太子領軍,其實都隻是一個幌子,真正領軍的還是太子下麵的老帥老將,因此從一開始崇禎帝就打定了主意--兒子任撫軍,鎮住那幫驕橫的勳貴,整頓京營,再找尋幾個知兵、懂兵的老將和乾才,幫著兒子操兵、練兵。京中老將不多,吳襄算是有能力的一個,因此崇禎帝才不顧祖大壽新降,朝野對祖家怒氣衝天之時,任命吳襄為精武營主將。
而李國禎是乾才。
自從把吳襄和李國禎派到京營之後,崇禎帝就命東廠暗中觀察,看太子要如何使用這二人?
而回報的內容讓他怒極。
太子竟然不顧他的叮囑,將李國禎和吳襄高高掛起,一點都沒有重用!李國禎空頭提督,吳襄居然連京營操練的內容都不能乾涉,一切都依照皇太子朱慈烺定下的操練手冊。
“簡直是兒戲!經驗豐富的老將你不用,你一個毛頭小子,隻靠一本紀效新書就想要練兵嗎?”
崇禎帝怒極,忍不住就拍了桌子。
旁邊的幾個內侍包括王承恩在內都嚇了一跳,王承恩心知崇禎帝是為了太子、為了京營之事在發怒,連忙跪倒:“陛下息怒,太子殿下絕不是孟浪之人,奴婢聽說,自從整頓之後,京營一日四練,操武不停,喊殺震天,京城百姓都說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京營如此操練了……”
“少替他說好話!”崇禎帝怒。
王承恩渾身顫栗,跪伏在地,再不敢說話了。
腳步急促,東廠提督太監王德華急步走了進來,他是崇禎帝的親信,又是內廷三公,見崇禎帝不用通報,進到閣內,見崇禎帝一臉怒意,王承恩等人跪伏在地,氣氛肅殺,他腳步不由就凝滯住了。
崇禎帝目光冷冷掃向他。
王德華連忙跪倒:“奴婢叩見陛下。京營出了一點小事……”
聽到京營兩字,崇禎帝的眉毛立刻就豎了起來:“什麼小事?”
……
德勝門軍營門口。
陳新甲的倒地引發了騷動,騷動之後就是大混亂,一百巡城兵控製不住老兵的逃走,隻能刀槍相加,而老兵也不敢屠戮,紛紛反抗,隻短短幾個瞬間,就有數十人倒在了血泊中。
直到朱慈烺帶兵趕到,現場的混亂才結束。
兩千精兵分彆從街道的兩邊而來,軍士們手握長槍,組成槍陣,口中齊聲呐喊:“太子殿下到!敢亂動者格殺勿論!”
聲音震動城區。
圍觀的百姓四散而逃,巡城兵和那些頑抗的老兵都嚇得扔了手中的武器,跪地不動了。
槍陣向兩邊一分,朱慈烺和賀珍緩馬走了出來,眼前的情況,特彆是血泊的那幾具屍體讓朱慈烺心驚,他不明白事情怎麼會嚴重到這種地步?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那一群老兵,心知老兵問題必須解決,不然他們時不時的鬨上一場,不但朝廷臉上無光,京營新軍的建設也會受到影響,於是朱慈烺喚過曹西平,低聲叮囑兩句,曹西平得令,快馬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