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陳新甲在衛兵的攙扶下,上前來拜見。
他額頭被砸了一個血窟窿,衛兵用白布簡單為他包紮,不過並沒有完全止血,領口和胸前的官袍上都是血跡,不過精神還好,等到了朱慈烺麵前,他推開衛兵,一如平常那般的行禮。
朱慈烺連忙下馬攙扶:“陳部堂快快請你,你傷勢如何?”
陳新甲一臉羞愧:“臣的傷沒事。對不起殿下,臣無能,沒有能控製住局麵……”
“先去休息吧,”朱慈烺打斷他的話:“田守信,送陳部堂去太醫院。”
“是。”
等陳新甲走後,朱慈烺將現場維持秩序的那名百戶叫到麵前,仔細詢問事情的經過。百戶不敢隱瞞,將整個過程詳詳細細的講了一遍,不等他說完朱慈烺就已經明白,今天的事情不是一件簡單的老兵哭訴案,而是一起有預謀的騷亂案。特彆是陳新甲的受傷和幾個巡城兵丁的倒地,幾個兵丁也就罷了,陳新甲可是兵部尚書,他講話之時前後左右都有衛兵保護,但青石子卻能準確的擊中他額頭,且沒有一人看到凶手,這恐怕不是簡單的巧合能解釋的。
“殿下,這就是砸傷部堂大人的那小石子。”
百戶還算細心,居然把砸傷陳新甲的那小石子找到了。
是一塊小青石子,重量隻有十幾克,打磨的很光滑,一看就知道不是隨便在街道上撿的。
“這個凶手……是個專業人士啊。”朱慈烺拿在手中掂量一下,交給賀珍查看。
賀珍仔細看過,然後道:“聽說江湖上有人專門以小青石子為武器,百步之內指哪打哪,臣過去不信,今日算是知道了。”
陳新甲和兩名巡城兵都是腦袋中彈,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卻也是受傷不輕。一顆小小的青石子能造成如此的傷害,可見凶手的腕力和準確度。
朱慈烺心說《水滸》裡的沒羽箭張清就是扔小石子的高手,雖然是小說,但應該也有一定的生活來源,三百老兵中顯然是沒有這樣的高手的,凶手隻能是來自圍觀百姓,一邊沉思一邊走到陳新甲剛才站身的地方,前後左右看了看,問道:“陳部堂受傷的是左額角,也就是說,小石子是從他左邊來的,賀將軍以為,左邊哪個地點最適合投擲石塊?”
“那裡。”賀珍觀察了一下,指著百步之外的一處高圍牆:“站身在那一處圍牆之上最合適,既能縱觀全局,又不至於被人發現。”
“看那是誰家的圍牆,問一下可有人看見?”
“是。”那百戶急忙派人去查。
處理完事,接著就是人了。
朱慈烺走到那一群鬨事的老兵們麵前。
在京營將士的長槍下,老兵們都老實了,見皇太子走來,全體跪拜哭喊:“殿下饒命啊……”
朱慈烺沒有說話,隻向賀珍使了一個眼色,賀珍會意,上前一步,大聲喝問道:“爾等為何鬨事?難道不知我大明律法森嚴嗎?”
賀珍是這一次京營裁撤的主事之人,見到賀珍,老兵們心中都有怨恨,喊冤之聲就更大了。
“沒有鬨事啊,我等就是為了一口飯,不到京營當兵,家裡連鍋都揭不開了,殿下大恩大德,可憐可憐我們吧。”
“陳部堂受傷給我們沒有關係,殿下明察啊。”
“巡城兵胡亂殺人,殿下要為我們做主啊……”
眾人七嘴八舌的回答,都是哭哭啼啼,可憐兮兮。
老兵們的心思,賀珍何嘗不知道?他冷笑一聲:“有沒有冤屈,殿下自會為爾等評斷,現在爾等選一個代表回殿下的話,其他人不得多言,否則休怪本將無情!”
“是是……”
老兵們答應,不過選誰出來當代表,卻無法達成共識,每一個人都是推三阻四--躲在人群中有法不責眾的保護傘,一旦直麵皇太子那可就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了,皇太子大怒之下,說不定小命都難保,因此沒人願意當這個代表,賀珍連聲嗬斥,但卻也沒有多大的作用。
朱慈烺不著急,隻冷冷看著這群老兵。
很快,曹西平回來了,將幾張信箋送到朱慈烺的麵前--這是從錦衣衛鎮撫司調出來的資料,如果錦衣衛稱職,這些資料就不該是幾張,而是幾十張,所有今天鬨事的旗總以上的老兵,錦衣衛都應該掌握。
朱慈烺接過後一張張仔細的看,然後指了指信箋上的一個名字,曹西平心領神會,走到賀珍身邊,小聲說了一句。
“誰是孫越?”得了曹西平的提醒,賀珍立刻喝問。
老兵們都看向一個三十多歲,穿著粗布短衣的矮胖子。
“就是你了!出來,殿下有話問你!”
賀珍伸手一指。
叫孫越的矮胖子一臉驚慌,他沒想到自己會被選為代表,跪在這裡和大家一起哭求還可以,單獨麵對皇太子……哎呦,給他一個膽子也不敢,本能的就是磕頭求饒:“總戎大人饒命,卑職……”
一句話沒說完,早有兩名京營兵衝了過來,揪著他的衣領子,將他拎了出來。
沒辦法,孫越隻能跪在朱慈烺麵前,哆哆嗦嗦的等待朱慈烺的問話。
朱慈烺冷冷掃他一眼:“你就是孫越?”
“回殿下,臣就是孫越,求殿下饒命啊。臣安分守己,絕沒有作奸犯科之事啊。”孫越連連叩頭。
朱慈烺心說你還沒有作奸犯科呢?都敢到京營門口鬨事了!忍著怒氣,淡淡問:“世代京營軍籍,世襲旗總,到你這已經是第五代了,對嗎?”
“是,從宣宗皇帝起,臣先祖就在京營為兵,曾斬過蒙古人的首級,積功為旗總,到臣這是第五代了。”孫越戰戰兢兢的回答。
朱慈烺點頭:“你從京營離開時,所欠的軍餉可曾領到?”
孫越猶豫了一下,回道:“回殿下,領到了。”
“可曾少一分?”
“一文不差。”
“既然不差,為什麼鬨事?”朱慈烺怒。
孫越支支吾吾的說不出。
朱慈烺冷冷道:“我來替你回答吧,你是京營軍戶,世世代代是京營之兵,不管操練不操練,你每月都能從京營領到固定的軍餉,如今京營改製,你沒了領空餉的好頭,心情不忿,正好有人挑事,於是你們就趁機來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