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
三月末的時節,草原開始返青,夕陽西下,落日餘暉撒在青黃相間大草原上,場麵蔚為壯觀。
高文采無心欣賞風景,出關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天了,馬車上的貨物也賣了有一半了,隻剩下幾車茶葉絲綢和最後五輛馬車裡的貴重貨物了--那是此行的重點,兩百鐵鱗甲就在這五輛馬車上。一路而來,高文采對晉商和蒙古人交易的方法和過程已經有了不少的了解,對晉商出賣鐵器鹽巴等戰略物資給敵人的行為越發厭惡,不過眼下不是懲戒晉商的時候,現在的關鍵是,鐵鱗甲的交易完成之後,晉商就會返程,他必須在晉商返程之前脫離隊伍,繼續向東,也就是向著遼東沈陽的方向前進。
“伯思哈兒到了!”有人大聲歡呼。
高文采從沉思中驚醒,他趕的是空車,拉著甲胄的五輛馬車都由少東家梁懷遠的親信駕馭。
而前方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伯思哈兒。
“譚悶你快看!”高文采前麵的那個姓王的馬夫手指前方,歡笑:“那就是伯思哈兒,哈哈,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兒蒙古娘們可漂亮了,比通州迎春樓的瑤姐還帶勁……”
因為高文采不怎麼愛說話,悶不吭聲,所以車夫們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叫“潭悶”。高文采毫不為意,不管叫譚川還是潭悶他都答應。
“哈哈……”車夫們放肆的大笑,不隻是因為伯思哈兒有一個逍遙地,更因為終點到了,卸了車上的貨物,逍遙快活一番,他們就可以返程回家了。
高文采抬頭望去,隻見前方凸起的一座小山下,密密麻麻地豎立著大大小小上百頂的蒙古包。等近了再看,原來那並不是小山,而是用大大小小的石塊堆砌而成的巨大石堆。因為體積太過龐大和高聳,遠望起來極像是小山。石堆的頂端插有許多柳枝,柳枝上係著長長繩子,掛滿各色彩旗,五顏六色在空中飄揚,像極了前世裡的藏傳佛教的幡旗。
不錯,就是藏傳佛教的幡旗。
明朝中後期,藏傳佛教在蒙古各部落中傳播極廣,喇嘛給蒙古各部首領贈送汗號,藏傳佛教的幡旗在蒙古包飄揚毫不為奇。
“好大石碓啊!”高文采假裝驚訝。
一路以來雖然跟蒙古人做了不少的生意,但都是小部落,蒙古包十幾二十頂,這樣擁有上百頂的蒙古包大部落卻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大石碓更是第一次見。
周圍車夫都是哄笑,笑他沒有見過世麵。
“那不是石碓,那叫敖包!”
王車夫大笑著糾正他,又喊:“秦師爺,我說的對吧?”
和車夫們臨近伯思哈兒的興奮歡呼不同,秦師爺好像有點心神不寧,聽到王車夫的呼喊,方才打起精神道:“瞎喳喳什麼?讓蒙古大爺聽見了要你們的狗命!”
此話一出,車夫們立刻就安靜了。
不但安靜,連眼神裡都有驚恐之色。
高文采心有鄙夷,這些出賣國家利益的糊塗蛋,舔蒙古人屁股,卻又對蒙古人如此害怕。
嗬斥了眾車夫,秦師爺指著石碓講解:“敖包是有來曆的,據說成吉思汗早年在一場征戰中大敗,被敵人緊緊追趕。幸虧他躲進了一座大山,藏在了一棵大樹之下才得以逃脫。成吉思汗為了感謝大山的救命之恩,發下鴻願,自己和自己的子子孫孫永遠祭拜神山、神樹,因為草原上很少有山,所以蒙古人以石塊壘成山,上麵插上柳條代替樹,就成了敖包,大草原上的敖包成千上萬,伯思哈兒的並不算大,隻是一般罷了。”
“秦師爺什麼都知道啊……”高文采憨憨笑,望向秦師爺的眼神中充滿了佩服。
秦師爺嘿嘿一笑,對高文采的馬屁頗為受用。
說話間,前方遠遠地奔出一隊五十多人的騎兵,為首的一名蒙古人高聲叫道:“前麵是哪裡來的客人?”
“尊貴的脫脫不花,是我啊!”
少東家梁懷遠歡叫一聲,縱馬上前,迎向那一隊蒙古騎兵。
保鏢刀疤臉跟了上去。
那蒙古人定睛看了兩眼,大喜道:“啊,是梁掌櫃啊,這次又帶什麼好貨來了?”
梁懷遠在馬上拱手,笑:“應有儘有,隻要必勒格汗有需要,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梁懷遠也會想辦法摘下一顆來!”
必勒格汗,伯思哈兒的蒙古首領。
雖然建虜已經在崇禎八年建立了蒙古八旗,將漠南蒙古人全部編入旗中,但蒙古人不管自稱,還是同漢人打交道,依然還是習慣使用部落原先的名字和蒙古人自己官職。
脫脫不花哈哈笑:“你們漢人就是會說話。我跟你要的禮物你帶了沒有?”
“怎麼會忘?”
梁懷遠向刀疤臉一使眼色,刀疤臉跳下馬,從懷中掏出一口帶著刀鞘的彎刀,雙手獻給脫脫不花,笑道:“脫脫不花大爺請拿好,這可一把削鐵如泥的名刀。”
脫脫不花沒有下馬,在馬上拔出彎刀,見刀刃冷氣森寒,高興地哈哈大笑道
:“不錯不錯,果然是一把好刀,就是不知道殺人利索不利索?”
“絕對利索!”刀疤臉笑。
“是嗎?”脫脫不花忽然變了臉色,一反手,猛地一刀就向刀疤臉的脖子削了過來!
兩人距離極近,脫脫不花刀法又淩厲,縱使刀疤臉這樣的好手也無法閃避,隻看見刀光一閃,刀疤臉的人頭直接就飛上了半空,滿腔子的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出來,濺了脫脫不花一身一臉。脫脫不花一抹臉,獰笑道:“這些漢人都是奸細,一個不留,全給我殺了!”
這一下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上一秒還一臉笑意的脫脫不花在下一秒鐘會忽然變臉殺人。
梁懷遠驚的臉色發白,差點從馬上栽下來。
他不明白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他同伯思哈兒的蒙古人做生意的時間也不短,從來客貨兩滿意,而馬車裡的兩百甲胄就是伯思哈兒的必勒格汗所要求,他費儘心機,好不容易才搞到的,此番出塞,茶葉絲綢都是小意思,兩百甲胄才是他最在意的大買賣,但怎麼連必勒格汗的麵都還沒有見呢,他手下的脫脫不花就忽然變臉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