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製武並沒有錯,前世裡的大國強國的國防部長基本都是文人,由文官係統主管武將的升遷,也沒有錯,但錯誤的是,大明不應該剝奪武將的戰事指揮權。
比起文人,武將更了解戰事,更知道怎麼取得一場戰鬥的勝利。
雖然文官中也有於謙、孫傳庭、洪承疇這樣的猛人,更出現過王陽明那樣的統兵天才,但更多的卻是楊鎬、閻應泰之類的糊塗人物,由他們帶領,在他們的瞎指揮下,原本占據優勢的大好局勢,瞬間就敗的不可收拾。
文官也就罷了,偏偏到了崇禎朝的後期,因為對文官的失望,崇禎帝大量的往軍中派遣監軍太監,比起文官,太監更是不堪,基本上是誰和他們關係好,誰就能升官做主將,把本來就戰鬥力低下的明軍攪得一塌糊塗。
要想逆轉曆史,改變華夏王朝天崩地裂的局麵,隻靠一支京營是不行的,大明軍製必須進行徹底的改革……
沉思中,忽聽見腳步聲響,陳新甲和吳甡回來了。
兩人都有點疲憊,顯然又是經曆了一場馬拉鬆式的策問。
見到太子,兩人見禮。
朱慈烺公事公辦,就軍營中的一些軍務向兩人請教,又問河南的形勢,陳新甲搖頭歎息,一臉喪氣,吳甡雖沒有多說,但眼睛裡的憂慮卻是清楚可見的。等到說得差不多了,朱慈烺向陳新甲提出想要從兵部武庫中借用一些鐵鱗甲,陳新甲連忙起身,親自去辦。等陳新甲走後,朱慈烺向田守信點頭,於是後堂中所有的閒人都被清理了出去,並且在後堂周圍十步之內設置警戒線,由錦衣衛把守,不許任何人靠近。
後堂中隻剩下朱慈烺和吳甡兩人。
朱慈烺直接切入左懋第的奏疏,也就是切入鹽政。
吳甡聽完之後幽幽歎口氣:“殿下,就算你不問,臣也打算為此事去見您的,昨日,漕運總督史可法的奏疏也到內閣了,臣給您默念一遍,聽完之後,您對江南鹽政的糜爛會更清楚。”
接著就抑揚頓挫的默念了起來。
明朝中央官員基本都是進士出身,人人都是背讀的好把式,像吳甡這樣的大才,隨隨便便看幾次,幾乎就可以倒背如流。
朱慈烺臉色凝重起來。
史可法要辭職!
大明一共設有兩淮、兩浙、長盧、山東、福建、河東等6個都轉運鹽使司衙門,其中兩淮最大最雄,大明每年產鹽四億斤,而單單兩淮一地就占了四分之一,所謂“天下六運司,惟兩淮運司為雄,治蒞三分司,惟泰州分司為最。”
所以鹽政出了問題,朝廷第一個要查的就是兩淮。
朱元璋在沒有登基前,就於1366年始置兩淮鹽運使,洪武元年(1368年)再置通州、泰州、淮安3分司判官。各鹽場長官稱百夫長。二十五年(1392年),各鹽場改設鹽課司大使、副使。兩淮鹽區設轉運使1人(從三品),同知1人(從四品),副使1人(從五品),判官3人(從六品),各鹽場大使、副使各1人(俱未人流);此外又設巡鹽禦史1人(正七品)。
時至今日,主要官職並沒有改變,依然延續洪武年的舊製,但不同的是,比起洪武年,現在的鹽官鹽吏一個個可是肥的流油。
此次左懋第兩淮查鹽,兩淮鹽運使馮導研和監鹽太監楊顯名雖然被拿下,但卻堅不認罪,同知、副使、三個判官也都否認有貪汙舞弊的情況,下麵的小鹽官一個個也是大聲喊冤,左懋第和方正化拚勁全力,但也隻查到了兩三個小吏貪汙的證據,其他鹽吏儼然都是清官。
左懋第到揚州的第一天,身為淮揚巡撫的史可法就陪同查案,但即使如此,也無法撼動鐵板一塊的揚州官場。
兩淮鹽運司直接隸屬於中央,和布政司、按察司平級,都是直接向朝廷負責的衙門,又有監鹽太監坐鎮,作為地方巡撫的史可法無權乾涉鹽政事務,但整個揚州官場對左懋第的抗拒,他卻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因此他提出辭呈。
“縱放私鹽、牟取暴利、勾結朝貴……”這是史可法點出的兩淮鹽政的弊端。
“巡撫不力,察察不明,有負聖恩……”這是史可法的辭職理由。
聽完史可法的奏疏,朱慈烺對明朝官場的複雜性有了更多的了解,不要以為你是巡撫、是欽差、拿著尚方寶劍,就可以雷厲風行,察察至清了。如果下麵的小官胥吏團結一致對抗,任你巡撫欽差也是無可奈何。
其實換成皇帝一樣,崇禎十七年,滿朝文武不說話不做事,乾等著李自成進京,崇禎帝怒道,文臣皆可殺,其當時的心境估計跟左懋第史可法差不多。
當然了,不止明朝,曆朝曆代,甚至前世裡的文明社會也是如此,上級再有決心,但下級消極怠工拖著不執行,上級也沒有辦法。因為不是一個兩個,是所有人都在拖延怠工,你總不能把所有人都撤換了吧?
所謂法不責眾,大約就是這個道理。
另外,史可法的辭職應該是以退為進,向朝廷施壓的一種手段。並非是真的想要離開巡撫的位置。
讀完史可法的奏疏,吳甡深深望著皇太子。
朱慈烺心知他是憐惜史可法之才,想要探知自己這個太子對史可法的態度,於是點頭:“史可法是一個賢臣,朝廷斷不可準他辭呈。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他兼著淮揚巡撫呢,為什麼揚州官員敢背地裡給他使絆子,左懋第更不用是說,那是欽差的身份,難道揚州官員已經目無法紀到這種地步了嗎?。”
“殿下,這些小官胥吏隻所以敢糊弄巡撫和欽差,除了因為鹽政弊案關係到他們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得不頑抗到底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有人在背後組織鼓動他們!”
“自永樂之後,我朝每隔十幾年,就會清查一次鹽政,每次都是聲勢浩大,最後卻都是無果而終,在幕後那些人看來,這一次當然也一樣,最多不過就是犧牲楊顯名和馮導研兩個倒黴鬼,隻要其他鹽官不亂,結黨互保,他們就可以繼續逍遙下去!因此他們才要嚴防死守,不使左懋第和史可法突破任何一個缺口,以防成潰堤之勢。”
吳甡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