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幕後之人(1 / 1)

朱慈烺臉色一沉:“先生所指的幕後……究竟是誰?”

“那臣就冒死直言了!”

在太子麵前,吳甡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他拱拱手,慨然道:“臣以為,揚州官場、兩淮鹽政隻所以會演變成現今局麵,左懋第束手無策,淮揚巡撫史憲之有心無力,其症結其實隻在兩個人!”

“一個是南京鎮守太監孫象賢,兩淮監鹽太監楊顯名是他的下屬,平常沒少孝敬他,楊顯名出事後,他是最驚慌的一個人,為了自保,他肯定是要有所動作的,加上此人膽大包天,到南京不過三年,就跟南京的勳貴們打成一片,兩淮鹽政與其說是朝廷的鹽政,不如說是南京勳貴們的鹽政,朝廷改革鹽政的消息傳到南京,那些勳貴都是不滿的,因此臣以為,孫象賢可能已經和勳貴們結成了同盟,這一次那些鹽官一個個鐵口銅牙,負隅自保,不肯吐露鹽政實情,應該就是受了他們的鼓動,並且得到了他們的某些承諾。”

南京鎮守太監,相當於是北京的司禮監掌印大太監,除了軍務,也管政務,江南的事情都是經他之手向北京朝廷稟報的,他隨便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升遷,因此權力極重,江南官員都把他當成“祖宗”一樣的巴結。

彆說南京鎮守太監了,就說已經被逮的監鹽太監楊顯名,隻因為袁繼鹹對他不恭,一封奏疏上去,袁繼鹹立刻就被官降兩級,所以太監之威,真不是吹的。

朱慈烺明白了。

又是勳貴和太監。

比起北京,南京勳貴的數量也不少,且都是太祖始封,但當弘光年,建虜兵臨城下之時,除了一個早早辭官歸隱的懷遠侯常延齡尚算硬氣之外,其他人都是不戰而降,還不如秦淮河百川橋下一個沒能留下姓名的乞丐。

聽說南京陷落,乞丐在橋上寫下了流傳千古的詩篇:“三百年來養士朝,如何文武儘皆逃。綱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條。”寫完就投河殉國。

老實說,比起北京勳貴,南京勳貴更可惡,更不堪,北京勳貴尤有大批殉國者,南京勳貴卻是成建製成批量的投降,而且是投降外族。有朝一日,有機會到南京,朱慈烺是絕對不會放過那些蛀蟲,一定要把他們全全部部,一個不留的都清除!

現在南京爵位最高的當是魏國公徐弘基。徐弘基,徐達後人,和已經被治罪的徐允禎是同族近親,徐弘基現在總督南京京營,擔負著鎮守南京之職,曆史上徐弘基沒有留下太多的記載,但估計也是一個肥頭大耳的無能之輩,不然南京京營也不會那麼頹廢,比北京京營還荒唐。

荒唐也就罷了,想不到勳貴們居然還插手鹽政。

吳甡並沒有具體點出勳貴的名字,不過看他的表情,插手鹽政的勳貴應該不在少數。

“但即便如此,仍無能阻止左懋第和史可法的調查,並將他兩人陷入困境之中,事情隻所以會演變成如此,乃是因為,除了南京勳貴和鎮守太監孫象賢之外,朝中還有一人在掣肘製約左懋第和史可法,令他們兩人有誌難伸,無法施展手腳。。”

吳甡聲音忽然變的低沉。

他沒有明說,但朱慈烺卻已經知道所指是誰了。

能製約欽差左懋第和巡撫史可法的朝中隻有一人,那就是首輔周延儒!

“左懋第連上三封奏疏,一封比一封著急,然周延儒卻不動如山。”

“朝中清流提出動議,也都被他壓了下來。”

“周延儒南直隸宜興人,第一次入閣時就和鹽商往來密切,此次入閣拜相,背後也有江南鹽商的影子。左懋第到揚州查鹽後,周延儒門前車水馬龍,每日等著拜見的人,從街頭排到了街尾,據說有一半都跟揚州鹽商有關。”

吳甡肅然道:“臣雖然不敢說周延儒縱放,但默許、甚至是故意遲緩朝廷對江南鹽政的反應,卻是毋庸置疑的,今日早朝,臣稍微提出一點質疑,就遭到了周延儒黨羽的攻訐……”

朱慈烺靜靜聽,到這裡他對揚州之事已經很是清楚了。

孫象賢和勳貴們在南京,周延儒在內閣,南北配合,令左懋第和方正化的調查陷入困境,而兩淮占據大明食鹽產量的四分之一,朝廷長期調查,鹽政事務長期凝滯,對兩淮的食鹽產量肯定會有所影響,繼而影響北方的食鹽供應,到最後,朝廷不得不大事化小,小事化小,召回左懋第和方正化,以解決食鹽危機,就像無數次的查鹽一樣,用馮導研和楊顯名的兩顆人頭作為事情的終結。

而兩淮鹽政不會有任何改變,那些幕後的得利者會繼續逍遙。

他們的算盤打的不可謂不精。

不過朱慈烺還是有疑惑。

周延儒雖然權謀,但絕不是一個糊塗之人,他是內閣首輔,對朝廷困局和鹽政改革的重要性,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真會阻擋鹽政改革嗎?何況崇禎帝不是一個眼睛裡揉沙子的主,左懋第和方正化是封了聖命到揚州查鹽的,揚州官場的鐵板一塊,不止是在針對他們兩人,也是在打朝廷的臉,以崇禎帝的脾氣,焉能受了這種氣?如果徹查之下,發現是周延儒在搗鬼,不要說首輔的位置,恐怕連項上人頭也不保。

周延儒應該不至於這麼蠢吧?

想一想,於是問道:“先生所說,可有證據?”

吳甡搖頭苦笑:“臣沒有證據,不然今日早朝也不會被周延儒的黨羽攻訐的狼狽不堪,雖沒有證據,但臣可以用項上人頭保證,臣所說句句屬實!”

不意外,以吳甡的脾氣,如有手握證據,早就帶頭彈劾周延儒了,豈會坐在這裡生悶氣?

“我父皇是什麼態度?”朱慈烺問。

“嚴旨嗬斥,令左懋第一定要查清鹽政的弊端,不然不得回京!”吳甡回。

朱慈烺微微苦笑,心說我這個父皇,有時聰明無比,有時卻又太想當然了,哪一個臣子不想把事情辦好,但環境所逼,時勢適然,豈是想做就能做好的?

因此這個時候下嚴旨是最沒有用的,甚至有可能會讓左懋第方寸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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