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鄭芝龍並不是一個野心太大的人。
狡猾多變,毫無遠見,沒有堅定的信念,是鄭芝龍身上最明顯的三個標簽。隻要給他一定的利益,讓他見到大明朝中興的希望,他斷不敢有叛變之心。
相對於鄭芝龍,朱慈烺對其子鄭成功抱有更多更大的期待。
照大明規製,地方大員進京,除非是皇帝特旨,否則是不能立刻見皇帝的,需要在客棧沐浴休息,先拜見內閣,兩天或者更長時間之後才能見到皇帝。畢竟皇帝是很忙的,不是誰想見就能見到的。
鄭家父子也是如此。
所以朱慈烺即刻進宮並不是為了見鄭家父子,而是要和崇禎帝商議一下,如何更好的玩轉這盤棋,令鄭家父子心甘情願、毫無保留的為國家做事。另外,他也想要了解一下兩淮鹽案的進展。
……
京師客棧。
鄭芝龍和其弟鄭鴻逵還有其子鄭森,是一個時辰前進京的,有明一代,總督巡撫們進京常見,但總兵進京,而且是專門來覲見天子的卻是不多,連一代名將戚繼光都沒有享受過這種榮光。戚繼光當年進京是為了赴任神機營副將的職務,並不是專門進京覲見皇帝的。
因此這一路以來,鄭家兄弟父子對皇恩感激不儘。尤其是鄭鴻逵,他是鄭芝龍的四弟,一向以老實著稱,原本隻是一個守備,忽然被提升為“登州水師提督”,他心中的感激無法形容,一口一個聖天子,每每提起,都是恭恭敬敬,拱手向北。
鄭芝龍卻隱隱有些憂心。
從區區一介海寇變成福建一省之總兵,鄭芝龍的實力不是白來的,每一艘艘,每一個兵丁,都是他絞儘腦汁,從驚濤駭浪中廝殺出來的,因為是海寇出身,所以他太明白實力就是本錢的道理了,沒有實力,沒有船艦和士兵,他鄭芝龍就是一個屁。若不是他實力夠強大,當初朝廷又豈會招安他?
有實力才有官位,不過這個福建總兵的官位來的太過突然,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福建總兵是他夢寐以求的職位,為此他沒少送銀子,但不論福建官場或者是朝廷兵部,都對他的海寇出身懷有芥蒂,加上當年招安他的福建總督熊文燦被朝廷論罪處死,朝中沒有靠山,升遷根本輪不到他,這些年他能一直擔任水師副將,沒有被官紳穿小鞋,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自己被提升為福建總兵也就罷了,想不到弟弟和兒子,也被朝廷拔擢。
初始聽到“登州水師”,鄭芝龍的第一直覺就是:朝廷要抽我精銳,對付我拉!
細細一想,又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弟弟和兒子都是自己最最親信的人,不要說登州,就是安置到天津,也依然是鄭家的隊伍。再者,朝廷並沒有規定登州水師的規模,隻說是本部人馬,但弟弟和兒子的本部人馬,可以是一百艘,也可以是一艘戰艦,那不都是他一句話嗎?
而登州是大明去往日本的一條重要航線,如果控製了登州,繼而控製這條航線,於他鄭家的生意,可是大有好處啊。
當然了,朝廷的用意他也想明白了,不就是不費一分就想要重建登州水師嗎?
這樣一來,登州水師倒是重建了。不過名義上是登州水師,但其實還是他鄭家的船艦,隻要他鄭芝龍一聲令下,還不是聽他命令?
鄭芝龍反複琢磨,都覺得這是一筆穩賺不陪的買賣,反正在哪養兵也是養,挪到登州,開拓登州商路,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何況朝廷聖旨已下,難道他還能抗旨不成?
不過即便如此,鄭芝龍也沒有給鄭鴻逵和兒子鄭森撥太多的船艦,六艘大船,三十艘小船,就是新建登州水師的全部家當,相比於龐大的福建水師,連十分之一的規模都不到。
鄭芝龍想法很簡單:想著先探探水溫,看看風向再說,如果確有需要,再給登州水師加船加兵也不晚,如果朝廷有什麼詭計,這點船艦對整體福建水師也不算什麼損失。
一路,鄭芝龍都是這麼想的,但等到進了京師,見了京師巍峨雄壯的城牆,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安:在這巍峨城牆背後的皇宮中,住的可是恩威莫測的大明天子啊。天子所求的,難道隻是重建一個破破敗敗、連四十艘船艦都不夠的登州水師嗎?會不會有其他的圖謀,是他這個海寇沒有想到的呢?
越想越是憂心,越覺得此行不會順利。
相比於叔父的開心,父親的憂心,十八歲的鄭森卻是意氣風發。
鄭森小名福鬆,字明儼,其母名田川氏,1624年出生於日本九州平戶藩,小時候在日本長大,但讀的是中華書,習的也是中華的忠孝仁義,這一點不得不稱讚,鄭芝龍雖然沒有什麼大義節氣,但對兒子教育的重視,卻是超過同時代的所有軍閥。左良玉,吳三桂,劉良佐劉澤清等人,生下的都是真正的犬子,但他鄭芝龍的兒子,卻稱得上是英傑翹楚。
鄭森一時生活在日本,直到父親鄭芝龍受明廷招安任官之後,才被接回老家,泉州府安平鎮居住讀書,崇禎十一年,十四歲的鄭森考中秀才,去年,十七歲的鄭森迎娶福建泉州惠安進士原禮部侍郎董颺先侄女為妻。
就前世的觀點,十八歲剛剛成年,還是一個孩子,但在這個時代,十八歲已經是一名真正的男子漢,需要承擔責任了。前年時,鄭芝龍有意的將十六歲的兒子帶到軍中鍛煉,熟悉海風海象,學習船艦操縱和作戰方法,而鄭森悟性極高,短短兩年,就將水軍中的各種事務學了一個七七八八。且鄭森性格堅毅,少小就有大誌,鄭鴻逵不止一次的和鄭芝龍說過:“大哥,福鬆未來是出將入相的人物啊。咱老鄭家就靠他了。”
出將入相不敢說,但對這個兒子,鄭芝龍是寄予厚望的,因此當朝廷的旨意,不但擢升他為福建總兵,連寸功未立的兒子也被封為水師遊擊時,除了感謝皇恩浩蕩之外,他一點都不擔心兒子不能勝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