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帶領騎兵攻擊官軍的鑽天猴見情況不妙,轉身就逃,在撥馬之前,他看了一眼老大“沒耳朵”所在的方位,卻發現沒耳朵早已經不見了。在他帶領騎兵衝擊官軍之前,沒耳朵好像就已經悄悄跑掉了。
“沒義氣啊!沒耳朵,我草你祖宗!”鑽天猴一邊跑一邊大罵。
沒耳朵和鑽天猴先後騎馬逃走,沒馬的丈三尺卻是跑不了了。
見三千營背襲,楊軒立刻命令全軍突擊。
全軍突擊的命令是喇叭聲。
一名信號兵吹起喇叭:“嗒嗒嗒……叭叭叭……”
“殺!”
長盾手在前,圓盾手護衛,長槍手在後,鳥銃手負責掩護,火兵提著尖頭扁擔撿漏和斬首,齊聲呐喊,一步步向前猛壓過去。
壓在最前的是王安樂帶領的長槍小旗,王安樂原本是天津運河上的一名纖夫,天性老實,從沒有和人爭鬥之心,事事忍氣吞聲,如果不是被生活所迫,實在是活不下去了,他是絕對不會想要當兵的。到京營三個月,每日喊殺操練,不但身體更加健壯,不知不覺的,他脾氣也有些改變,再不像過去那麼自卑了,說話也敢大聲了,午夜夢回之時,也萌生了一種挺胸抬頭,要立一番功業的想法了。
因為操練刻苦,王安樂被任命為小旗的旗長。
他使用的武器就是一杆旗槍,所謂旗槍,就是在四米長槍槍頭的下麵加了一麵三角紅旗,執旗槍者就是旗長。
雖然操練刻苦,身體健壯,但是第一次上戰場,他心中還是湧滿了說不出的緊張,尤其當流賊的箭支落在身前身後時,他緊張的心臟都快要從嗓子眼裡麵跳出來了,若不是身邊有這麼多的袍澤,一張張都是熟悉的麵孔,以他的本能,早就撒丫子跑了。
直到槍聲響起,將流賊打的七零八落時,王安樂才漸漸冷靜下來。
等到千總大人下令進攻之時,王安樂跟著大家一起踏前一步,同時大喊“殺!”,喊一聲,前進一步,隨著大喊之聲,他緊張感逐漸的減少,直至消失,因為在有力的喊殺聲中他能清楚感覺到周圍戰友的存在,那是一種集體向前,無堅不摧的力量。
更何況對麵的騎兵弟兄正在砍殺流賊,正是前後夾擊的好機會。
“嗒嗒嗒……”喇叭聲再響,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意思是跑步進攻。
除非是聽到鳴金收兵聲,否則絕不能後退,後退者按逃兵論處。
作為旗長,王安樂嘶聲力竭的大吼一聲“殺!”,全旗同時開始向前猛衝。前後左右也都是一片紛遝的腳步聲,那是戰友袍澤一起衝鋒的聲音。如鋼鐵洪流,兩百官軍衝入流賊群中。
其他人顧不了,但王安樂清楚的看到,自己小旗的八杆長槍一起突刺,瞬間就刺死了擋在前麵,試圖頑抗的六七名流賊。王安樂微微吃了一驚,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這麼大的力量,一槍就將對麵的一名流賊紮了一個透心涼,習慣本能的抽槍拔回時,那名流賊的胸口儼然是出現了一個大洞,鮮血噴的到處都是。
精武營現在使用的將近四米的長槍和傳統長槍不同,不但更長,而且槍頭是三棱形,而不是傳統的梭形。
三棱形的槍尖,一紮就是一個大洞。
紮到上半身,必死無疑,就算是紮到大腿,狂噴的鮮血也能將敵人流死。
一些膽小的流賊嚇的轉身就跑,還有的乾脆扔了兵器,跪在地上求饒。
一片崩潰中,卻有一名悍匪從後排鑽出,彎腰低身,猛的衝到了官軍的陣前。因為是跑步進攻,所以官軍的陣型無法像剛才那麼齊整,無懈可擊,這名悍匪選擇的地方就是長盾手顧及不到,幾名長槍手長槍刺出,尚沒有收回的空檔。
王安樂瞳孔收縮,叫一聲:“王長壽!”
王長壽是他的同鄉,也是他的本家,性子比他更加的膽小,平常訓練也有偷懶的嫌疑,而這名忽然衝到陣前的悍匪,就是從王長壽的空擋處鑽進來的,如果王長壽的能力能稍強一點,動作稍微快一點,或者膽子再大一點,不畏懼悍匪的長刀,猛的向前刺出,縱然刺不到流賊,流賊也難以衝到陣前。
王安樂的喊聲之中,那名叫王長壽的長槍兵麵對突到麵前悍匪,想的不是用槍杆格擋,而是驚恐的退了一步。
這一退,不但害了他,也害了他身邊的一名袍澤。
那名悍匪臉色通紅,顯然是已經被官軍的屠殺氣紅了眼,他咆哮著,手中的長刀猛力揮過,王長壽和另一名長槍手同時倒地,兩人都是脖子中刀,瞬間就失去了力氣。鮮血噴湧之中,兩人身邊的其他長槍手已經收槍回來,猛地向那名悍匪攢刺,不想那悍匪極其靈活,就地一滾,竟然閃過了這幾槍。
不過也正是這一滾,給了王安樂機會。
王安樂想都沒有想,本能的,用儘全身的力氣,猛的向前刺出!
“噗!”
槍尖鑽入血肉的聲音。
雖然那悍匪穿著半身鐵鱗甲,像是一個頭目,但王安樂的力量太大,三棱槍頭太過霸道,寒光閃過,硬生生地將悍匪釘死在了地上。悍匪臨死前點了點頭,朝王安樂獰笑道:“殺了兩個,老子值了……”
“丈三尺死了,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這名悍匪一死,剩下的流賊再無鬥誌,全部跪地投降。
王安樂愣愣地,什麼,我殺了丈三尺?
……
丈三尺被王安樂刺死的同時,三當家鑽天猴正在縱馬狂奔,想要從鎮子的邊緣繞過去,不想身後忽然傳來鳥銃聲,心知不妙,趕緊趴在馬背上,隻覺得鉛彈從耳邊嗖嗖而過,嚇得他三魂六魄都少了一半。他躲過了鉛彈,但他胯下的戰馬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屁股中了好幾彈,疼的長嘶戰立,將他從馬上甩了下來。
鑽天猴就地一滾,站起來還想要跑,但端著長槍的官軍已經追了上來,而在他前麵,三千營騎兵也已經出現。
鑽天猴長歎一聲,跪地喊道:“不要殺我,我投降!”
也就是同時,鎮子東麵傳來隆隆地腳步聲,劉肇基帶著的後續大軍趕到了。
……
戰鬥結束,鎮子裡的三千流賊,除了一半的老弱婦孺,投降的七百人之外,餘下的七百人全部被殲滅在東麵鎮子口。二當家“丈三尺”授首,三當家“鑽天猴”投降,唯一遺憾的是,大當家“沒耳朵”竟然跑了。
聽說沒抓到“沒耳朵”,楊軒急的直跺腳,他帶人在鎮子裡搜了好幾遍,但並沒有找到沒耳朵的蹤跡。
朱慈烺帶著大軍趕到時,戰鬥已經徹底結束,所有投降的流賊都被捆綁著,押在了鎮子西麵的空地上,鎮子裡的大火造已經被撲滅。照他的命令,官軍此時正在鎮子裡麵清掃街道,將屍體火化掩埋,恢複鎮子的秩序。
鎮子裡的百姓都是驚訝,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官兵,不但不搶東西,反而還清掃街道,對百姓也是客客氣氣。在他們的印象裡,官軍雖然沒有流賊凶殘,不會裹挾百姓,但搶銀子搶糧米的事情,卻也並不少見,每一次有官軍經過,鎮子都會被鬨的烏煙瘴氣,好一段時間都恢複不過來,比流賊經過其實也強不了多少。
今日的官軍卻是怪了。
有膽大的百姓問:“官爺,你們是哪個部隊的?”
“我們是京營,陛下的親兵!”
每一個被問到的官兵,都很驕傲的回答。
哦,原來是京師的兵啊,怪不得呢。
“吾皇萬歲……”
在鄉紳們的帶領下,很多在街頭聚集的百姓,向京師方向叩拜。
……
鎮西的空地上。
朱慈烺到達劉店鎮之後,沒有召集眾將,而是先去了傷員處置點,此次出京,除了工兵之外,他還帶了四位從澳門請來的外科醫生,原本是六位的,一位葡萄牙的老師加五位大明的學生。不想臨出京之前,父皇忽然傳下聖旨,召那兩位曾經為長公主診病的醫生入宮為田貴妃診斷,朱慈烺不能不從,隻能將那位漢名叫“戴欣”的葡萄牙醫生和他的一位學生留在京師,希望他們在診斷清楚田貴妃的病情之後,能迅速出京,到開封戰場和他們彙合。
被朱慈烺帶到軍中的四位醫生,三個是澳門本地人,一個是福建人,年紀都不大,最大的李儒明李醫生今年剛不過二十六歲,曾經中過秀才,是一位棄文從醫的奇人,在這個時代,讀書人的地位是最高的,醫生的地位雖然比販夫走卒強一點,但比讀書人卻差得遠,李儒明能不顧家人朋友的偏見,毅然放棄科舉,專心學醫,實在不容易。那日在信王府第一次見麵,李儒明就給太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恍惚的,讓太子有一種見到前世醫生的感覺。
太子給予李儒明四人極高的待遇,一人一月二十兩的俸祿,有專門的宅子,配四個十三四歲的書童為學生,行軍坐馬車,特殊情況騎馬,並派了一個百人隊專職保護,四位醫師需要的各種設備和物資,也都是不限條件的全部滿足。
隻所以這麼做,就是希望醫師們能挽救更多勇士的性命。
京營本來就有軍醫,四人到軍中之後,朱慈烺將原有的軍醫和四位澳門醫師混搭,兩個搭一個,三人為一個小組,希望他們能彼此討論,相互提高醫術水平。
朱慈烺到達時,李儒明的醫師小組正在為一名肩部受創的士兵縫合創口,一個個聚精會神,渾不知太子駕到。有軍官要上前通報,被朱慈烺阻止。遠遠望了兩眼,有詢問了一下,知道傷亡的士兵並不是太多,朱慈烺這才放心返回設立在鎮西空地的中軍帳。
賀珍、劉肇基,楊軒三將詳細彙報戰事的經過。賀珍還好,劉肇基和楊軒都有點忐忑,因為他們兩人的疏忽造成了計劃的改變,雖然全殲了流賊,但去沒有抓到賊首,算不得全功,不知道太子殿下會不會生氣?
“你們做的很好!”
朱慈烺卻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非常欣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戰場形勢千變萬化,絕不能拘泥於固有的計劃。終其一點,就是消滅敵人,完成目標,隻要能達到這一個目的,本宮允許你們有改變計劃的權力。”
“謝殿下。”劉肇基和楊軒這才放心,兩人抱拳躬身謝恩。
“楊軒,你此戰打的漂亮,二百人將八百流賊堵在鎮子口,令其逃脫不得,立了大功。”朱慈烺看向楊軒,笑道:“你說,我該怎麼獎勵你?”
楊軒抱拳:“臣慚愧,若不是臣心急冒進,被流賊發現蹤跡,流賊也不至於提前突圍,以至於未競全功,沒能抓到沒耳朵。臣不敢領功。”
深深一躬。
朱慈烺微微點頭,對楊軒的“謙遜”表示滿意,楊軒太著急立功了,希望這一次被驚出來的冷汗,讓他以後遇事能更冷靜一些。
“唯一的小遺憾,你們兩隊就將流賊消滅乾淨,吃了大肉,其他人可是連湯都沒有喝上啊……”朱慈烺笑。
太子說的輕鬆,眾將都是笑了起來。
接著太子問起損失情況,由賀珍統一回答,楊軒軍中戰死六人,受傷三十人,三千營陣亡兩人,受傷六人,總體傷亡人數沒有超五十人,對比殲敵七百,俘獲七百的戰紀,實是一場大勝。
聽說二當家“丈三尺”被一名叫王安樂的士兵刺死時,朱慈烺當場表示要重獎。
這時,佟定方一臉喜色的奔入帳中:“殿下,沒耳朵被我們抓到了。”
眾將都是驚喜。
朱慈烺站起來:“是誰抓到的?人在哪?”
沒抓到沒耳朵,這場戰役隻能算九十分,如果抓到沒耳朵,就能打九十九分了。
“魏闖奉命在北麵堵截,在一群逃難的百姓中發現了沒耳朵!”佟定方回答。
“咋麼,他認識沒耳朵?”這個問題佟定方沒有辦法回答,等魏闖進賬拜見,太子問起,這個問題的答案才揭曉。
魏闖倒不是認識沒耳朵,而是覺得在一群逃難的百姓中,有一個壯漢隱隱不太對勁,不但滿臉油光,不像是一個受苦的百姓,而且大熱天還戴著一個帽子,將兩邊耳朵捂得嚴嚴實實。將其捉住,奪下帽子一看,兩邊耳朵都被割去了--這是早年間,沒耳朵在邊軍中觸犯軍法被處分後的結果,因為他沒耳朵,所以外號就是“沒耳朵”。
聽完魏闖的解釋,眾人都是笑。
對魏闖的機警和細心,眾人都是佩服。
隻有楊軒苦著臉,他堵截流賊立了功,但魏闖抓獲沒耳朵的功勞一點都不小,他想要依靠此戰令魏闖認輸,已經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