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一大難題(1 / 1)

仗打完了,接下來的一個問題就是投降的流賊和家眷要如何處置?

這是令大明朝頭疼不已的一個問題,也是流賊屢剿不滅的根節所在,不處理好這個問題,今天投降的這七百流賊難保不會再叛。

在京師時,除了研究各地督撫對流賊的處置方法,找尋其中的利弊,朱慈烺還不止一次和吳甡、張家玉、參謀司的幾個參謀、還有軍中的將領們秘密討論過對流賊的處置辦法。

而大家分成截然不同的兩派,一派以劉肇基、賀珍等武將為主,認為所有流賊都應該就地處死,斬草除根,免得他們再起。理由很充分:流賊都是降而複叛,反複無常之輩,一旦縱放,必然後患無窮。張獻忠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何況流賊屬於謀反,依大明律,直接參與謀反者都應該處死。

而以吳甡和張家玉為代表的文人則是另一種看法,他們認為大部分流賊都是被生活所迫的農民,除了一部分作惡的賊首,必須斬首之外,其他人都應該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聽取兩方的意見,結合前世裡的一些經驗,朱慈烺最後定出了一個初步方案。

那就是設立一個專門處置流賊的“簡易法庭”。

首先將投降的流賊進行分類,先從中挑出一些罪大惡極,被百姓們怨恨極深的匪徒,在百姓麵前公開處決。怎麼挑呢?方法也簡單,將所有流賊都拉到百姓麵前,供百姓們指認,凡是犯有血案,或者罪行深重的,即可定為死罪。

就比如現在,凡在在劉店鎮犯過血案,皆可由李店鎮百姓指認。

這一來肯定會有漏網的,有流賊沒有在劉店鎮犯罪,或者他殘害的人已經死去,沒有人可以指認他。

但沒有辦法,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可能將所有投降的流賊都殺了,那一來,就沒有人會投降了。現階段,隻能用這種權宜之計。

接著便是宣判,按參加流賊的時間和職位的大小,分彆判處兩到八年的勞改。什麼是勞改?字如其意,就是勞動改造。參加時間越長、在流賊裡的職位越高,需要勞改的時間就越長。

至於勞改的地點,朱慈烺也暫定了幾處,一個是黃崖關等地長城的修築,二是京師的小煤窯,三是平定了河南之後,各地城池的修建,總之,所有流賊都必須為他們曾經的行為付出代價。

表現好的流賊,刑滿之後不但會被釋放,並且會發一塊地給他們,令他們重新回歸良民的身份。

隻要參加流賊,最輕的處罰就是兩年勞改。

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流賊雖然出身於農民,當初不管是被裹挾,或者是被逼,並非心甘情願的參加流賊,但既然參加了流賊,或多或少都會沾染上一些流賊的戾氣,甚至是養成了不喜勞動,隻喜歡打家劫舍、揉虐百姓的壞毛病。即使是罪行最輕微的流賊,冒然將他們放回家鄉,他們短時間也難以恢複淳樸的本能,一個不好就會再起,所以朱慈烺要對他們進行勞動改造,讓他們重拾農民辛勤勞作的本來麵目。

至於流賊的家屬。流賊本人戰死,其家人沒有依靠者,交給當地官府妥善安置,被判“勞改”的流賊的家屬,則跟隨流賊一同前往勞改的地點,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工作。和判刑的流賊不同,家屬做工是有工錢的,雖然很微薄,但足夠他們維生。有家屬在身邊,流賊能更安心的勞改,而不會有逃跑的心思。

而家屬對流賊也是一種羈絆,如果流賊膽敢逃跑,不但流賊本人要死,其家屬也要一同處死。

這等於是又加了一道保險,令流賊不敢越獄逃跑。

這是朱慈烺想了很久,想出來的應對之策。

比起朝廷將投降的流賊一放了之,簡單給一兩銀子就令他們歸鄉的鴕鳥政策,朱慈烺覺得,自己的政策或許可以解決流賊再犯的可能。

而且這項政策並不需要太多的銀子,隻需要一些糧食,等到兩年後,第一批流賊刑滿釋放,需要發放田地之時,中原的匪患應該已經平定的差不多了,這種情況下,令他們回鄉,給他們一塊地,他們必然老老實實,而不敢再有其他的念頭。

當然了,刑罰歸刑部,京營是沒有刑罰的權力的,但流賊是軍中的俘虜,不同於百姓,朱慈烺身為太子又有一些取巧之術,因此暫時就這麼定了下來。

臨出京之前,當朱慈烺將這項政策告知吳甡時,吳甡大為歎服,認為各地督撫都應該照此辦理,隻要嚴格執行,逐步解決流賊降而複叛的頑疾,應該是有可能的。

臨時法庭的庭長是抗清三公之一的馮厚敦。

馮厚敦是一名老學究,性子剛直,做這樣的工作正合適。

黃昏時分,被俘的七百多名流賊都被押到了劉店鎮的中心廣場,一千精武營將士手持長槍維持秩序。很快的,聽到消息的百姓都從四麵八方而來。

百姓們對流賊的憤怒,可謂是鬱積了很久,當馮厚敦威嚴的宣布完命令、令百姓們指認罪犯之後,現場立刻就亂了,很多百姓衝了出來,不但指認流賊,還痛哭著訴說自家的悲慘遭遇,還有人衝上去,對捆綁跪地的流賊拳打腳踢。

這時的流賊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風,一個個跪在地上連聲哀求,隻盼能留一名性命。

這其中,沒耳朵最是慘,幾乎每一個衝出來的百姓都會指認他,兩個時辰前,還在他懷中瑟瑟發動的那名美少婦,這時也哭喊著衝了上來,在他臉上狠狠撓了兩把,差點把眼珠子給他撓出來,由“沒耳朵”變成“沒眼睛”。

鑽天猴也好不到哪裡去,被憤怒的百姓圍住了又踢又打,若不是官兵攔著,兩人當場就會被打死了。

指認完畢,馮厚敦向太子請令。

朱慈烺一聲令下:“傳本宮之令,將這些殺人害命之徒,就此斬首!”

“饒命啊殿下!我等以後再也不敢了……”聽得太子這道命令,所有被指認出殺人罪行的流賊都被提到了最前麵,被刀斧手看管,有人麵色死灰的認了命,有人卻還在大聲的求饒。

“斬!”

一聲令下,包括三大家鑽天猴在內的四十多名流賊的腦袋就落了地。但行刑的過程並不是太順利,因為這些刀斧手不是專業的刀斧手,而是從軍中選出的新兵,此次剿匪太順利,後麵兩個千總隊根本沒見到血氣,所以太子將行刑的任務交給了他們。

不能戰場殺敵,斬斬人頭,見見血氣,也是好的。

但斬頭是一項相當有技巧的工作,並非全靠蠻力。有刀斧手一刀沒能砍下流賊的腦袋,又補了第兩刀、第三刀,甚至有連砍了五六刀,腦袋才掉地的。流賊們死的極不痛快,一個個慘叫連天。

百姓們卻更加解恨。

一陣手忙腳亂的亂砍之後,四十多名流賊終於都不動了。

從並不整齊斷開的脖子處噴湧出的鮮血浸濕了街磚,夕陽濃重的餘暈灑過來,現場翻湧著一股令人嘔吐的氣息。

但百姓們卻是興奮,他們黑壓壓地跪倒,感謝朝廷,感謝太子。

朱慈烺看得感慨,大明百姓要求並不高,隻求一個溫飽和安居。誰能為他們做到,誰就是他們心目中的大恩人。

除了死罪,剩下的流賊都被判以兩到八年不等的徒刑。

血淋淋地人頭在前,無人敢不從,尤其聽到刑滿之後能分到田地,家人也都可以隨行、並能掙一點小錢時,流賊們對“法庭”的宣判就更是沒有異議了。

“爾等罪行濤濤,按我大明律本應該是立斬不赦,但太子殿下悲天憫人,特給爾等一次生機,希望爾等能夠體察太子殿下的仁厚之心,安心改造,早日成為良民。”馮厚敦高聲宣導。

“我等絕不敢再叛……”

眾流賊都是叩首。

賊首“沒耳朵”沒有被斬首,照朝廷規製,他會被押到京師,由朝廷處置。

宣判之後,官軍將繳獲的流賊財物,一兩銀子都不留,全部都分給了劉店鎮的百姓。

對太子這項命令,眾將都是驚訝,照慣例,這些財物屬於是戰利品,官軍可以占有,並作為獎勵發放給所有的參戰士兵,以激勵士兵們勇武向前。

拿出一部分撫恤百姓,並不是不可以,但不應該是全部。

再者,好像也不應該平分,從六十歲的老者到繈褓中的嬰兒,從坐擁宅子的富商,到街頭流浪的乞丐,皆是一樣的待遇,這和官軍過往的做法,完全不同。畢竟這些財物不可能是搶劫於街頭的乞丐,大部分都應該是來自有錢有糧的富商之家,這麼一均分下去,乞丐是高興了,但那些富家豈不是要怨聲載道?

眾人的疑惑,朱慈烺心知肚明,但並不解釋。

唯有吳甡張家玉等幾個聰明人,看出了太子的用意。

京營是皇帝陛下的親兵,有著獨一無二的顯赫地位,又是太子撫軍,此番出京平亂,如果和普通官軍一樣,垂涎於一點的繳獲,不肯拿出來分發給百姓,不但是自失身分,也會令天下人失望---太子胸襟不過如此,和總兵們也沒什麼區彆。

太子此舉,不止是賑濟了百姓,更是提高了朝廷和太子本身的聲望。

銀子不多,卻足以令各地百姓知道太子“寬厚仁愛”,是一位“愛民如子”的儲君。

這樣的名聲,又豈是銀子能計算的?

至於平分,更是為了收獲人心。

天下百姓十之八九都是窮人,富人不過十分之一,用十分之一的財,收獲十分之九的心,何樂而不為?

再者,雖然這些財物都是搶劫於富家,但上麵並沒有刻名字,很難說清楚究竟是誰家的財物?曆來也很少有歸還的,基本都是成了將領的私財,現在太子願意拿出來,按照人頭分發,富人們也沒什麼好說的。

一項政策,三家滿意,太子沒有不實施的理由。

這一夜,太子行營就在劉店鎮度過。天黑之後,聽到消息的海興知縣急匆匆趕來,被吳甡好一頓訓斥。海興知縣又請罪又磕頭,吳甡也沒太為難他,照太子的命令,將一部分流賊家眷移交給他,並嚴令不得虐待,要用對待災民的標準安置。海興知縣一一聽命,後提出想要拜見太子,但被吳甡拒絕。

第二日清晨,太子率軍,押著流賊和家屬離開。

劉店鎮百姓扶老攜幼相送。

很快,天子代天出征,在滄州附近殲滅一股流賊的消息,就傳遍了大江南北。

“陛下,大捷啊!”

次日下午,崇禎帝正憂心忡忡在冬暖閣裡看奏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抬頭一看卻是王承恩捧著一份奏疏,一臉喜悅的跑了進來。當皇帝這麼多年,崇禎帝能聽到“大捷”兩個字的時候太少太少了,尤其是現在,當太子領軍出征後,他對“大捷”兩字的期待,就更勝以往了。

“什麼大捷?是太子的大捷嗎?”

崇禎帝猛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是!”

王承恩肯定的點頭。

“啊?”

崇禎帝興奮的幾乎要手舞足蹈,想不打我兒這麼厲害,剛剛出京就擊潰了開封的流賊,哈哈……咦,不對啊,我兒出京剛六日,估計都還沒有到開封呢,怎麼會有開封大捷?

崇禎帝收住臉上的笑意,恢複皇帝的威嚴,急急接過王承恩的奏疏,一目十行的看。

奏疏並不是太子,而是滄州官員發來的,將劉店鎮之戰,詳細的報給朝廷,其間不忘拍太子的馬屁,什麼千裡奇襲,太子出場,雷電閃現,賊驚的墜落馬下……雖然知道文官有誇張,但太子在滄州打了一個勝仗的事實,卻是結結實實的,崇禎帝看完之後很是欣慰。

“我兒英武啊……”

雖然隻是一個小勝,且勝的隻是一股三千人的小賊,實在算不上什麼大功,太子都懶的上奏疏,但在崇禎帝,在一位父親的眼裡,兒子的才華和英武,好像又增添了幾分。

“王承恩,筆墨,朕要為我兒賦詩一首!”崇禎帝笑。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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