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不動如山(1 / 1)

而沒有了重甲兵的保護,中間那二十個抱著火藥陶罐的火藥兵登時就變成了活靶子,紛紛扔了懷中的陶罐,轉身也想要跑,但來時容易去時卻難,一陣急雨般的鉛彈從後麵射來,將他們全部射倒在石橋之前。

……

漢軍旗後方,正白旗之下,石廷柱臉色鐵青,剛才衝擊石橋的,正是他漢軍正白旗的精銳重甲兵,原本一切順利,隻要炸開玉田城門,大軍蜂擁而入,戰鬥就會變的簡單,即便一次不能炸開,也可以第二次,第三次,總之一定要炸開,不想快要接近城門的重甲兵竟然遭此重擊。

怪不得守軍不拆除石橋,原來是有厲害的火器在城樓上等著呢。

但石橋終歸是玉田防禦的弱點,事到臨頭絕不能退縮,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是要堅持,於是冷冷下令:“擂鼓!再攻石橋,任何人都不許後退,違者,斬!”

幾乎同時,漢軍正藍旗的佟圖賴也下了同樣的命令,雖然他是晚輩,沒有石廷柱豐富的實戰經驗,但經過短暫的攻城,卻也看出玉田城絕不是輕易能拿下的,前衝的漢軍正藍旗在城頭弓箭和鳥銃攻擊下,不斷倒下,傷亡超過他的意料,但他卻不敢下令撤退,因為多鐸的軍令很清楚,給他們兩天時間,兩天之內,必須拿下玉田城。

見石橋上的建虜重甲兵被擊潰,城頭之上,知縣張棨微微鬆了一口氣。

原本,他對閻應元不拆除石橋的決定,是有疑慮的,但現在他隱隱有點明白了,石橋狹窄,距離正好,是斑鳩銃和鳥銃槍發揮威力的最佳場所,閻總頭,是想要把石橋當成屠宰場啊。

但風險也是巨大的,一旦建虜不顧一切的衝擊石橋,攻到城門下,進入斑鳩銃和鳥銃都射擊不到的死角,玉田必將麵臨更加嚴峻的考驗。

“殺!”

此時,雖然石橋攻擊受挫,但填平壕溝,攻擊城牆的漢軍旗大軍卻陸續將雲梯搭上了城牆,隨即紛紛爬上,向城頭攻去。

雙方短兵相接,慘烈的城牆攻防戰正式開始。

炮聲,銃聲,弓弦震動,箭矢破空,滾木雷石齊下,雲梯從城牆摔落,刀槍刺入血肉,慘叫落地,雙方士兵因為劇痛或者是臨死前的巨大悲鳴,咒罵聲,叫陣聲,哭喊聲,劇烈的戰鼓聲,將官聲嘶力竭的命令聲,所有聲音都交織到一起,編織成了一曲慘烈的戰場交響曲。

……

此戰從清晨一直持續到下午,終於,石廷柱和佟圖賴支持不住了,他們麾下的兵馬連續猛攻,從石橋到城牆,乃至壕溝邊,在每一個地方都扔下了累累屍體,特彆是石橋,因為石廷柱的命令,他麾下的重兵一直想要在石橋打開缺口,用火藥炸開城門,然後大軍揮兵入城。但明軍對石橋的守衛太嚴密了,不但有斑鳩銃和連續發射、好像子彈永遠都用不完的遂發鳥銃,將石橋變成了一個絞肉機,每一個衝上橋頭的漢軍旗士兵都被絞成了一堆堆的碎肉,更有一鍋鍋傾盆而下的“金汁”錦上添花,令漢軍旗慘叫連連。

原本,戰鬥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候,有一隊重甲兵不顧死傷,舉著圓盾,成功護衛陶罐火藥衝到了城門前,正想要擺放炸藥。

“嘩!”

“嘩!”

“嘩!”

一鍋鍋煮得沸騰的金汁(糞汁),從城樓上傾倒了下來,給正在城門前忙乎的重甲兵洗了一個痛快的糞水澡。

滾燙腥嘔,濃黃惡臭。

重甲兵的重甲或許能放箭矢和鉛彈,但卻防不住高溫的金汁,尤其是臉部和手臂,當頭灌澆之下,登時就被燙的皮開肉裂,慘叫連連,有人下意識的卻摸臉,不想去連皮都摸了下來……

勇士們或許能承受鉛彈和箭矢的攻擊,但卻承受不了金汁的惡臭滾燙。

漢軍旗膽氣頓喪。

在明軍頑強的守禦下,攻城兵馬已經損失了將近三分之一,士兵都已經顯現出了疲態和恐懼,失去了上衝的勇氣和戰意,再戰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隻是浪費時間和徒自增加傷亡。

但石廷柱卻不敢立刻下令撤兵,而是轉頭看向了督戰的圖爾格。

多鐸臨前行,留下五百白甲兵和一千蒙古兵,交給圖爾格統領,圖爾格是建虜開國五大臣之首額亦都第八子,鑲白旗人,為多鐸所信任,曆史上,崇禎十五年,建虜入塞時,本是阿巴泰為首,圖爾格為輔,圖爾格率兵從黃崖關入,和阿巴泰一起攻下了薊州,但這世一切都已經改變,圖爾格不再是副帥,而隻是一個督軍。

圖爾格今年四十八歲,為建虜宿將,眼見漢軍旗猛攻了一天,但玉田卻紋絲不動,心知並非是漢軍旗怯弱,實在是明軍守城有方,見石廷柱投來探詢的目光,知道石廷柱的意思,於是點頭同意:“玉田急切難下,先撤下來吧。”

石廷柱這才下令:“鳴金,收兵!”

“當當當當……”

聽到鳴金聲,漢軍旗士兵如蒙大赦,紛紛奪路逃回,隻留下一地的屍體,尤其是石橋前後,橫屍狼藉,殘肢碎肉遍地,儼然就是一個地獄屠宰場。

幾乎同時,攻擊北門的金礪也下達了停止攻城的命令,漢軍三旗猛攻了一天,除了在玉田城下留下了一地屍體,再無所獲。

城頭歡聲一片。

一個時辰後,漢軍旗派出使者,向城頭喊話,請求派人到城下收屍,守軍應允了。包衣奴才們收屍時,城頭並不放箭攻擊。這倒不是仁慈,一來這是慣例,鬆錦之戰最激烈時,雙方戰後都是允許收屍的,二來屍體堆積在城下,容易引發瘟疫,雖然現在是冬季,但仍不可不防。

這也是守城戰,守軍很少能獲取敵人首級的原因,常常一場守城大捷,獲取的首級連一百顆都不到,因為守軍不可能冒險出城割取首級,斬獲的首級全部來自衝上城頭的敵人。

守軍允許收屍,但卻不允許敵人將雲梯等攻城器具帶走,火把扔下,將其全部燒毀在城下。

火光熊熊中,閻應元巡視城頭,檢查受損的牆垛,安撫受傷的士兵,臉色依然很凝重。

今日雖然擊退了建虜的攻擊,殺死殺傷的漢軍旗將近有四千人,但城中的傷亡卻也不小,另外,從漢軍旗洶湧的攻擊來看,敵將攻下玉田的決心不小,今天的攻擊恐怕隻是一個開胃菜,更猛烈的攻擊應該還在後麵。

不過敵人來的越是凶猛,閻應元心中就越是振奮,因為這意味著京畿一代的壓力會大大減少,建虜遠道而來,在太子堅壁清野的策略下,很難在周邊獲得補給,糧草必然不足,隻要玉田頑強守衛,不需要多,隻需要十到半個月,建虜不退也得退!

“總頭,傷亡統計出來了,器械損失也有了數目……”

汪奇來報。

聽完報告,閻應元微微點頭,總體損失都在他的預料中,而最令他欣慰的是,所有受傷的傷員都得到了有效的救護,這多虧了太子派來的那一隊醫官,醫官們在城內設置了兩處救護所,即使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也依然組織民夫,使用“擔架”,將城頭的傷員,不停的運送下來,不使任何一個受傷士兵在城頭因為失血而死去。

不同於過去的醫官,太子派來的醫官的救治術非常新奇,沒有什麼內服外貼,不管是剜取箭頭,還是割除被鳥銃大炮所傷的爛肉,都是立刻動刀,毫無等待,受傷士兵被捆在床榻上,疼的死去活來,感覺不像是一個醫室,倒像是一個屠宰場。

但就救治效果來看,卻是非常好。

輕傷士兵很快就恢複,即使是重傷者,也有恢複的可能。

這一點,已經在開封之戰得到了證明。

從城頭下來,閻應元去往救護所,安撫受傷的部下,一進救護所,他就看到了醫者李岩。

李岩不止是一個醫者,同時也是一個仍未完全歸心的前流賊,是軍中重點看護的對象,據閻應元所知,原本被派來的醫者中,並沒有李岩的名字,是李岩主動請纓,要到玉田來。請求送到太子殿下麵前,太子想了想,同意了。而李岩學醫剛不過半年,尚沒有主刀的能力,所做的工作乃是當李儒明李醫官的副手,閻應元進到救護所時,他正端著一盆血水,從“手術室”走了出來,見到閻應元,他立刻放下銅盆,整理了一下衣冠,對著閻應元深深一鞠。

同上,李岩不止是一個醫者,同時也是一個曾經的統兵之將,聽到擂動的戰鼓,心中自有澎湃之氣升起,尤其今日麵對的是外辱,李岩心中的激動就更是難以壓製了,而一日激戰下來,玉田不動如山,他對閻應元的守城之能,十分佩服,因此這深深一鞠,完全是發自內心。

閻應元微微頜首,抱拳還了一禮。

李岩端起銅盆,繼續去忙。

而在女醫室裡,一個人正冷冷看著他們兩人。

……

玉田激戰,漢軍旗攻擊受挫的同時,密雲牆子嶺之外,一隊漢軍旗俘虜卻正自出關,準備返回遼東。不同於入關時的軍容鼎盛,現在這幾十個漢軍旗俘虜都垂頭喪氣,臉上都是死裡逃生的餘悸,腦後的辮子也是有人有,有人無,身上的甲胄和兵器卻是都沒有了,隻剩棉衣,不過慶幸的是,明軍還算是寬厚,一人給了他們一匹馬和一些乾糧,保證他們可以回到遼東。

而在他們之後,押送他們那一隊明軍卻是盔明甲亮,隊列整齊,眼見出了牆子嶺,為首的百總右手一抬,身後的士兵立刻停止前進。

同時,前麵的漢軍旗俘虜也都停住了。

隊伍的最前方,一個三十多歲,穿著錦衣,臉上笑眯眯,看起來像是商人的男子勒住馬匹,向同行的另一人抱拳說道:“表哥,我就送你到這了。替我向舅舅問好,弟弟再多一句嘴,聖上英明,太子殿下寬厚,隻要舅舅歸來,殿下必不會咎責,望表哥一定儘心儘力,勸舅舅早日歸來!”

原來他是吳襄的長子,祖大壽的外甥,吳三桂的哥哥吳三鳳。不同於吳三桂的英武,吳三鳳天生孱弱,習不了弓射,隻靠著老爸的餘蔭,勉強混了錦衣衛百戶的虛名,今日奉太子殿下的命令,特地送漢軍旗俘虜出關。

和他同行的人,當然就是祖大壽之子祖澤潤了。

祖澤潤身穿棉衣,戴著一頂大帽子,全身嚴嚴實實,已經完全不像是一個漢軍旗將領,倒像是一個霜打了的茄子,在馬上抱拳回禮,強打笑顏:“放心,太子殿下的鈞旨,罪民絕不敢忘,回到沈陽,一定將殿下的意思,轉告家父、洪承疇,還一乾遼東舊將。”

這番話不是對吳三鳳說的,其實是和跟著後麵的明軍士兵說的。

吳三鳳點頭,再次抱拳送行。

祖澤潤一行人離開,剛開始還假裝鎮定,走的不緊不慢,等到牆子嶺三裡地,將明軍遠遠拋在後麵後,他們就再也忍不住,猛的一聲喊,所有人都拚命策馬,向前狂奔,隻恐明軍出爾反爾,追上來再將他們斬殺……

“噠噠噠噠……”

通往京師的官道上,馬蹄如雨,傳送邸報的驛差連續鞭馬。

在牆子嶺大捷之後,太子殿下釋放了祖大壽之子祖澤潤和一部分漢軍旗士兵,令他們向建虜傳遞消息,試圖用阿巴泰換取祖大壽和洪承疇的事情,迅速就傳了開來……

京師。

“牆子嶺大捷~~虜帥阿巴泰投降~~”

兩個震天的好消息,同時傳到京師,因為建虜入塞而人心惶惶地京師,瞬間就轟動了,百姓們奔走相告,喜不自禁,砰砰砰,很快的,城中就響起了慶祝的鞭炮聲。雖然建虜主力還在,雖然太子擊敗的隻是建虜的偏師,但對渴望勝利,宛如久旱盼甘霖的大明百姓來說,他們期盼勝利,期盼的時間太久太久了,或者說,他們對建虜的恐懼太久太久了,一次不算徹底,但卻足以提振人心的勝利,將他們每一個人心中的激動都激發了出來。

滿城的鞭炮聲中,紫禁城,乾清宮。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得到消息的朝臣,一窩蜂湧了進來,向崇禎帝賀喜。

緋袍藍袍的官員,黑壓壓的跪在殿中,都快要把大殿擠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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