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應對(2)(1 / 1)

“十月之時,明國忽然對京畿一代進行了一次大掃蕩,不同於以往,這一次指揮行動的不是錦衣衛,而是明國京營新成立的一個組織,叫軍情司。他們行動之前不經過錦衣衛,也不知會當地官府,我大清布置在官府中的耳目都被瞞了過去,以至於我大清布置在京畿一代的眼線,很多都被明人抓獲,僥幸漏網之魚也是戰戰兢兢,不敢再和我大清聯絡,關內消息一時斷絕。但因為從關內到沈陽,情況傳遞需要半個月,因此當臣得到警訊時,豫郡王的大軍已經出征,這是臣的失誤,臣死罪,若是臣能提早有預防,軍情或許不會到現在。”

範文程跪伏在黃太吉麵前,悲語淒聲,老淚都快要落下來。

“軍情司也是明太子成立的?”黃太吉問。

“是。”範文程回道:“具體情況臣還在了解中,臣已經派了得力人手前往關內,相信不久就能了解到明國軍情司的狀況。”

黃太吉冷然:“此等失誤,不可再犯,否則朕絕容不了你。”

“臣謹記。”

黃太吉點頭:“起來回話吧。”

“謝皇上。”

範文程起身,悄悄擦一把額頭的冷汗。

黃太吉看向其他親貴和滿臣:“你們都怎麼看?”

阿濟格又是第一個跳起來,怒道:“阿巴泰枉為太祖的子孫,領兵大敗,不戰死沙場,居然苟且偷生被明人被俘,實在是我大清的恥辱,明人想用他做籌碼,和我大清交換,我以為絕不可答應!”

老七阿巴泰屬於是黃太吉一派,和阿濟格三兄弟素來不睦,這一次阿巴泰倒了黴,阿濟格自然不放過落井下石的機會。打擊了阿巴泰,間接的也是影響了黃太吉的聲威。

黃太吉微微皺眉,雖然阿濟格說的沒有錯,阿巴泰確是恥辱,他對阿巴泰非常失望,他也不打算答應明人的條件,但現在前線陷入焦灼,他最想聽到的就是臣弟和臣子們關於前線戰事的建議,阿巴泰的處置並不在他優先考慮的第一位,阿濟格卻不知道主次,首先就把阿巴泰拋出來,破壞了議事的氣氛,隱隱有指責他的意思,讓他有所惱火--阿巴泰不是輕易就可以處置的,不說阿巴泰是他的親信,一向對他忠心耿耿,隻說阿巴泰是太祖的七子,在沒有確定消息傳來,隻是幾個傳言的情況下,就貿然做出處置,不符合大清穩定的局麵,也不符合黃太吉籠絡親貴的風格。

阿濟格這是在挑事啊。

不過黃太吉城府極深,雖然心中惱火,臉上卻沒有表現。

殿中一片寂靜。

阿巴泰是努爾哈赤的七子,黃太吉的七哥,建虜最親的親貴,殿中的漢臣都不敢置喙,對這個話題都是默然,滿臣則都是奴才,也不敢對主子的處置發表意見,現在殿中之人,隻有濟爾哈朗,多爾袞,阿濟格三人有對此事發表意見的權力。

但濟爾哈朗和多爾袞都是沉思,顯然並不計劃輕易發表意見。

“父皇,兒臣以為,阿巴泰的處置不急在這一時,現在的關鍵是前線戰局,如果十五叔能攻下玉田,拿到糧草,再從容出關繞道,尋機從密雲古北口一代突破,我大清依然能占據形勢的主動!”肅親王豪格洞悉父親的心事,也知道阿巴泰是“自己人”,不宜立刻處置,於是站起來將話題拉回主道。

黃太吉微微點頭。

阿濟格卻擺手,傲氣十足的說道:“放心,我十五弟一定能拿下玉田,靜候勝利就可以。阿巴泰影響我大清的軍心士氣,我以為,當機立斷才是正道!”

黃太吉看向多爾袞--阿濟格隻是一個莽夫,沒什麼城府,多爾袞才是他們三兄弟的主心骨。如果多爾袞此時站出來發表意見,讚同阿濟格所說,那就表示,多爾袞兄弟已經商議好,想過通過“阿巴泰”之事影響他的權威。

多爾袞卻低頭不語。

黃太吉正想問老十四你什麼想法,就聽見腳步急促,一個身穿黃馬褂的帶刀侍衛進入殿中,將剛剛送到的軍情塘報呈到殿中太監手中,那太監接了,急忙又呈給黃太吉,黃太吉接過看罷,臉色陰沉的放下,環視殿中眾人,冷冷道:“老十五沒有能打下玉田,大軍轉道馬蘭峪,出關了……”

阿濟格愕然:“怎麼可能?玉田隻是幾萬人的小城,十五弟可是有十萬大軍啊?”

黃太吉令太監將塘報傳給眾人看。

阿濟格看罷這才啞口無言。

黃太吉臉色陰沉,目光看向多爾袞。

多爾袞知道,自己不說話不行了,於是起身抱拳:“皇上,臣弟以為,明國此次早有準備,我軍入塞已經失去了突然性,明國太子又非常人,他在薊州堅壁清野,堅守玉田,我料密雲長城也必有重兵防守,我大清想要想上一次那樣,破關入塞,席卷山東,怕已經是難了。至於阿巴泰之事,臣弟以為,事情尚未明了,混沌不清,不宜立刻處置,等事情清楚了,再召來二哥(代善),一起商議也不遲。”

說完,多爾袞就坐下了。

多爾袞的話,等於是一預防針,提前為弟弟多鐸可能的敗局做了鋪墊---並非是統帥不能,實在是明軍早有準備。而阿巴泰的事,他又維護了黃太吉的麵子和權威,直接否認了哥哥阿濟格要立刻處置阿巴泰的建議。

黃太吉暗暗點頭,他欣賞和忌憚的就是多爾袞的這一點,腦子清楚,大局觀強烈,很多事情的想法和處置,都和他完全一致。

議事繼續。

殿中親貴和滿臣,大部分人對多鐸還是有信心的,認為偏師雖然敗了,但豫郡王統領的主力大軍一定能挽回局麵。

範文程再次出列,他認為明國太子長於深宮婦人之手,腐儒授道,根本不可能有如此的手腕和軍略,其身邊一定是有能臣在輔佐--聽到此,另一個漢臣智囊祖可法微微點頭,顯然他們事先是商議過的,並且有一致的意見。

就範文程所說,黃太吉心中也是有幾分認同度的。

小小少年,沒有出過皇宮,不知道人心險惡,更不知道戰場殺伐的殘酷,明太子的幾個老師,都是擅長八股文的書呆子,書法詩文是他們的長項,沒聽說過他們在軍政上麵有過什麼高明的見解。老師如此,學生很難有超前的見識,除非明太子真的是天縱英明,否則背後一定是有能臣。

“明國軍情司和明太子身邊的能臣,這兩件事一定要儘快搞清楚。”黃太吉道。

“臣必竭儘全力。”範文程行禮,然後退下。

議事結束之後,黃太吉遣散眾臣,隻留範文程和祖可法兩個親信漢臣在身邊,問他們對阿巴泰之事的看法,周遭無人,範文程沒有忌憚,於是直接說道:“為斷絕明人的念想,臣以為,應立刻革除阿巴泰的貝勒爵位,貶為庶民!”

祖可法也是這看法。

這一招是學當年“土木堡之變”後,為免被蒙古人要挾,於謙等人令立新君,令明英宗變成了一個庶民的做法。

黃太吉點點頭,不再問。

其後的半個月裡,從黃太吉以下,所有的建虜親貴和漢軍將領都是等待多鐸大軍的消息,而阿巴泰偏師全軍覆沒,祖澤潤被明國放回的消息,也在沈陽漸漸發酵。

等到多鐸大軍從宣府入塞的消息傳來後,知曉軍國大政和通曉軍事的大臣和將領都已經意識到,大清此次入塞,難有什麼大成果了,除非豫郡王大展神威,能破了居庸關,否則豫郡王的宣府之行,不過就是挽回麵子的小戰役。

其後傳來的消息,證實了大多數人的預測,多鐸大軍果然不利,雖然攻破了青山口和張家口,但其後卻在宣化城下遭到了大敗,而在糧草不濟,從錦州增援的糧草又被寧遠團練總兵吳三桂一把火燒乾淨的情況下,多鐸大軍不得不無功而返。

消息出來,沈陽震動,習慣了勝利的建虜官員和將領,包括漢軍旗再也壓不住心中的驚訝,每一個臉上都是疑問:大清這是怎麼了?

知道弟弟終究沒有戰果,多爾袞微微歎息。

二月初,多鐸大軍返回沈陽,去時十二萬,來時連同在蒙古草原就已經遣散的蒙古八旗,一共隻有十萬人不到,一次入塞,損失將近三萬人,但卻一無所獲,一粒糧食,一個壯丁也沒有帶回,就建虜建政以來的入塞,這是最慘,也是最失敗的一次。

過去,大軍入塞歸來,黃太吉都會親自在沈陽郊外迎接,但這一次迎接多鐸的隻要一個理政大臣,黃太吉的不滿,可見一斑。

而很快的,對多鐸的處罰就下來了,奪去多鐸十二個牛錄,分彆補給正藍旗和正紅旗,以彌補兩旗在潮白河和墻子嶺戰役中的損失,多鐸降為貝勒,罰去三分之一的仆人,閉門思過。

多鐸麾下的鑲白旗一共不過四十幾個牛錄,奪他十二個,幾乎等於是奪了他三分之一的兵馬。

黃太吉對多鐸的處罰很是嚴厲,但不管是多鐸本人,還是多爾袞阿濟格兩兄弟,都卻說不出什麼話來,多鐸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帶兵入塞,但卻損兵折將、無功而返的征明大將軍,不說實際損失的大清勇士,隻說對大清名譽的折損,就應該承受這樣的重罰,多鐸理虧,明知道黃太吉趁機在削弱他們三兄弟的實力,但卻也有苦說不出。

多鐸閉門思過,不能參加春獵,因此今年沈陽少了一頂最豪華,最引人注目的大帳,

多爾袞阿濟格等人不受影響,依照慣例,參加春獵。

除了多鐸,黃太吉和代善也都缺席了今年的春獵,原因都是因為身體有恙,黃太吉是流鼻血的老毛病,代善則是喪子之痛。

皇上和幾個親王沒有參加春獵,又遭入塞無功,損兵折將的壞消息,所以今年的春獵比起往年差了很多,氣氛顯的有點壓抑,不過應該有的程序卻一個也沒有少,比如現在正在進行的摔跤大賽。

摔跤是蒙古人最喜歡的鬥技,建虜倡導滿蒙一家,因此每年春獵都會有“摔跤”這一個環節,各個親貴和將領麾下的摔跤高手,一一出場比試,最後的勝利者會得到隆重的嘉獎。

今日是決賽,入圍的八名摔跤高手進行最後的比試,濟爾哈朗多爾袞阿濟格等親王都親臨。

場中氣氛很是熱鬨,但多爾袞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目光望著場中的比賽,腦中卻想著軍國大政,想著在奪去多鐸十二個牛錄之後,黃太吉還會不會有其他的出招?他們三兄弟一共有九十個牛錄,在八旗之中,原本占據了三分之一強的實力,但使有變,也足以應對,但現在被奪去了十二個牛錄,實力大損,若是有什麼變故,怕就力不從心了。

當然了,黃太吉是一個理智的人,雖然心中忌憚他們三兄弟威脅到了豪格的地位,但隻要他們三兄弟不像阿敏和莽古爾泰那樣,做出出格的動作,黃太吉應該不會拿他們怎樣。

但多爾袞擔心的是,黃太吉身體越來越差,萬一有什麼變故,豪格上位,他們兄弟三人的未來可就難說了。

原本想著,多鐸此次入塞,可以謀一些軍功,壯大他們三兄弟的聲勢,不想事與願違,多鐸最後竟然拿了一個敗局……

“好!”

多爾袞正沉思,耳邊的叫好聲將他驚醒,抬頭一看,卻見漢軍正藍旗旗主佟圖賴選送的那個勇士又勝了一場,已然可以進入決賽了。

那勇士長的不是太健壯,身材也不是太高,但身法靈活,常常能出其不意的將對方摔倒,而除了身法,勇士另一個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他的耳朵,他耳朵怪怪的,和一般人的耳朵明顯不同,好像是受過刀傷,後來又被硬生生地接了回去,但接得並不是太好,所以留了一些後遺症,變的奇形怪狀。

“不錯不錯,想不到佟圖賴府中也有這樣的勇士。”

旁邊,阿濟格讚不絕口,建虜貴子中,他是最喜歡勇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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